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你也是?哦,我也是
「河北急報。」
聽到這四個字,劉陵抬起頭,他本來就對宋人河北方面的戰事比較關心,因為裡面有個人的名字終於嶄露頭角,又一次出現在他面前。
「岳飛勝了還是.」
「回大王的話,宋將劉光世部於德州設伏,岳飛揮軍繞過德州,直取黃河,三日內經由黃河向西,奔襲至大名府。大名府守官梁方平聞報棄城而逃,朝廷禁軍潰散大半,滯留在德州的劉光世部成了孤軍。」
「那這樣一來,黃河以北就徹底歸張孝純了。」
劉陵記得駐守在大名府的大宋禁軍兵力不少,但梁方平又搞了這麼一出,直接宣告黃河以北全都徹底易主,甚至於,經由此戰帶來的影響,會加速兩河的官員和將士朝張孝純靠攏。
「讓河北錢莊出錢出糧,把劉光世部供起來,他缺什麼,錢莊就給他補什麼,傳令給河北的那些個義軍,讓他們全都投到劉光世麾下。」
「這」
康公弼愣了一下,有些疑惑道:「宋人內鬥,不如就讓他們自個打自個的,咱大漢貿然摻和」
「再不摻和,我怕大宋朝廷真箇要被他干穿了。」
「不至於吧?」
康公弼看了一眼漢王的眼色,立刻低頭開始寫文書,片刻後,他一邊寫一邊匯報導:「麟、府二州的官吏人事都已經調整過一次,在任的官吏,幾乎都是親向咱大漢的,只是在當地徵收錢糧民夫一項,是否過於苛刻了?」
河北七州被割讓過來的時候,劉陵吩咐施行懷柔政策,大幅度減免大宋留在當地的苛捐雜稅,主動減少稅收,同時以工代賑安撫流民百姓,康公弼還以為現在會是一樣。
「大軍奔襲至數百里外攻城略地,糧道太長,隨時都可能被斷掉,只有從當地征糧征人。」
征糧也是先徵發各城的官中府庫,繼而才是從平民百姓頭上薅草,不少地方其實也有劫掠的現象,但是因為劉陵明面上的強制性命令,這種情況並不多,而且很快都得到了制止和懲罰。
底下士卒之所以還能憋著心氣,一方面是因為漢王的威望,一方面也是確實沒什麼壓力。
大家都是老卒,行軍辛苦些無所謂,都知道打完仗肯定能回家享福;
再者,宋人在西北這一塊幾乎沒有成建制的軍隊迎戰過來,大宋朝廷抽調了幾乎全部西軍主力軍隊去河北,本來也是打著萬一漢軍趁機南下兩河、那三路西軍也能順勢迎戰的算盤。
現在永興軍路一帶較為空虛,宋人最大的依仗就是各處城池的城牆,只能依靠後者拖時間,等待大軍回援。
麟州,銀城。
夜色已深,大隊的士卒在街上巡邏,李良輔親自帶著一隊士卒在南城區巡視,因為騎著馬,再加上他一軍主帥的身份,所以困了的時候還能在馬背上小憩片刻。
等漢王親自率軍抵達麟州的時候,李良輔也終於攻下了全城,只不過因為傷亡和破城所花的時間都比曲端要多,就算漢王不懲罰,李良輔也不得不當著眾人的面請罰。
當下,雖說他帥位還留著,但他的職責也從跟著漢王繼續南下攻宋,變成了留守麟州,防備宋人河東方面的援軍。
其實也啥不好,如今酷暑,他能留在城裡不用行軍,閒暇時候還能召幾個小娘子進來陪酒作樂,李良輔心裡給自己安慰好了,倒也沒什麼怨氣。
因為接下來最後可能先打一場硬仗的,是他。
攻下了河東最北面的兩處州地,劉陵就立刻揮師南下,除了他、李良輔以及曲端的三路兵馬外,漢軍的另一支主力已經繞過府、麟二州,徑直朝著大宋的永興軍路而去。
車簾又一次被人掀開,這次是曲端,進來車廂後也沒法躬身施禮,劉陵示意他坐下,問道:
「何事?」
「末將是宋國西軍出身,有些話,想仔細對大王說說。」
「兵事還是私事?」
「是兵事。」
「那為何早間軍議的時候不提出來?」
曲端頓了頓,沒敢接這話茬。
如今全軍高層將領都知道明確的戰爭目標,但曲端要說的話卻是要警告他們——大宋西北一帶已經形成了完善的堡寨防禦體系。
本來對大宋始終保持進攻勢頭的西夏,也正是因為這套體系的存在,其進攻力度變得越來越無力,以至於後來被宋人屢次反攻入境內。
曲端是西軍出身,所以對這套體系比較了解,漢軍若是正面攻打上去的話,萬一被拖住,以漢軍漫長的補給線和有限的兵力來講,後果不堪設想。
可戰爭的調子是漢王定下的,曲端性子就算再大大咧咧一些,也壓根不敢當面潑漢王的冷水。
「我軍現在預定好的進軍路線是從永興軍路北面正面攻打過去,好處是穩紮穩打,同時戰場距離河東很遠,不用擔心河東宋人的援軍忽然出現在旁邊,但壞處就是.」
曲端支起身,從懷裡掏出一份輿圖放在劉陵面前,指點道:「永興軍路境內,以北面、西面兩側城鎮堡寨最多,哪怕任一堡寨戍守兵力極少,但數量堆積起來,足以讓我軍越來越難以前進。
天氣酷暑難當,我軍利在急攻速戰,要麼是與宋人大規模會戰,畢其功於一役,要麼,就是先手攻下大宋的幾處重鎮,那麼其他地方自然傳檄而定。」
「但是,按照原定方略進軍,其他的不說,至少會很穩當。」
「穩?」
曲端伸手直接把劉陵面前的毛筆拿過來,在那份標註著永興軍路各州地的輿圖畫了一個大大的黑圈。
「大王可知道,永興軍路境內全部城池、鎮、軍、州、縣、軍寨、烽堡加起來,得多少處?」
他不等劉陵回答,就把右手豎起來。
「不算那些廢棄的堡寨,按照原定方略進軍,路上最少也要有四百多處城池堡寨需要攻打,末將有個主意,可以讓我軍只需要攻打兩州一府,只要打穿了,馬上就可以兵臨長安城下,奪取關中!」
劉陵低頭看看曲端在輿圖上標註的另一條進軍路線,臉色不禁怪異起來。
因為按照曲端路線走的話,整條進軍路線幾乎是貼著永興軍路和河東路的分界線走,而盡頭是大宋的河中府以及潼關,只有攻下這兩處,才能兵臨長安。
至於說潼關的含金量,只能說懂的都懂,那地方可比地方軍寨難啃多了。
「大王放心,這西北一帶,北面和西面還好,畢竟時不時就要打仗,武備再鬆弛也松不到哪兒去,但腹地肯定是早就爛透了。再加上朝廷調了三路西軍主力去征河北,關中不大可能剩下多少能打仗的軍隊。
莫說是咱大漢兵馬,就算是夏人這時候來了,也能劫掠許多地方。」
劉陵點點頭,又問道:「那萬一河東援軍和三路西軍這時候回頭包夾,抄我軍後路,卻又作何解?」
曲端一拍手:「咱漢軍缺的就是和宋人正面對敵的機會!」
天氣熱的仿佛能把人融化在甲冑里,三路西軍差不多已經全都歇在了半路上,無論是向東進攻還是向西回防,三位主帥手下的大爺兵們個頂個意見大,偏偏他們還沒法狠管,只能眼睜睜看著東西兩面的局勢徹底崩壞。
尤其是東面。
徐徽言坐在椅子上,穿著一身輕薄衣衫,但還是難抵暑氣燥熱,再看看面前的軍報,不由得越發心煩意亂。
外面,副將走進來,將一封最新軍報遞到他面前,匯報導:「漢軍南下,攻陷河東府、麟二州,麟州知州孫翎戰死,折可求舉族歸降,前後不到十日。」
「嘖。」
徐徽言面容氣質較為儒雅,聽到這種消息也有些繃不住,納悶道:「我記得那兩處州地守軍不下三萬,漢軍莫不是三十萬人攻打過來了,這麼輕易就打下來了?」
身為大宋將帥,徐徽言在西軍多年,對自家的這套堡寨體系還是相當自信的。
「夏人多少年都打不下來,前些年,夏主李乾順領著他的親軍過來攻城,更是被我大宋一名小校一箭射殺」
副將忽然咳嗽一聲,道:「軍報上面寫了,率軍攻下府州的漢將.他名字與當年那名小校的名字一樣,都叫曲端。」
在大宋做軍中小校,在大漢直接做一軍主將,曲端無疑是漢軍中的一面活招牌,可以直接瓦解一些大宋將士的鬥志。
但其實在他之前,就有人已經達到了這種高度。
徐徽言笑了笑,道:「那位漢王莫不是專門挖咱大宋牆角的,怎麼咱大宋的幾個小校他都不放過,我記得,漢國還有個叫韓世忠的,似乎也是類似人物?」
「是。」
「呵」
徐徽言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評價。
明面上看著是劉陵跟撿垃圾似的,專門把大宋的低級軍官撿回去當寶供著,可那些所謂的低級軍官已經用戰功證明了其本事。
能帶兵,能打仗,都是將帥之才。
可偏偏自童貫北伐失利後,朝堂上卻又充盈著「將門不繼」「無將可用」之類的言論。
真的是無將可用,還是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簡而言之,朝堂上站著的,都是一群瞎子麼?
想到這,徐徽言腦子裡自然而然地想要試著去招攬這些宋人出身的將領,只要價碼給的高,世上什麼東西都可以買得到。
「曲端是宋人出身,韓世忠是宋人出身,折可求,甚至是那位種相公也是宋人出身,都是在大宋多年為官的人,本官就不信,他們對大宋沒有半分想念。
甚者,种師道在漢國為官,他弟弟种師中現在可是領著一路西軍在河東的。」
副將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曲端和韓世忠在西軍多年,都曾立下大功,但功勞都被褫去,轉而落入他人手中;折可求則是全族都已經在漢人手中,如何能反正?」
「那還是開價不夠嘛,真要給開好價了,什麼買不到?」
兩人正在閒聊的時候,外面,忽然又進來一名副將,臉色難看。
「大帥,最新傳來的消息,河東各處都在傳一些事」
徐徽言看向他。
「什麼事?」
「末將也只是聽說據說,漢人貼出賞格,是大帥您,以及姚、種另外兩位大帥的,」副將吞吞吐吐,徐徽言愣了一下,冷笑道:「漢人無非是懸賞本帥首級罷了。」
「不,不是。」副將補充道:「漢人賞格里說,若是種大帥願降,他們給安家錢糧四十萬貫,若是姚帥降,給二十萬貫,若是您願降,他們給.十萬貫。」
徐徽言頓時漲紅了臉,把手裡的毛筆拍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欺人太甚!」
河北。
元州城樓上雖然還聳立著大宋旌旗,但旁邊的令旗則是從「梁」變成了岳,很難想像幾天前梁方平還帶著一幫心向朝廷的官吏將領們在這指點江山,而僅僅是幾天後,底下幾乎還是那群人,但坐在太師椅上的那位則換了個人。
岳飛看著這些人,臉上笑呵呵,心裡則是忍不住罵了幾句。
在軍中跟一群廝殺漢打交道,只要把他們的毛捋直了,那些丘八其實遠比這些官吏好相處。而後者則如同怎麼都不可能洗乾淨的豬大腸,哪怕是明面上看著乾淨了,但吃起來的話,那種騷味兒其實還在。
更何況是前腳擺脫梁方平後腳就打開元州城門「喜迎王師」的一眾大宋官吏,他們的牴觸心理其實並不強烈,畢竟岳飛頭上的是康王,也姓趙。
而汴京里那位官家的威望,也因為近些年來諸多戰事的慘敗而一落千丈。朝堂上到現在為止還是在互相攻訐,在河北一事上根本拿不定主意是戰還是招撫。
而就在他們爭論的這段時間內,河北一帶的戰事幾乎已經宣告結束,而三路西軍則是因為天氣而不得不滯留在當地,難以進軍。
岳飛一場數百里奔襲,朝廷禁軍幾近於全軍覆沒,只有劉光世部還駐守在德州,勉強守著城。
張孝純不想再打,朝廷也不想再打,三路西軍更是懶得大老遠跑到河北去廝殺,上一批願意服從朝廷調撥的精銳西軍其實已經在連年戰爭中消耗的差不多了,下場就在那,誰都看的到。
在這種情況下,就必須要有一個眾望所歸的人站出來,以便於協調雙方意見。
趙明誠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看著面前的汴京城牆,發出一聲嘆息,在他面前,蒼老的蔡京在兩名屬官攙扶下來到他面前。
「趙郎,風采依舊啊。」
「蔡相公也不遑多讓。」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