第2章 蒲公英女孩

  梁斯余送完莫簡，還是去了城北的梁家茶園，安排完工作回到酒店已經晚上十點。回到套房，簡單地沖了個澡，一頭扎進書房。剛從外地出差回來，堆積了大量的工作，常年養成的工作習慣總是今日事今日畢，看來是要通宵加班了。

  回來平江兩年，雖然有置辦房產，但還是習慣常年駐紮在酒店的套房裡，一來工作方便，二來衣食起居有專人打理，對於一個單身男子來說再好不過。

  梁斯余處理完幾封工作上的郵件，接著拿起今天助理送來的文件翻閱，平時熟悉的數據卻像是在捉弄他，在眼前晃來晃去，卻不過腦。他無奈地放下文件，倒了杯水，望向窗外的海景，若有所思。此刻他知道，他的思想開了小差。

  於是走到與臥室相連的衣帽間，拉開一個常用的抽屜。裡邊整整齊齊地碼著一些零碎的小物件，有暢銷書籍、男士領帶、袖扣、手套、圍巾等等，品種繁雜，從使用過的痕跡可以看出主人對他們的喜愛程度。

  梁斯余看向疊在抽屜一角的純色卡片，拿起其中一張，指腹輕輕地摩挲著上邊秀氣的文字，思緒已飄遠。

  想起十五歲那年，梁家和莫家兩家人聖誕節約好一道去日本北海道度假。在白茫茫的一片雪海里，不到十歲的小女孩摔了個大跟頭，吃力地從雪地里爬起來，白色的羽絨服上沾滿了豆沙似的雪花，雙頰凍得有些白裡透紅，楚楚可憐。在他面前，整個人就像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絲絮亂飛，撓得少年的他心裡痒痒的。

  後來移民澳洲，梁家和莫家的聯繫沒斷過，他與莫繁的交情深厚，總是有意無意地打聽關於她的消息。知道她在家不受寵，知道她的倔強，也知道她的不如意。

  於是，每年在給莫家準備禮物時，總是格外用心對待她的那份，總會不經意地腦補她收到禮物時的表情。或是，默默藏起那份收到她的禮物時的悸動，最後發現她寫給每個人的寄語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將稱謂改了時，心中又不免泛起陣陣失落。

  今夜註定無眠，梁斯余來平江時除了帶著長輩們的殷切期望，自己心底暗自懷揣著的一份隱隱期待，這份從未與人言說的情感今夜尤為濃烈，擾亂了他的心神。

  莫簡只將那天與梁斯余的偶遇當作一個不經意的小插曲，猶如水過鴨背，不留痕跡，第二天又全情投入到了她的工作中。

  盛夏早晨的陽光像調皮的孩子，透過窗簾照在臉上，讓人不得不睜開眼睛。莫簡早已清醒，看時間尚早，賴在床上不願起身，想著今天的工作安排。

  嗡嗡嗡，手機里傳來微信提示音，拿起來瞄了一眼，是她的好友兼合伙人王一揚。

  「小仙女，小的給您送仙丹來啦！」後邊還跟著各種漢堡、咖啡、大碗粉面任君挑選的表情包。

  莫簡笑笑，從床上爬起來，佯裝狠狠地發了條語音：「想吃你的肉，以解我心頭之恨！」

  她的這位好基友是美院大她兩屆的師兄，和她一樣，主修陶藝。剛進校園時因為參加社團活動結識，一來二去發現藝術見解、為人性格異常合拍，簡直相見恨晚！莫簡有時候都懷疑王一揚是否才是她的親大哥。

  「罪過罪過，小的已經把脖子洗乾淨了，就等小仙女一句話！」緊接著一個賤兮兮的表情包。

  「關鍵是你的狗頭也填不上這些個大窟窿呀！」

  「別呀，咱們這是前期投資，放長線釣大魚！接下來就是收穫的時候了！」

  那會兒先畢業的王一揚進入一家美術雜誌社從事編輯工作，結果不堪繁瑣的文字的折磨，天天鼓動莫簡一起搞工作室。鼓吹咱們是手工藝術家，怎麼能被這枯燥的俗事把創造的靈感耗沒了呢？

  當時莫簡一直受壓於莫繁的光輝事跡之下，急於想證明自己，就被這位「損友」給說動了，還沒畢業就合夥開了「陶語」工作室。

  然而，理想有多豐滿，就襯得現實多骨感。快兩年過去了，工作室依然不見有什麼起色，前期投入基本上是從莫簡的小金庫里掏的，錢一直往裡投，收入甚少，入不敷出。

  「王總，那你也投資一下唄，這個月的工資就看你了！」

  那頭瞬間安靜了。

  莫簡來到工作室還不到八點半，開了空調，空氣淨化器，給綠植澆上水，王一揚才提著早餐姍姍來遲。幾個學徒也陸陸續續地來了，一天的工作正式開始。

  「陶語」位於大學城附近一座廢棄廠房改建成的倉庫中，不臨街但是在周圍有一定識別度。倉庫的外觀做了工業風的設計，倉庫內兩百平的空間已經被分成不同空間，並一一填滿，顯得密實緊湊。入門的文化牆用防腐木為底，四周環繞著仿真植草，中間刻著「陶語」兩個瀟灑的藝術字。

  繞過文化牆，裡邊的布局井井有條，拉胚、捏塑、上釉、燒制等各個工作區分門別類。牆邊的收納櫃裡擺著各種參考書籍、陶藝原料、美工刀、畫筆、顏料等工具。裡間的展示櫃陳列著樣品和等待送貨的成品，一個個泥塑惟妙惟肖，有Q版的人偶、寫實的塑像，也有部分給商家做的商品模型，大到房地產沙盤，小到蛋糕樣品。

  工作室整體裝修以古樸雅致為基調，細節配些色彩艷麗的盤繪、彩結、緞錦裝飾畫，提亮整個工作室的明艷度，不至於死氣沉沉，可見主人的用心。

  雖然莫簡對工作室的現狀有些恨鐵不成鋼，但是畢竟傾注了太多的心力，大事小事基本上都親力親為，培養學徒、聯繫客戶、宣傳推廣、製作產品、甚至送貨上門，都少不了她，可見她這個老闆當的有多失敗。

  她經常和王一揚吐槽哪哪都是問題，但是卻不知道該從何下手解決問題。也曾想過要不直接關門算了，但是想到之前憋著那一股勁兒，如果在這時候打退堂鼓，自己都沒辦法接受。當初有多義無反顧，現在的臉就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