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妃的病情一直反覆,時而清醒時而又認不得人。69ᔕᕼᑌ᙭.ᑕOᗰ
先前姜言意說去拜年,但因為太皇太妃那邊又犯病了,就只由楚家出面送了禮過去。
這天封朔倒是遣人遞了消息過來,說太皇太妃想見見她。
姜言意平日裡只要不出門,就是個難得捯飭自己的,一向是怎麼舒服怎麼來,得益於先天優勢,她一身皮子細膩如牛乳,若不是西州的冬天太過乾冷,她怕是保濕的香膏都懶得抹。
眼下趕緊又重新梳洗著裝,姜言意五官太過明艷,她怕太皇太妃不喜,上妝時特地把眉尾往下壓了壓,看起來就多了幾分溫婉,面上只略施薄粉,點上絳唇,一張玉面便已稱得上國色。
衣裳是藕色的錦綬銀絲緞裙,既不艷麗,也不過顯得過分素淨。這個時代以瘦弱為美,可惜姜言意身形一點也不羸弱,好在腰肢纖細,她把腰封裹緊些,一段楊柳腰就出來了,但也愈發凸顯出身段的玲瓏。
郭大嬸在幫姜言意盤髮髻,霍蒹葭在邊上不動聲色瞅了瞅姜言意鼓鼓囊囊的前胸,又盯了一眼自己一馬平川的胸脯,再瞧瞧一旁的秋葵。
秋葵最近又長胖了,剛做好的喜服上身都勒得慌,胸前自然也十分有料。
霍蒹葭面無表情把領口的衣襟拉緊了一點。
胸前沉甸甸的打架是累贅!
梳妝完畢姜言意帶了一株百年老參前去封府。
管家福喜對她再熱絡不過,直接引著她去了太皇太妃所在的明檀院。
哪怕早有心理建設,看到封朔母妃時姜言意還是驚艷了一把。
雪後初晴的天,晨曦淡而薄,沒甚溫度的光影照在古樸幽深的庭院中,青石板地磚上還有雪化後留下的水漬,莫名有些寒涼。
太皇太妃親自在院中折梅枝,她著一身絳紫色的軟銀輕羅裙,肩頭披了件防寒的狐裘披風,面上的肌膚在晨曦下白得似乎能發光,因為抬手摺花枝的姿勢,露出半截霜雪般的皓腕,她腕上沒戴任何金銀玉鐲,只拴了枚用紅線串起來的銅錢。
只不過那紅線似乎有些年頭了,色澤暗淡,磨損得也厲害。
「娘娘,楚姑娘來了。」
福喜跨進院門後就向太皇太妃稟報。
姜言意福身做禮:「見過太皇太妃。」
太皇太妃把手上剛折下的梅花枝交給身後的侍女,轉頭看向姜言意時,眼底溢出點點笑意:「快起來,好孩子,可把你盼來了。」
她上前執了姜言意的手,許是在外邊吹風的緣故,指尖有些涼。
太皇太妃上下打量姜言意,越看眼中的笑意越深:「那渾小子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姜言意心中是真忐忑,忙道:「您折煞臣女了。」
太皇太妃拉著她的手往暖閣走去,笑吟吟道:「折煞什麼,我說是他的福氣,那就是他的福氣,你這孩子一看就是個脾氣軟的,往後可得厲害些,才能鎮住那渾小子。」
進了暖閣,立即有侍女上前來替她們解下防寒的披風。
暖閣里燃了地龍,暖意融融,單是穿著緞襖都有些熱。
太皇太妃見姜言意只解了披風,頸上的兔毛圍脖並沒有取下來的意思,不由得問:「可是覺著冷?」
剛從外邊進來,姜言意臉上被熱氣蒸出一片粉色,艷麗中帶了幾分嬌俏,她搖了搖頭道:「不冷,只是臣女風寒剛好,不敢大意。」
若被太皇太妃瞧見她脖子上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她怕是沒法做人了。
太皇太妃一聽說她感染了風寒,便又說了些關心的話,才從首飾盒子裡拿出一枚色澤溫潤的羊脂玉鐲給姜言意戴上:
「哀家時不時又犯病,便是想照顧衍奴也心有餘力不足,那孩子是苦過來的,性情比旁人偏執些,本性卻不壞。我把他交給你了,將來哀家若不在了,還望你能同他扶持著過一輩子。」
封朔乳名衍奴。
皇帝名喚封時衍,封朔的乳名,頗有幾分是封時衍奴僕的意思。
姜言意對封朔的過去知道一些,再聽太皇太妃這般說,心中便只有心疼了,她道:「您放心。」
太皇太妃這才露出幾分釋然的笑意。
二人又說了些其他的,聊到花房時,太皇太妃對花卉頗有研究。姜言意種在封府花房裡的辣椒,成熟的已經摘過頭遍了,現在辣椒植株上還掛著些青紅的。
太皇太妃笑道:「這番椒可難伺候,你種了那般多,怕是廢了不少功夫。」
太皇太妃容貌實在是太過美艷,她一笑,姜言意竟有些暈乎乎的感覺,實誠道:「主要是為了吃。」
「吃?」太皇太妃微怔。
姜言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蠢話,她只能硬著頭皮道:「辣椒當作料入味,可比胡椒香得多。」
太皇太妃怔了片刻,開懷大笑:「你這孩子當真是個豁達的,外邊千金難求之物,到你這兒不過一餐一飯的佐料。」
姜言意被誇得心虛,道:「娘娘過獎了,臣女只是圖口腹之慾罷了。」
太皇太妃面上的歡喜卻越發明顯了些:「人生在世短短百年,總得有所圖,口腹之慾有何不好,哀家到現在都還惦記著揚州運河畔玫瑰酥餅的味道,在宮裡時吃的玫瑰酥餅都不是那個味兒。如今在西州,單想嘗個鮮都沒人會做了。」
太皇太妃說起這些的時候,面上帶著幾分悵然,笑著搖了搖頭。
南北有飲食差異,這個時代交通又不便,一些南方特有的小吃,在北方很難吃到。
她是揚州人,但從有記憶開始就在揚州城的戲班子裡了,父是誰,母是誰,一概不知。
姜言意見狀道:「臣女倒是有幸學過做玫瑰酥餅,娘娘若是不嫌棄,臣女可做給娘娘嘗嘗。」
太皇太妃眼底透出幾分喜色:「你這孩子怎這般手巧?那哀家今日可有口福了。」
封府的花房裡有現成的玫瑰,府上的下人聽說太皇太妃想吃玫瑰酥餅,當即去花房採摘了不少新鮮玫瑰花瓣拿過來。
做給太皇太妃吃的東西,廚房那邊自是有人時時盯著,太皇太妃是個沒甚架子的,也跟著進了小廚房。
時辰尚早,玫瑰花瓣採下來還沾著露水,花瓣肥厚,芳香撲鼻,攤在竹篩里,光是看著都格外賞心悅目。🍟♣ ❻❾𝕊𝕙𝓊𝓧.C𝓞м ♝☮
姜言意把花瓣過水洗一遍後瀝乾水分,加入砂糖搓揉成玫瑰醬,瞧著有些干,又加了些蜂蜜增加濕度順便調節香味,拌好的玫瑰醬避光醃製一段時間,保留住原本花香的同時,能去除花瓣里的苦味。
比較麻煩的是準備包餡兒的水油皮和油酥。
水封府的廚娘先前跟姜言意學過做蛋撻,二人算是相識,姜言意準備麵皮時她也能幫忙。
水油皮揉面時加糖揉至麵團表面光滑即可,油酥卻是用熬製的大油加到麵粉里揉製成的。
廚娘見姜言意準備了兩類麵皮,大為驚奇:「原來做這玫瑰酥餅,得用兩類皮子,我先前照著姑娘先前教我做點心劑子的方子摸索著做,難怪做出來始終不對。」
姜言意笑道:「做蛋撻的胚子是油酥,沒有水油皮包裹,做出來的餅子就極易掉渣,不好裝盤擺放。」
味道也會有些膩,蓋過了玫瑰餡兒原本的香味。
廚娘受教一般點了點頭。
水油皮和油酥做好後搓成等份大小的劑子,姜言意給廚娘示範了一遍,「用水油皮劑子包湯圓一樣包上油酥劑子,拿擀麵杖碾平後捲起來,再次碾平捲成面卷,食指往中間壓,面卷往中間收,壓平後這麵皮劑子就做好了。」
廚娘上手很快,姜言意帶著她做了幾個,廚娘基本上就學會了。
太皇太妃看得新奇,淨手後也嘗試自己做麵皮劑子。
姜言意時不時指點一下,糾正一下太皇太妃的動作,又道:「紫藤花酥餅的麵皮也是這麼個做法,等開春了娘娘可以試試做紫藤花酥餅,味道不比玫瑰酥餅差。」
太皇太妃道:「可託了你這孩子的福,到時哀家可得試試。」
廚藝這一塊姜言意是行家,加上太皇太妃和善,她說話也沒一開始那般拘謹,二人把各個時節能做糕餅能入菜的花木幾乎全討論了一遍。
太皇太妃讓人把那些花木全記下來,說是回頭要把花房那邊不能做菜的花木全拔了,換種這些可入菜的,姜言意哭笑不得,覺著太皇太妃也是個趣人。
麵皮有廚娘負責做,姜言意就開始制餡兒。
她用小火把糯米粉炒熟後,又炒了些花生碎、杏仁碎和白芝麻,一起混到玫瑰醬里,糯米粉能增加玫瑰醬的粘稠度,口感軟糯,花生、杏仁香脆,口感層次十分豐富,入口生香。
拌好的玫瑰餡捏成小團,用擀麵杖碾平劑子,包上餡兒後壓成餅狀,在表皮刷上一層蛋液,再用細竹籤子紮上些小孔放入爐子裡烘烤,可以避免酥餅受熱膨脹導致破皮。
一屜酥餅出爐時,餅子表皮酥黃,還沒咬開都能聞到裡面淡淡的玫瑰花香。
封府的廚娘是個有眼力勁兒的,看得出太皇太妃也喜歡姜言意,便嘖嘖稱讚道:「還是楚姑娘手巧,老奴光是聞著味都覺著香。」
姜言意拿了一個遞給太皇太妃:「您嘗嘗。」
太皇太妃心底高興,吃進嘴裡的東西也覺得香甜了幾分:「這餡兒調得好。」
「娘娘,王爺過來了!」福喜進小廚房傳話,臉上都快笑出褶子來。
太皇太妃看了姜言意一眼,失笑著搖頭:「往常我這邊三令五申他都抽不出空過來,今兒還沒到用飯時辰,這就過來了。」
姜言意被太皇太妃看得不好意思,道:「王爺往日公務繁忙罷了,心中定然是一直想著孝敬您的。」
太皇太妃笑道:「你這張嘴啊,就跟抹了蜜似的。」
二人出了廚房,小丫鬟端著新鮮出爐的玫瑰酥餅跟在她們後邊一道往暖閣去。
方進暖閣,姜言意就聞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
太皇太妃也是一怔:「臭豆腐?」
姜言意想起自己昨夜迷迷糊糊說的想吃臭豆腐,臉上不免一熱,偷偷看了封朔一眼。
今日封朔穿的是一襲玄色蟒袍,袖口繡了銀色捲雲紋,行走之間恍若流星墜地,玉冠高束,眼角眉梢依然透著生人勿進的冷意。
他還沒見過姜言意穿過這樣顯腰線的衣裙,目光掠過她不堪一握的纖腰,在她為了突出細腰而被迫勒得更為突出的胸前停留了一瞬。
昨夜的弭亂浮現在眼前,他耳根泛起一層薄紅,眼神卻暗了下來,忙不動聲色移開視線,喚了一句:「母妃。」
太皇太妃進屋後瞧見放在桌上的臭豆腐,笑得合不攏嘴:「你有心了,我之前只同宋嬤嬤提過一句想吃,你今日就命人買回來了。」
「母妃喜歡就好。」封朔有些心不在蔫應了聲,看似半垂著眸子在思索著自己的事情,目光卻又時不時往姜言意那邊瞟了過去,顯然他事先並不知太皇太妃也想吃臭豆腐的事。
府上的婢子將玫瑰酥餅盤子放到了桌上,太皇太妃拿起一塊遞給封朔:「嘗嘗,這是哀家同楚家丫頭學做的,這麼好的姑娘,也不知你是怎麼把人哄騙過來的。」
姜言意抱澀笑笑,沒敢抬頭。
封朔嘴角勾了勾,沒說話,接過玫瑰酥餅咬了一口,他不是很喜歡吃甜食,但這玫瑰餅子入口並不膩,酥脆卻口味單調的麵餅更加突出了玫瑰餡的香甜。
他說:「不錯。」
太皇太妃知道他幼年中毒失去了味覺,這些年無論吃什麼,都嘗不出味來,心疼兒子之餘,難免自責,面上雖還笑著,卻有了幾分牽強。
約莫是引起了頭疼,太皇太妃扶了扶額,片刻後蹙著眉心道:「宋嬤嬤,該傳膳了。」
宋嬤嬤福身道:「老奴這就去通傳。」
婢子捧著精緻的菜餚魚貫而入,放到桌上後又無聲退了下去,只留幾個婢子在邊上伺候碗筷。
姜言意一開始還沒發現不對勁兒,直到太皇太妃給封朔夾菜時說了一句:「皇祖母知道你政務繁忙,皇祖母這裡你不常來就罷了,但皇后宮中還是要多去坐坐,哀家何時才能抱上皇曾孫?」
姜言意不解看向封朔,封朔卻好似早已習以為常,只順著大皇太妃的話道:「您別操心這些。」
姜言意只聽說過太皇太妃時不時會不認得人,這還是頭一回親眼見到,她沒敢表現出異樣,不作聲只吃自己的菜。
封朔買的臭豆腐味道還不錯,表皮黝黑的豆腐外層吃起來脆,裡層的豆腐細嫩而不膩,用勺子挖開後,往裡邊填充了酸豆角,又淋了秘制的高湯,實在是美味。
太皇太妃見姜言意夾了好幾筷子臭豆腐,似乎才發現有這道菜,皺眉道:「你吃這等粗劣的吃食作甚。」
姜言意咬豆腐的動作一頓,看了封朔一眼,道:「兒臣想吃。」
太皇太妃面上多了幾分無奈,但好歹是沒動怒。
太皇太妃不清醒的時候,把她們二人當成了封時衍和高皇后,用完飯後,封朔就帶著她向太皇太妃辭行。
走出明檀院,姜言意才問封朔:「太皇太妃一直是這樣麼?」
封朔漫不經心笑了笑,唇角扯出的弧度微苦:「從前她認得我,但以為她自己是先皇后。現在發病時,連我也會認錯,不過這樣也好,我去看她,她至少不會動怒。」
姜言意不知如何寬慰他,只道:「太皇太妃的病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封朔眺望著遠處的山巒道:「自然。」
轉過頭來時,他面上已毫無失意的神情,問姜言意:「馬術練得怎麼樣了?」
姜言意近日就沒得空練過,道:「在沒人的地方能跑了。」
封朔說:「抽空給你做了把弩,帶你去演武場試試。」
他平日在府上也會練武,自然設有演武場。
姜言意被他拖去演武場,手上還塞了一把定製的小弩時,內心是拒絕的,之前做玫瑰酥餅揉面她手都因為發酸沒勁。
封朔以為她是想躲懶,沒忍住手癢,捏了捏她白裡透紅的粉嫩臉頰:「還記得我給你說過什麼?我會教你騎馬,還會教你使劍、揮刀、用弩。這樣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能有保全自己的本事。」
他握著姜言意的手,教她怎麼用弩瞄準對面的箭靶。
姜言意用心去學了,但箭從弩上射出,力道極大,她手上沒勁兒,險些握不住弩。
「重來,手不要抖。」
封朔語氣不重,但卻給人幾分嚴厲到冷漠的感覺。
許是習慣了這人一直寵著她,突然拔X無情用這麼嚴厲又生疏的語氣說話,姜言意心底升起一股委屈,扭頭看了封朔一眼。
封朔發現她紅了眼眶,還愣了愣,「你哭什麼?」
姜言意更委屈了,把弩往他懷裡一塞:「我人笨,不學了。」
她想走卻被封朔拎住了後領,「你跟我鬧什麼脾氣?」
姜言意眼睛紅紅的,像只兔子:「你凶我。」
封朔眉心擰了擰,可能是這輩子都沒處理過這麼棘手的問題,「我何時凶你了?」
「就剛才。」
封朔仔細回想她紅了眼眶前自己說的話,有幾分無奈:「說你手抖就是凶你了?」
「你表情凶。」
封朔看了姜言意好一會兒都沒說話,「姜言意,若是在軍中,練弩手端不平,還抖成那般,不被本王賞軍棍算好的。」
姜言意眼圈這下子是徹底紅了,惱道:「我手抖怪誰?」
她掙開他的手大步走遠了,封朔還愣在原地。
就一個多時辰,她手到今日還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