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宋人

2024-08-13 05:46:14 作者: 韓頹
  第256章 宋人

  曲端這邊打下府州,另一邊李良輔就開始按照計劃率領盧龍軍攻打麟州,河東凸出來的這兩處州地重要之處在於易守難攻,大量的堡寨體系一旦忽略過去,馬上就會成為禍患。

  攻打府州的時候,曲端帶著安西軍猛攻城頭,劉陵還帶著自己的鎮北軍精銳在後壓陣,兩軍都在,因此不到一日就攻下了府州城,等城池一破不到兩日內,劉陵的使者到府州其餘各處都是傳檄而定。

  但麟州那兒卻出了意外。

  「麟州守將是誰?」

  「此人名叫孫翎,知麟州軍事,不過是臨時任命的官兒。」

  劉陵沉默片刻,冷聲問道:「一個臨時任命的官兒?李良輔是跟我三年的軍中大將,他手下的盧龍軍都是我漢軍精銳,他憑什麼有臉派人回來報告說打不下?

  麟州城有個孫翎,所以打不下,那麟州境內其他城池軍寨裡面是不是都有一個孫翎?」

  使者躬身不敢說話,劉陵站起身,帳中其他將領文官都默默低下頭,聽見漢王吩咐道:「傳令,鎮北軍拔營,行軍麟州。」

  「安西軍曲端一日就可攻下府州城,他李良輔也不缺兵不缺錢糧兵甲,他手裡的都是最好的,憑什麼攻不下?」劉陵豎起手指,高聲道:「我再給他三日,攻不下麟州城,按照軍令,罷帥位!」

  帳中的文臣將領們隨即都對他躬身施禮。

  「喏!」

  早間軍議結束,鎮北軍就開始大規模拔營,按照商議後的結果,是由曲端派遣一名偏將三名軍中文吏留下來,同時還有三千駐軍,其餘的事務則依舊是由折可求處理,只不過他的幾名族人都被帶在軍中,作為人質。

  車廂很寬敞,但放滿了各種案卷和文書,所以坐在裡面辦公的時候依舊會覺得逼仄狹窄,帶著濃郁墨味的空氣令人生厭,劉陵在裡面默默坐了半天,康公弼登車求見的時候差點都沒能從一堆案卷里找到漢王。

  「何事?」

  劉陵抬頭看了一眼他。

  「大王,臣是想來說李良輔的事。」

  「嗯。」

  劉陵伸手示意,康公弼立刻跪坐在車廂里,低聲道:「此次出兵,主帥有李良輔、梁喆、曲端、耶律大石,此外還有夏將李合達,其中,李良輔、梁喆、李合達,三人皆是夏將.」

  劉陵打斷了他的話,直接道:「李合達原本是遼人出身,梁喆、李良輔自數年前就跟隨於我,三人就算是叛了我,現在夏國已頹,攻宋在即,他們此外還能投誰?」

  「話雖如此,但大王不可不防。」

  五路兵馬,其中有三路明面上都是夏人出身,但早間軍議的時候漢王還直接當眾說要奪走其中一路兵馬主將的帥印,康公弼思忖至此,就覺得兇險。

  大軍出徵到麟、府二州,已經離雲中很遠,補給線過於漫長,再加上腳下無論是夏地還是宋地都是新近征服,人心難測,所以這時候臨陣換帥就難免

  「伯迪。」劉陵敲了敲桌子,淡淡道:「你以前與韓公美管的事務不同,韓公美替孤兼管軍務,而你操手的一向都是糧道後勤,你能想到這些很好,但是孤告訴你,沒必要這樣顧忌。」

  「可是,萬一他們」

  「那他們總有另一個選擇,那就是去死。」


  劉陵靠在軟墊上,打了個哈欠,見康公弼因為這話而愣住,他漫不經心道:「大漢開國,靠的不是陰謀詭計,都是孤帶著將士們親自丈量了大漢的每一寸疆土.反?」

  他笑了起來,康公弼則是一臉茫然,只好又順帶著匯報一些雜項事務,把這話題含含糊糊混過去。

  等他離開後,劉陵讓人喊來一名文吏,隨意問道:「康學士最近在軍中如何做事的?」

  文吏想了想,回答道:「保守有餘,大多數事務不敢自主。」

  「他與軍中其他人關係如何?譬如說各軍正將。」

  「半個月前,康學士曾因為軍中錢糧事務與李良輔口角一句,只不過後續並未有任何異樣,再加上近來軍務頗多,所以就沒有寫在文書里呈遞過來。」

  劉陵微微頷首,對文吏擺擺手,後者隨即恭聲告退。

  他揉了揉眉頭,現在軍中的幕僚文吏數量很多,但真正能提出來總管全局幫他做事的,能力、忠誠缺一不可,韓昉被他留在燕京坐鎮,若是不用康公弼的話,那就只能用時立愛。

  時立愛這個老傢伙的本事其實還在韓昉之上,劉陵哪怕之前對這廝如何不信任,但隨著大漢開國,時立愛也就能正常使用了。

  只是時立愛年紀太大,他能一路跟隨劉陵遠徵到河東這兒已經不易,除卻一些軍務需要他參謀,劉陵甚至不敢給他派太多事情。

  再者.

  康公弼敢冷不丁給其他人下絆子,劉陵心裡並不反感,相比於私底下互相搞點小動作,底下人鐵板一塊才最讓人不放心。

  只是這種事情必須有個度。

  康公弼這次做的不算太過分,劉陵便也不準備額外警告,再加上,李良輔確實有些過分了。

  麟州城的城牆上遍布焦黑痕跡,城頭能站立的人已經不多,但還是在拼命守城,一塊塊檑木滾石被人推下城頭。

  隨著轟隆一聲巨響,戰場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過去,正好看到一台巨大的攻城槌被巨石整個砸碎,兩側推動車輪的輔兵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來,隨即就被崩碎的木塊碎石砸爛了頭。

  「黃昏之前,拿下此城!」

  李良輔一巴掌拍在書案上,對著面前的幾名部將怒吼道:「攻打府、麟二州乃是入關中首戰,區區小城偏也能阻礙我大軍數日之久,汝等是幹什麼吃的,大王的糧餉是不是發給狗用了?」

  「攻!」

  他下令道:「傷亡數目,是戰後才看的東西,戰死的兵卒,老子戰後親自去挨家挨戶送撫恤,給他們全家磕頭都行,但現在,你他娘的要麼是站在城頭,要麼是死在城頭!」

  半個時辰內,城牆內外再度爆發慘烈的拉鋸戰。

  漢軍一度已經攻陷瓮城和外城區,但麟州城內的守軍超過四千人,再加上麟州守將孫翎提前從哨探那裡得知了一些異樣,進而判斷出極有可能是夏人或是漢人大軍攻過來了,最終提前做好了準備。

  城內守軍數量不少,城頭也提前備好了各類守城器械,孫翎臨陣開出了賞格,告訴城內軍民,說城破後大家必然會被漢軍劫掠屠殺,因此激的軍民拼命捍禦城牆,幾次把漢軍又打退了下去。

  攻勢,再一次被打退了回去,但這次好歹已經占領了一面城牆,宋人用弓弩對著城牆上胡亂射箭,又對漢軍造成了相當的傷亡。


  孫翎站在人群中,他個頭不高,面容瘦削,臉上糊滿灰塵,齜牙的時候讓人聯想到發狠的猴子。

  他身上的紅色將甲已經插了幾根箭矢,其中有一處箭傷落在小腿上,被勉強包紮了一下,白色布匹都被鮮血染透,汗水和鮮血混在一塊,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半個時辰前,孫翎本想站在城頭鼓舞士氣,但漢人反應迅速,一發覺他站在城頭時就調動軍中神箭手不停對他放冷箭,好在孫翎身上穿著合身札甲,挨了好幾根箭矢,最後只有腿上帶傷。

  「孫公,賊軍入城了!」

  一名廂兵連滾帶爬地跑過來,聲音裡帶著哭腔;大部分人站在城頭上還敢跟漢軍打一個來回,但隨著城牆終於陷落,許多人腦子裡也湧出了對漢人的恐懼。

  府州、麟州一向都是抗擊夏人的「前線區域」,夏人也一向都是當地人的心腹大患,哪怕是漢軍這次出兵儘可能隔絕消息發動突襲,但當地人誰不知道夏人是被漢軍硬生生打服帖的?

  從夏主到夏國的親王和國相,再到現在夏國徹底四分五裂的局面,全都出於漢軍之手。

  夏人都被漢軍殺到徹底裂開,漢人在當地也早就被妖魔化。

  孫翎很了解城內瀰漫的這種絕望氣息,他看著城牆方向的目光里,也多了幾分無奈。

  明明守城的時候,不少人還有膽量對漢軍放箭,漢軍那時候死傷也很多,孫翎還記得自己在城頭指揮著十幾名兵卒把火油傾倒在漢人的雲梯上面,然後看著數十名漢軍士卒在大火中發出猴子一樣的慘嚎聲。

  他們也是人,有什麼好怕的?

  等孫翎回過神來的時候,他身邊聚集的四百多殘兵就已經潰散了許多,剩下一百多人團在他周圍,雖然還沒走,但很多人臉上也滿是恐懼。

  城牆失守了,但對於他們來說,就好像是羊圈的門破了,狼從外面探入爪牙,貪婪地嗅著他們恐懼的氣息。

  「孫公.咱們退吧.」

  旁邊的文吏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他身上松松垮垮地披著一件簡陋的皮甲,雙手提著一桿長矛。

  孫翎抽出刀,他低下頭看看小腿上的箭傷,隨即伸手緊了緊繃帶,瞬間傳來的劇痛讓他罵了一句,隨即對著周圍吼道:

  「麟州乃是咱大宋的疆土,狗日出來的夏人多少年都攻不到這兒!咱們的父輩,咱們的祖宗,一輩子都死守在這兒,現在.燕賊打進城來了.」

  孫翎看著眾人,隨即看向不遠處城牆上不斷湧現的黑甲士卒,天邊夕陽將落,無數黑甲涌動,在夕陽的照耀下如同黑海泛濤,正在慢慢蓄足勢頭,準備一次性衝垮城內最後的守軍。

  孫翎推開文吏,握著刀,一瘸一拐地走到眾人面前,俯身從地上拾起了一桿折斷的令旗,撫平猩紅色的旗面,看著上面的宋字,他咬咬牙,一字一句地吼道:

  「我家中世代在河東長大,此處乃是我桑梓,我不退!」

  宋旗在空中揚起。

  「我是大宋朝廷命官,我不退!」

  一百多兵卒咬牙跟在主官身邊,瘦削的文吏也發出一聲嘶吼,孫翎沒有領著他們主動衝上去,因為漢軍已經衝下了城頭。

  城牆陷落,瓮城陷落,外城區陷落!

  城門這時候也轟然破開,木屑亂飛,留在城門處的最後幾名大宋廂軍士卒奉命點燃了布置在城門內的火油。


  大火旋即覆蓋了城門處的大片區域,但漢軍衝鋒的勢頭僅僅是一滯,隨即,一匹黑馬穿火而出,李良輔策馬而出,身上重甲也被大火點燃,他伸手撣掉火焰,高吼道:「親兵營,死戰!」

  一軍主帥,親自帶著親兵營攻打城門,李良輔不知道府州那邊已經被攻下,但他明白,自己這邊一連幾日被堵在一座小城前,絕對會引得漢王不滿。

  親兵營從他身後魚貫而入,甲冑和兵刃的碰撞聲在各處響起,宋人最後的那點守軍倉促組成的防線被徹底撕爛,大火從城門燒到城區,李良輔策馬前行,看到自己的親兵營圍住了數十名宋軍。

  他看到,那些宋兵幾乎人人帶傷,但這時候卻沒人主動放下兵刃投降。

  李良輔對此並不意外,宋人軍中也並非沒有可戰之卒,但他們自己卻不知道.珍惜。

  他騎馬立在遠處,看著那些被徹底包圍的宋兵,李良輔旋即高聲吩咐道:「放箭!」

  孫翎發出一聲怒吼,他生前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漢軍開始拈弓搭箭,片刻後,插滿箭矢的屍首兀自帶著慣性向前沖了幾步,隨即栽倒在地,身後倒了一地屍首,身下流淌出溫熱的血泊。

  旗幟被屍體壓住,鮮紅的血色慢慢染透旗面,當一名士卒伸手撿起旗幟時,一道道鮮血和泥水從旗面的「宋」字流淌下來。

  李良輔盯著宋旗,眼神恍惚了片刻,等士卒問他如何處置屍首時,他看著城區隨處可見的火光,又看看滿地的屍骸,淡淡道:

  「葬了吧。」

  微風徐徐吹動,馬蹄聲從官道上傳來,汴京城門外的守軍眼神一肅,罵罵咧咧地走過去要攔住來騎。

  騎兵騎在馬上,急著送信,對著守門的兵卒一陣破口大罵,最終還是一邊掏文書和身份信物,一邊對著那些守門的禁軍士卒罵罵咧咧。

  「到底是何事,這般焦急,莫不是河北那裡出禍事了?」一個年齡較大的老卒的開口問道。

  等驗明了身份,老卒揮手示意兩邊放行,士卒們眼裡帶著清晰的睥睨之色,臭外地來的,就算是送信軍使又怎樣,這兒可是天子腳下!

  騎兵看到這些人眼裡的神色,心裡忽的有些譏諷,他對著老卒冷笑道:「豈止河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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