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看著他那雙雖然帶著病氣與憔悴但仍然努力做出靈動表情的眸子,斂了斂身上衝著白川遲定向散發著的黑氣,垂眸嗯了一聲。
淺金色的頭髮長得有些長了,此刻他微微低著頭,劉海將他那雙墨綠色的眼睛擋住了些,倒沒有記憶中那麼冷峻了。
收起了利爪的狼,好像顯得格外溫柔。
雲居漱月不喜歡氧氣面罩,剛醒時就把它給摘了。
那種被束縛著的感覺。
儘管已經很多次了,但不喜歡變成習慣之後也還是讓人覺得不喜歡。
少年靜靜的半靠在實驗台上,頭髮的長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下意識的伸手,想將它們稍微攏一攏,卻在抬手的那一刻頓了頓,等接觸到白川遲的視線,他偏著頭思索了幾秒,又默默放了回去。
乖巧.jpg
銀白色的髮絲軟軟地披散著,像早春里還未來得及化去的雪,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無害極了。
雲居漱月的長相不同於琴酒的嚴峻冷酷,也不同於白川遲那種斯文敗類的感覺,他的臉不像其他人那麼有稜角,有時候甚至會給人一種雌雄莫辨的錯覺。
現在頭髮披著,更是會讓人加深了這種錯覺。
單純無害,似乎可以成為他最準確的一個代名詞。
沒有鋒利刺人的稜角,沒有讓人望而卻步的明艷,但就是會令人印象深刻的面容。
琴酒打量著他。
誰能想到這樣一副乖巧的皮子底下是個徹頭徹尾小瘋子呢?
想拿自己的命去給那些高層挖一個陷阱,真是好樣的。
那位先生居然也同意了。
他本來只是以為這不過是這隻小鬼一時興起定下的計劃,甚至還饒有興趣的替他完善了些,但他其實並不相信BOSS 會同意這個計劃。
Top Killer 當時覺得震驚極了。
——雖然他看起來還是一副冷漠的樣子。
他並不反對自己從路邊撿回來的後輩想方設法的為組織謀前路,但他也並不想就這麼失去一個好幫手。
年紀小還會偽裝,看著乖巧聽話,其實一肚子黑水,總是讓人不設防。
這樣的人,總是能給執行任務帶來一些出乎意料的便利。
任務完成度近乎離奇的百分之百,更是足以證明這個小鬼的能力。
琴酒對於這個自己親手帶回來的後輩很滿意。
組織的任務很多,有個人能幫幫忙……也不是什麼壞事。
但他分明設了一個必死的局。
在研究組待了兩年,把自己腦子弄抽了?
有病吧這是?!
琴酒很不理解。
但他也沒有辦法阻止這個小瘋子的決定就是了。
獲得BOSS的許可以後,這個小鬼在某種程度上和他就是平級了。
四年的時間,他確實成長了很多。
甚至可以靠著那張皮子,把那些高層耍的團團轉。
「前輩,這次的任務,一定會比之前更精彩。」
實驗台上半坐著的少年彎著眼睛,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隱隱約約地,好像和幾年前與那位先生切斷聯繫後忽然失控的小瘋子重合了起來。
「嘖。」
算了,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組織里最兢兢業業的勞模先生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髮,離開了。
透過玻璃看到他消失在拐角,雲居漱月終於忍不住咳嗽出聲,不正常的紅暈順著臉頰爬下了脖子,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觸目驚心。
白川池給他倒了杯水,塞下幾片藥,才見他稍稍緩過來了些。
「你們……咳,到底在藥里加了什麼啊?」雲居漱月眼尾都紅了,總算問出了這個困擾了他兩輩子的問題。
不是,什么正常的藥還能順便幫人染個發啊?!
白川遲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偏過頭不去看他。
雲居漱月盯著他眼眶下的烏黑,嘆了口氣,也沒再說什麼。
「那個任務……還有幾個月,要不你仔細跟我講講流程,我替你去?」
好的,很熟悉的轉移話題,應該是真的。
雲居漱月的嘴角抽了抽,在恍惚之後又是差點沒罵出聲來。
「白川遲,你最好現在就給我解釋一下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個錯誤的實驗時間?!」
雲居漱月死死地瞪著他。
「你看看,都這個點了,我就不……」
白川遲訕笑著想往外溜,被雲居漱月拽住了……褲子。
「別給我轉!移!話!題!」雲居漱月露出一口白牙,彎著眼睛,語氣格外地溫柔且咬牙切齒。
「我們的Sunrise 大人也有心虛的時候啊?以前怎麼沒發現呢?」
忽然想到了什麼,雲居漱月又一整個的蔫巴下去了,倒給白川遲嚇了一跳。
「我知道你是想讓我歇歇。」他的語氣悶悶的,「但我才是Silver Bullet 指定了的實驗體。」
我不需要你來代替的。
眾所周知,死過一次的人,好像總會有些不正常,譬如雲居漱月。
或許是因為那個太長太長的夢,他的情感好像真的跳躍到了十幾歲的年紀,像陰天裡透出來的一束光,不算突兀,所以不想讓它被再次遮住。
隨它去好了。
雲居漱月盯著白川遲。
「你們所研發出來的藥物,很多都是基於我的身體狀況來調整藥效的,不是嗎?」
你受不了的。
看白川遲臉色一變,他倒也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手甚至還不忘換個地方,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當作安撫,繼續說著。
「我知道,你沒有這種想法,但是,Sunrise 大人,你知道的,我是『天生的實驗體』。」
死在實驗台上都無所謂的。
少年語氣平平,好像在談論別人的事,「你想把我放到平等的位置上,但他們不想啊。」
我只是一個實驗體,在他們眼裡甚至算不上是「人」啊。
「只有出了這個門,我才是組織的代號成員Mezcal 。」
我從來都沒有所謂自由與輕鬆的。
「我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是13號實驗體這個基礎上的。」
這已經是我一生的枷鎖了。
「我差點就撐不下去了,Sunrise 。」
「如果這次的實驗真的是你替我成為了實驗品,你能撐下來嗎?」
白川遲也低著頭。
他知道,在這種藥效之下,除了雲居漱月,沒有人能活下去。
天生的實驗體,對雲居漱月或者Mezcal 來說,從不是一句褒獎。
但對於13號實驗體而言,這是最好的形容詞。
異於常人的恢復能力,即使是有限的,但也能吸引好多人的覬覦。
黑死酒對於把13號實驗體分到四號基地一直很不滿,但也僅限於不滿。
實驗組的所有人都知道Silver Bullet 的意義。
那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至寶。
他是可以驗證那位先生——當然,也是他們一直以來所追求的珍寶的唯一途徑,即使它本來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這勢必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即使是一個最完美的作品。
「我不能。」
白川遲嘆了口氣,不知是在向誰表示妥協。
「但我能啊!」
「幸好我這次去找基地里的其他人確認了一下實驗時間,不然就見不到白川了~」
「以後,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有把握的人來做吧。」
雲居漱月沖他彎了彎眼睛,有些驕傲地挺挺胸,緊接著又是一陣咳嗽。
研究員啞然失笑,給他倒了杯水,壓下眼裡的濕意,儘量不去看他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睛。
好吧,以後我不會再做這種沒把握的事啦,Mezcal 大人。
再也不會啦,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