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雨之後的第二天,吹奏部吃過午飯,乘坐校車大巴離開了輕井澤。
伴隨著她們的離去,輕井澤的遊客開始減少,陸陸續續回到原本屬於他們的地方。
森林裡的別墅一棟接一棟的關閉,長野縣的秋天就在眼前。
八月二十五日這天,渡邊徹幾人搬了椅子,拉了拖線板,在別墅前的樹蔭下剪頭髮。
「美姬從小到大,一次美容院都沒去過,頭髮一直是我剪的。」九條太太拿著剪刀和梳子,給坐在椅子上的九條美姬修剪劉海。
「這次出來度假,我最佩服的是幽子阿姨的料理水平,現在還要加上您的理髮天賦。」渡邊徹倒著坐在一把靠背椅上。
「我從以前就發現,渡邊君好像特別擅長說情話?」九條太太問眾人。
「不知道騙了多少女孩子。」清野幽子從一本髮型雜誌上抬起頭,笑著瞥了眼渡邊徹。
「是這樣嗎?」九條美姬頭不動,漂亮的眼珠子看向渡邊徹。
「當然不是,你是我的初戀。」渡邊徹說,「而且剛才也不是情話,是讚美。」
「瞧!」清野太太發現了什麼似的說,「不僅會說情話,狡辯的能力也是同樣出色,怪不得能同時對好幾個女孩子展開攻勢。」
自從陣雨之後,清野太太一直這樣刁難渡邊徹。
栗子樹之間的吊床,清野凜沒有看書,她戴著耳機在聽歌。
「幽子阿姨,這您可不能冤枉我。」渡邊徹解釋,「我的初吻是美姬,第一次也是美姬,實際追求過的女生,也只有美姬。」
「你那兩個情人呢?」清野太太不打算輕易放過渡邊徹。
「那是」
「你不用什麼都對別人解釋。」九條美姬笑著說,「幽子阿姨,我知道他什麼情況。」
清野幽子手指翻著雜誌:「美姬,你可別被騙了。」
「你就省省心思吧!」專心剪頭髮的九條真姬,抽空說了一句。
「算不上騙。」九條美姬紅潤誘人的嘴唇愉快地說,「讚美、情話,我認為是男女之間必不可少的東西,令人心情愉悅,促進和睦。」
「當然——」她話鋒一轉,看著渡邊徹說,「只限對我一個人。」
「好了!」九條真姬停下剪頭髮的動作,替九條美姬拂去斷髮,解開圍布。
「剪得怎麼樣?」九條太太稍顯得意地問渡邊徹。
渡邊徹打量九條美姬,又看了看地上大量的頭髮:「這到底從哪剪出來的?感覺和沒剪之前一樣。」
「這就是水平。」九條真姬笑著欣賞自己的自己女兒。
看著看著,她忽然說:「仔細看起來,美姬是更加光潤,比以前更加嬌艷了。」
「我的功勞。」渡邊徹雙手趴在椅子靠背上,驕傲地指指自己。
「你的功勞。」九條美姬站起來,朝渡邊徹遞出右手,「拿去吧。」
如果只有兩個人的臥室,她遞出的會是那雙美腿。
「謝謝公主殿下的賞賜。」渡邊徹吻了她雪白光滑的手背。
「好了,別在那表演夫妻相聲了,坐過來。」九條真姬剪刀在梳子上敲了敲。
渡邊徹起身坐過去。
「想剪什麼髮型?」九條真姬給他系上圍布。
「不醜就行。」渡邊徹抖了抖圍布,讓自己的腿全躲在裡面。
「太簡單了,你這張臉,直接剃光頭也不會丑。」
「喂,太太!」
「叫我母上大人。」
「還是讓美姬幫我剪吧?我是她的,美醜有她一份。而且只要是她剪的,就算丑了點,我也不可能怪她。」
「你的意思是會怪我了?」九條真姬帶著一絲責怪的語氣問。
「畢竟是母子,關係好到互相責怪也沒關係。」
「就你會說話。美姬,給他剪丑一點。」九條太太把工具交給九條美姬。
九條美姬左手梳子,右手剪刀,笑吟吟地走到渡邊徹跟前。
「美姬,」渡邊徹看著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剪刀,「我愛你。」
「親愛的,我也愛你。」九條美姬笑意更深了。
「我好不好看,可不是我一個人,你懂吧,K桑?我的K桑?」
「你不相信我?」
「相信,就是擔心發生把醬油當高湯用,一下子放半瓶的事情。」
兩位太太哈哈笑起來。
「我一刀剪死你!」九條美姬冷著臉,厲聲說。
開玩笑歸開玩笑,真正下手的時候,九條美姬小心翼翼,一點點精心修剪。
她平時自己也會偶爾修剪劉海、發梢,也不算毫無經驗。
渡邊徹端坐在那裡,看著她認真的動人雙眸,快貼到自己臉上的精緻小臉。
耳邊是兩位太太的聊天聲、翻動雜誌的書頁聲,樹梢隨風搖曳,熠熠生輝。
他內心的柔軟仿佛被觸動,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給渡邊徹剪完頭髮,輪到清野太太。
「我們去附近轉轉。」九條美姬說。
「還有兩個人,你們一個小時後回來。」九條太太囑咐,「待會兒一起去見晴台喝咖啡,吃午飯。」
「知道了。」渡邊徹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搭在手腕上。
九條美姬自然地勾住他的手臂。
離開別墅,兩人走在種滿金合歡的林間小路。
這條『在觀光地圖上寫成「私語小路」,更廣泛的被稱呼為「療養所道」』的小路,號稱最適合情侶散步的小路。
又因為種滿了金合歡,受到《起風了》的作者堀辰雄的喜愛,因此又叫「金合歡小路」。
可惜現在是八月,金合歡花期已過,只能聽路邊來自「矢崎川」的潺潺流水聲。
這是一個美好的晴天。
「剪頭髮的時候,有一種暑假結束的感覺。」渡邊徹望著小路上碎了一地的陽光。
「你要是喜歡輕井澤,以後我們每年都來這兒。」說了一句,九條美姬問:「最近和清野凜進展怎麼樣了?」
「什麼進展?」
「明知故問。得到我的允許,我不信你沒有動作。」
「我沒說。」
「沒說?」
「準確來說,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拒絕了。」渡邊徹想起那場午後的陣雨。
「還以為你追女孩多厲害,」九條美姬嘲笑道,「我故意給你機會,結果還是失敗了。」
「除了你,我什麼時候主動追求過人?哪來的經驗?」
「當初追求我也是假追求。」九條美姬恨恨地說著,鬆開勾住渡邊徹手腕的手,「從現在開始,你真心實意地重新追我一遍。」
「今天天氣不錯啊。」渡邊徹說。
「嗯。」九條美姬抱著手臂,漫不經心地應道。
「九條小姐,如果有空的話,一起去散步嗎?」
「沒空。」
「那待會兒一起去見晴台喝咖啡?」
「待會兒也沒空。」
「你的攻略難度也太高了吧?」渡邊徹笑著說。
「你以為本小姐是看見你長相,就走不動路、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九條美姬輕蔑地揚起下巴,「當初要不是在御茶之水親了你,你根本沒機會。」
渡邊徹想到和九條美姬交往後,系統獎勵的二十萬積分。
「是我賺了。」他點頭承認。
「傻子。」九條美姬笑了一下,「你不想想,當時你又不喜歡我,反而差點被我殺了兩次,賺什麼賺?給我精明一點。」
「都怪你太漂亮,我太愛你,要不然以我的聰明,怎麼可能是傻子。」
「唉,走累了。」九條美姬停下腳步,嘆氣道。
她這麼一說,渡邊徹立馬明白了。
「來吧,我的美姬。」確認外套在手腕上不會掉,他在她身前彎下腰。
「渡邊先生,我不是這麼輕浮的人,麻煩你先跳進東京灣,一直游到鴨川,證明對我愛之後,再來和我說話。」
「東京灣根本游不到鴨川!」
「所以我們不可能。」
「等等等!仔細想想,萬川歸海,只要是活水,總會游到的!我們兩個還有可能!」
九條美姬忍不住笑起來,開心極了。
她伸出手,輕快地拍拍渡邊徹的肩:「矮一點。」
渡邊徹放低身體,九條美姬沒有撲倒在他背上,而是分開兩條美腿,騎在他脖子上。
「好了,起來吧。」
「九條小姐,這是輕浮的人才會做出來的事情。」
「回去了。」九條美姬作勢要下去,就在這時,渡邊徹抓住她的小腿,直接站了起來。
「啊!」突然拔高的視角,讓她輕呼一聲。
「這樣一來,我們就又交往了吧?」渡邊徹抬頭笑著問。
「想得美!」九條美姬不屑地說,然後又悠揚的笑起來,「等你從鴨川游回來再說吧!」
「我都已經上了從京都回東京的新幹線了。」
「那就再回去。」
「車票報銷嗎?」
「你不用兼職的錢追求我?渡邊先生,遺憾的通知你,你在我的候選名單里又降低了一位。」
「有個問題。」
「嗯。」
「候選名單一共有幾位?」
「就你一個。」
「那你還那麼多事?趕緊嫁給我算了。」
「等我十八歲再說。」
兩人說說笑笑,吵吵鬧鬧,一直往前走。
「別動!」九條美姬突然拍拍渡邊徹腦袋。
「怎麼了?」
九條美姬用手扯著榆樹的樹葉,折了一根榆樹的枝丫:「走吧。」
「你這是把我當馬了?」
「反正你是世界之王,你的馬也叫「世界之王」。」騎在渡邊徹脖子上的九條美姬,小女孩子似的揮動樹枝。
「世界之王還有咱們偉大的母親大人。」
「這句話我會轉告她。」
「千萬不要!你候選名單只有我一個,如果你母親知道我說她壞話,萬一不允許你嫁給我怎麼辦?」
「那我們私奔,一起死在從東京灣到鴨川的水裡。」
「那是殉情,不是私」
「停一下。」九條美姬把渡邊徹當聲控馬。
渡邊徹停下來,她拿出手機,對著路邊的廣角鏡里的兩人拍了一張。
繼續往前走時,九條美姬問:「清野凜怎麼拒絕你的?」
「她說這個世界人太多,不管別人怎麼說,會一直做自己。」
有兩個二十歲左右的女生,騎著自行車從兩人身後超過去,又回頭看他們兩個。
渡邊徹繼續說:「為了堅持自己的意志,縱然失去一切,她也不在乎。」
「你當時的回答呢?」
「我說,無論如何,會一直支持她。」
九條美姬笑了下。
「我說的支持,是指她永不磨滅的理想,不是感情。」渡邊徹解釋。
「我不是笑這個。
「那你笑什麼?」渡邊徹疑惑地問。
「以我們對她的理解,她的確是這樣無情的人,但從一個女孩子出發算了,她應該不會有那樣的想法。如果就這樣一直下去,你甘心嗎?」
「甘不甘心又能怎麼樣?她已經做出決定,我能做的只有不屈不撓地活下去,按照計劃讓你們兩個和好。」
「沒打算為她放棄一切?」九條美姬饒有興趣地問。
「如果沒有遇見美姬你的話。」
渡邊徹把九條美姬帶到森林,給她穿上外套,將她推到在一棵樅樹的樹幹上。
九條美姬摟住渡邊徹的脖子,渡邊徹雙手摟住她緊緻的細腰。
兩人在樹蔭里盡情接吻。
清風穿林,遠處傳來溪水沖刷石頭的聲音。
陽光透過樹葉映下斑駁的影子,空氣被樹林過濾,留下清甜的味道。
一種與世隔絕,卻不孤單的恬靜。
回到別墅,五人一起去了「見晴台」。
「見晴台」位於碓氷峠的頂峰,海拔1200公尺的展望公園。
那天天氣很好,渡邊徹坐在露台上,遙望群馬縣與長野縣的交界,南阿爾卑斯與八岳山。
吃完山中茶屋的力餅,回到別墅。
第二天,八月二十六日,佳織來道別,她要和父母回東京了。
「蓮醬,明年見!」佳織站在別墅小徑的盡頭,使勁招手。
「明年見!」小蓮在別墅門口使勁喊。
「明年見!」
「明年見!」
兩人依依不捨地道別。
佳織騎上自行車,小蓮衝出去,一直跑到小徑的盡頭,站在大路上。
「佳織,明年見——」她朝著遠去的佳織喊。
佳織對著這邊使勁揮手,直到消失不見。
小蓮一直站在那,傻傻地望著佳織不見的地方。
渡邊徹走去,撫摸著她的小腦袋。
「小蓮,要記住這一刻期待和佳織重逢的心情。等你明年離開故鄉的時候,要記得,東京有人在等你。」
「嗯。」
「我們後天就回東京,你馬上見到爸爸媽媽了。」
小蓮總算抬起頭,望著渡邊徹說:「阿徹,咱還想和佳織一起玩。」
「等你回去後,就像給爸爸媽媽寫信,也給佳織寫信怎麼樣?」
「嗯!」小蓮表情嚴肅鄭重,看起來甚至像是在生氣。
佳織走後,小蓮再也沒有騎著她的兒童自行車,去輕井澤的大街小巷、樹林池邊。
八月二十八日,六人離開居住了二十八天的輕井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