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家,一大一小對坐。
司藤單手托腮,另只手捏著白子,「下棋要專心,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樣子,玩個五子棋還東想西想的。」兩指彎曲,敲了敲司藤的頭。
「九爺電話里不是說快回來了嘛。」
解家兩口子忙的不可開交,一個去了北平,一個去了上海,偌大個家剩個留守兒童。
司藤鬧著要跟去,但是這次解家夫婦拒絕了,他們要做的事太危險,帶著孩子不放心,只好託付給齊八爺。
大多數時候齊鐵嘴會帶著司藤到他的堂口給人解簽算命。
小手在棋盤上隨意和弄幾下,「鐵嘴叔叔,聽說你的卦很靈,那到底是多靈啊?給我算算唄。」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指,撥弄黑白二子,唉聲嘆氣,帶娃好難好想回家,「算命的可有四不看的。」以前是三不看,因為司藤所以現在是四不看。
「哪四不看?」
「這一呢,外國人不看。」
「二嘛,有麒麟紋身的不看;三,奇事詭聞不看。」
「至於四……」齊鐵嘴笑而不答。
司藤大概也猜到了,這四嘛原是跟自己有關,齊鐵嘴不願意說的,那是怎麼問也問不出的,不過她很好奇為什麼不給有麒麟紋身的看,也把自己疑問問了出來。
「有麒麟紋身的人通常來自一個神秘的家族,他們身上背負的命線太過多變,所以算不出,也算不准,不是輕易能沾染的……」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算命的可餓的緊,小娃娃你是和我一道出去蹭飯,還是在家啃石頭。」
司藤滿腦黑線,齊鐵嘴老是拿這件事打趣她。
「我家是缺你飯吃了?怎麼老想著出去蹭。」
「嘿,小娃娃這就不懂了吧,人多熱鬧,吃飯才會香。」
「咱們去五爺家看看有什麼好吃的。」
司藤這幾年在長沙過的那是相當的滋潤,除了每天雷打不動的帶黑豆出門遛彎,就是跟陳皮拌嘴,抓螃蟹,去梨園聽二月紅唱戲,在狗五爺家看狗五爺訓狗,偶爾欺負欺負副官……
一個人在家會也無聊,不如出去逛逛,看看有沒有好看的畫本子。剛和齊鐵嘴踏出大門,迎面碰上徑直走來的副官。
張副官生的一副好面孔,笑起來時兩顆兔牙顯得陽光開朗,「八爺吃了嗎您嘞。」
齊鐵嘴臉上笑嘻嘻,心裡苦哈哈,副官一來准沒好事,昨晚一輛車廂被鐵皮焊死,沒有通行記錄憑空出現的火車出現在長沙城,八成是為了火車的事。
扯了扯司藤的衣角,「小娃娃,要不咱還是留在你家啃石頭吧,算命的覺得狗五爺家的飯好像也不是那麼好吃。」
司藤拍開齊鐵嘴的手,翻了個大白眼,「慫。」
副官腳步逼近,齊鐵嘴心裡哀嘆,「哎呦副官呀你怎麼來了,算命的正打算去五爺家蹭飯呢,要不要一起啊。」
「八爺,佛爺有請。」
「副官啊,你知道的,算命的規矩。」
「佛爺說了,您要是不去,就一槍崩了你,您也知道佛爺的脾氣,就別為難我了。」
「八爺請吧。」
「你也知道八爺我向來是講信用的,這九爺把小娃娃交給我照顧,我可不能拋下她走了。」
齊鐵嘴:我愛帶孩子帶孩子使我快樂。
「佛爺早料到了八爺會這麼說,特意交代九娘可以送去二爺夫人那裡,您不用擔心。」副官招了招手,跟在身後不遠的張家親兵小跑上前「把解小姐送去二爺府上。」
「不行,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副官挑了挑眉,不愧是九門的孩子,有魄力。
「小娃娃你可不能去,我可是答應你爹好好照顧你的。」
「我要是不去,他們把你賣了,我還得籌錢贖你。」
事實是她不想跟紅家的三個幼稚鬼玩兒扮新娘這種遊戲。玩不了一點。
司藤率先邁出步子,歪歪頭,「愣著幹嘛,走啊。」
整列火車布滿鐵鏽,爬滿蛛絲,從縫隙浸出紅色液體。空氣中粉塵瀰漫,車廂里擺滿粘黏上泥土的棺材,所有屍體面朝下潰爛的不成樣。
齊鐵嘴自從靠近這節火車眉頭就沒有解開過,掐了掐指,暗道不妙,拔腿就要跑,「我突然想起家裡還有點事……」
一隻手按住齊鐵嘴瘦弱的肩膀,「八爺要去哪兒,仙人獨行,家人都沒有,哪兒來的家事。更何況九娘都已經進去了,您不會怕了吧。」
人果然最吃激將法這一套,「誰說我怕了,我這就進去。」
「那八爺請吧。」副官頷首。
齊鐵嘴瞪了副官一眼,「著什麼急,火車還能開走不成……」
一根藤條從車廂探頭綁住算命的腰身拉了進去,速度極快,「磨磨唧唧,怕什麼,這不是有我。」火車外扛槍的一個士兵揉了揉眼睛還以為看花了眼。
氣的齊鐵嘴直跳腳,「姑奶奶,你這是幹什麼。」司藤不予理會,仔細打量著整節車廂,她察覺到熟悉的氣息。
手指划過車廂門,眼神變得凌冽,嘴角弧度上揚。
齊八轉頭撞上了副官的胸膛,疼的齜牙咧嘴。
「八爺,佛爺還在前面等你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沒事忙你的去,別老跟在我後面轉。」齊鐵嘴揉了揉撞的通紅的額頭,這張副官吃什麼長大的,怎麼這麼硬。
「我說小娃娃,幾塊鐵皮子有什麼好看的,八爺帶你進去看點有意思的,誒~走慢點,別摔著了。」
懶得搭理他,司藤快步上前。
張啟山手裡拿著泛黃的紙張,一頁一頁翻閱著。沉聲說道:「他們在做秘密實驗。」
「整個車廂子的人不會都是被做實驗死的吧,如果此事要發生的話,那遭殃的只會是長沙的老百姓啊…而且這節車廂的棺材都是從墓里剛挖出來的,他們不會是想用底下洞穴做實驗吧?」
「往下走走……你怎麼把她也帶來了。」
司藤……
「岐山叔叔眼神兒真好使。」
齊鐵嘴:「小娃娃犟得很,不讓來偏要來。」
司藤瞥了二人一眼,「不是要往下走嗎。」
「這裡都是陪葬棺,你就不害怕等會兒遇到大粽子?大粽子可最喜歡吃你們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娃娃了。」張岐山指了指四周,仿佛他們下一秒都會做起來。
「笑話,我可是司藤。」說著揚起下巴,活像一個跟長輩炫耀本事的孩子。
三個人往下走,張岐山打頭陣,司藤被他們夾在中間,有危險能夠及時發現。
越往下走,那股熟悉的氣息越濃烈。
最後一節車廂打開,入目和前幾節車廂一樣都有面朝下的屍首,和數不盡的蛛絲,背上也有一樣的黑斑潰爛。
「佛爺,你說是不是這些毒蜘蛛搞的鬼,把這些人都毒死了。」
張岐山舉著手電沉吟:「這些應該不是蜘蛛網是棺材裡孵出的幼蟲。」
「開火車的人和棺材裡的人死狀都是相同的,一車子的死人…那火車是怎麼開進來的……也沒個活口留點信息什麼的。」
張岐山停下腳步,沉聲道:「活人可比死人會扯謊。」
這下換齊鐵嘴不說話了,是啊,這個世道說實話的活人都成死人了。
再往裡走,焊接的鐵門把一口鐵棺材與外面隔開,棺材四角被粗壯的鐵鏈牢牢鎖住。
「先不要靠近。」司藤阻止二人再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