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2024-08-13 03:03:12 作者: 糰子來襲
  京城這個冬天冷得厲害,長壽宮那口老井裡的水都凍住了。♟👌 ❻❾ˢ𝓗Ⓤx.Ćᵒ𝓂 👺👤

  取水的小太監把拴著井繩的木桶扔下井去好幾次,才砸破了井面上那層冰,打了水上來。

  一旁的老太監兩手揣在袖子裡,看了一眼太后寢殿的方向,暗自搖了搖頭:「這口井幾十年沒結過冰,今年結冰不是個好兆頭啊,太后娘娘怕是不行了。」

  小太監誠惶誠恐不敢接話。

  太后娘娘病了有些時日了,太醫院的太醫每日一波一波地來,片刻後又被高皇后盛怒罵走。

  高皇后的肚子已經顯懷了,她是太后親侄女,晨昏定省都會過來看太后。

  反倒是新帝忙著平亂,又得安撫藏嬌殿那位,少有空閒過來,便是來了,也是坐不到一刻鐘就走,這天家的母子二人,就沒有和顏悅色過的時候。

  太后寢宮裡,窗口和房門處都掛了擋風的厚帘子,殿內瀰漫著一股難聞的藥味,伺候的宮女低垂首站在床榻兩側,大氣不敢喘一聲。

  高皇后坐在榻前,親自餵太后喝藥,幾勺藥下去,太后喉嚨里發出幾聲乾嘔,一偏頭,就把剛喝下的藥又吐了出來,一旁的的宮女忙拿著痰盂去接。

  高皇后見狀,眼淚就跟滾珠子似的掉了下來:「姑母……」

  她手忙腳亂拿帕子去擦太后唇邊沾到的藥漬,但太后還是乾嘔得渾身抽搐。

  「大長公主到——」殿外傳來小太監的通傳聲。

  厚重的擋風門帘被掀開,暗沉的寢殿裡這才出現一絲亮光,大長公主逆光走進殿內,她身著繡著金線牡丹團花的宮裝,長長的衣袂拖曳在身後,髮髻上的金釵步搖隨著她走動而輕輕晃動,面上點著精緻的妝容,雍容華貴。

  看到啼哭不止的高皇后,大長公主眉頭狠狠一皺,斥道:「新年大節的日子,你哭什麼?」

  高皇后被大長公主訓得不敢再抽噎,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往下流。

  大長公主走到榻前,看著面色灰敗的太后,坐下來握住了太后微涼的手,「都是一群不會伺候人的,一個風寒也讓你躺了這麼久。」

  太后頭髮白了許多,她比大長公主年長几歲,可此時卻像是差了一個輩分的人。🐯☹  🎁♣

  太后說話都有些吃力了,喘息著道:「阿瑜,你來了。」

  封瑜,是這位天下至尊至貴的大長公主的名字。

  大長公主說:「時衍胡鬧,他不在京師的這些日子,我得替他鎮著滿朝文武,沒能得空來看你。」

  大長公主在朝中雖沒有實權,可三公九卿見了她都得低一頭。

  太后抓著大長公主的手用了些力道,吃力道:「阿瑜,你得幫他,你是他親姑姑,他只能指望你了……」

  太長公主道:「自然。」

  太后這才鬆了手,她像是行將就木,眼底再也沒了從前淺薄的野心和**,只剩對生的苟延殘喘:「哀家這些日子,老是夢見你兄長,哀家知道,哀家的日子怕是要到了。」

  大長公主說:「你就是愛胡思亂想,不過一場風寒,再喝幾副藥就好了。」

  太后搖頭:「哀家自己的命數,哀家清楚,哀家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孩子了……」

  她偏過頭看高皇后。


  高皇后掩面痛哭出聲。

  太后看著她緩緩道:「你被哀家慣壞了,這輩子沒受過多少委屈,但往後,你得學會隱忍和委屈了。」

  高皇后悲切之餘,臉上多了一絲茫然。

  大長公主道:「她是大宣的皇后,她這一胎若是生下皇子,便是將來太子的生母,沒人敢動她,便是皇帝也不行。」

  太后點了頭,又看著侄女,語重心長道:「這後宮的女人,沒有哪個不是熬過來的,皇帝現在是被鬼迷了心竅,你且熬到孩子出世,男人有了自己的骨血,心思就會收了。」

  高皇后含著淚點頭。

  說完這些話,已讓太后疲乏得緊,她一雙眼將閉未閉,仿佛一盞風裡的燭火,將熄未熄。

  大長公主給了高皇后一個眼神,隨即轉身出了寢殿。

  高皇后看了太后一眼,才抹著淚跟大長公主出去。

  到了外殿,大長公主問高皇后:「皇帝可來看過太后?」

  高皇后難堪搖頭:「半月前來過一次,同母后發生了爭執,此後就再也沒來過。」

  大長公主目光銳利叫人不敢逼視:「你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就別把自己只當成一個不得丈夫喜愛的正妻,整天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高皇后被大長公主的話刺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大長公主繼續道:「皇帝繼位這兩年,高家仗著你和太后的勢,又屢屢以當初的從龍之功說項,在朝堂上處處掣肘皇帝,皇帝心中對你豈能沒有怨氣?」

  高皇后被說得眼眶通紅:「我……本宮回頭提點父親。」

  大長公主擰眉,額心精心描畫的蓮花鈿也跟著蹙了起來:「高太傅如今這架勢,倒是像想架空皇帝,自己攬政。」

  高皇后臉色瞬間就白了:「姑姑,父親對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鑑,日月可昭!」

  大長公主冷聲道:「這些話你同本宮說無用,得叫陛下看到。」

  說完這句她便離開了長壽宮,只留高皇后一人僵立在原地。

  片刻後,高皇后摸著自己隆起的小腹,面上的惶然無措通通收了起來,嘴角凝了一抹冷笑:「架空皇帝?」

  在封時衍登上帝位前,高家也是一直韜光養晦的,她能被送進宮來,可不是當真什麼都懵懂無知。

  只是封時衍喜歡惜嬪那樣的蠢貨,她才模仿惜嬪的言行舉止,試圖能讓封時衍對她動心罷了。

  高太后一死,封時衍變本加厲打壓高家只是必然的事。

  與其等家族勢弱,她在皇宮苟延殘喘,倒不如不用自己肚子這個孩子將封時衍的帝位取而代之!

  大長公主走出宮門口時,一片在枝頭掛了足足一個秋冬的枯葉打著旋兒落到她腳邊,她看著灰濛濛的天,面上那層生人勿進的冰冷出現了些許惘然:「舊時那些人,走的走,死的死,有時候本宮瞧著這皇城,也覺陌生冷清得緊。」

  跟著她的侍女勸道:「公主別想太多,生死輪迴誰也逃脫不得。」

  冰涼的雨點落到大長公主臉上,竟是下起了雨夾雪。

  侍女忙著撐傘,大長公主望著森嚴又冰冷的甬道和兩側的朱紅宮牆,不知在想些什麼。

  迎面走來一隊巡邏的禁軍,為首的禁軍身高九尺,面容剛毅,氣宇軒昂。


  大長公主神情有片刻恍惚,看著那名禁軍走近,仿佛是看到了多年前的楚昌平下朝後跟同僚一道出宮的場景。

  那隊禁軍走到宮門前時,為首的禁軍對著大長公主抱拳:「參見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這才徹底回過神來,收起面上那一絲恍惚,又變成了個尊貴不可攀的先皇掌上明珠。

  她冷淡點了頭,問那名禁軍:「汝喚何名?」

  禁軍抱拳,恭敬道:「卑職冷震。」

  大長公主點了下頭,沒再說話,在侍女撐傘護送下朝著遠處的馬車走去。

  上車後,侍女小心翼翼問:「公主是不是又想起了楚三爺?」

  她自小就跟在大長公主身邊,同大長公主情分不一般,自然也知曉幾分主子的心思。

  大長公主單手撐著額角,沒出聲。

  這輩子,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見既是為敵,還不如不見。

  西州。

  轉眼已到正月初六,這天是店鋪大開張的日子,西州所有鋪子幾乎全都開門了。

  如意樓和麵坊還放了鞭炮慶祝新年開業。

  瓷窯已經正式被官府接手,姜言意是第一批拿到瓷器出關文書的商戶,她在楚家住了這麼久,得回去忙生意上的事。

  立春後城郊的的耕地就開始買賣,姜言意打算等不下雪的時候,親自去郊外看看,買幾畝適合種植辣椒的地。

  楚承柏被送去了鄉下莊子上,對楚老夫人只說是他去莊子上讀書清淨些,老夫人半點沒懷疑,還盼著他能有出息,楚大爺狠話是放了,但到底還是沒跟著一塊去莊子上。

  姜言意去楚老夫人院子裡給楚老夫人辭行時,正碰上有客人在。

  楚家是西州新貴,平日裡也鮮少主動同人結交,來拜年的都是楚昌平在軍中的下屬和同僚,這還是頭一回有女眷來府上。

  「這是老三膝下的意丫頭。」楚老夫人笑呵呵同她旁邊坐的老太太介紹。

  那老太太穿著一身半舊的寶藍色纏枝褂子,額間勒的抹額也只繡了如意紋,沒嵌寶石,估摸著家境應當不如楚家。

  她見了姜言意頻頻點頭:「無怪能得遼南王看重,老姐姐你這孫女,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個能比她標誌的了。」

  她旁邊還坐著一個年輕姑娘,約莫雙十年紀,穿著石榴裙,只不過一直低著頭看不清面貌。

  姜言意受了誇讚只做羞澀狀低頭不語,話留給楚老夫人去回。

  楚老夫人和那老太太拉了不少家常,期間姜言意注意到楚老夫人時不時又盯著那姑娘看,估摸著楚老夫人八成是在給楚承茂看親事,但她打第一眼就覺著,這姑娘不是楚承茂那嘴賤毒舌的傢伙會喜歡的類型。

  而且這個時代的姑娘大多十五六歲就嫁人了,這個年紀還當姑娘的少見,姜言意正感慨楚老夫人開明,聽到楚老夫人吩咐丫鬟去請楚昌平過來,她這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眼前這姑娘怕不是給楚承茂看的,而是打算給楚昌平續弦的。

  沒過多久得了楚老夫人吩咐的丫鬟就回來了,在楚老夫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楚老夫人臉色微變,有些歉意地看著那老太太道:「對不住老姐姐,軍中有事,三郎去軍營那邊了。」

  老太太忙笑著說不妨事,楚老夫人又同她聊了幾句,把人送走後,才同姜言意念叨:「這姑娘原本定親了,但為她母親守孝三年,男方等不了,這才退親了,在家中留成了老姑娘。德行樣貌全都沒得挑,偏偏老三死活不肯續弦!你說將來茂哥兒成親,這家中都沒個主母,像話嗎?」

  聽老夫人這般說,姜言意就知道楚昌平並未去軍中,只是不肯過來罷了,對於長輩的婚事,姜言意也不好多說,只道:「父親自有他的打算,祖母別煩心了。」

  「我怎能不煩心,茂哥兒的親事到現在都也還沒著落呢!」

  一說到楚承茂,楚老夫人心頭的憂慮更重了,她看著姜言意道:「阿意,你老實同祖母交代,聽說初一那晚茂哥兒出門帶了個姑娘回來,還瞞著家裡所有人,他同那姑娘究竟是何關係?」

  楚老夫人是個正派的,早些年楚承柏和他房裡的丫鬟月娘胡來她都頗有微詞,她擔心楚承茂學那些個渾人養外室。

  姜言意怕編謊沒跟楚承茂和薛氏對口風露餡,便只裝傻道:「帶了個姑娘回來?我沒聽說啊。不過二哥是個做事有分寸的,祖母您就別想東想西的,他覺得該告訴您的,自會告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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