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陵已經修建完成,接下來便是由三品以上朝臣與新皇共同商定先皇的廟號和諡號,其中最能對先皇的一生功過蓋棺定論的還是廟號。
正是因著廟號的重要性人盡皆知,諸位重臣只花了一個時辰就定下了諡號,但整整五日也沒定下廟號。
群臣爭論不休,拿出在朝堂上攻擊政敵的架勢來,最後還是由新皇拍板,定下了先皇的廟號為英宗。
英宗,懷澤心裡默念幾遍,輕輕嗤笑一聲,道德應物、明識大略為「英」,世人皆知先皇剛愎自用,仁宗駕崩之時,百姓痛哭數日不止,而先皇去世時,百姓的白幡只掛了三日便摘下來,論民心,論政績,高下立見。
再加上英宗晚年之時,為與新皇爭權,扶持瑞王一黨,就差把臉撕破了,新皇定下這個廟號,豈不是明晃晃的嘲諷。
司天監擇選完大吉之日,新皇穿上喪服,帶領群臣在先皇梓宮前行三奠之禮,將先皇靈柩請上靈駕。
新皇扶著靈駕徒步送至宮門外,然後靈駕由山陵五使護送著前往先皇的陵寢。
這可著實不是件輕鬆的事,從京城到應天,正常騎馬趕路都得一整天,隨靈駕同行的除了皇親宗室之外,還有若干儀仗護衛,山陵五使走在最前方,四日之後才到了陵寢。
懷澤到底年輕,除了腳上起了許多水泡外倒沒有旁的病症,其他四位重臣的情況就著實有些不太好,年紀最長的許竟已經搖搖欲墜,強撐著完成了將先皇靈柩葬入地宮的儀式。
先帝葬禮到此還未結束,山陵五使還需要護送先皇的牌位回京,其他四位重臣已經支撐不住,紛紛坐上了馬車,只有最年輕的懷澤堅持走在最前方,倒是得了不少稱讚。
見到新皇儀仗的瞬間,懷澤幾乎喜極而泣,太好了,終於要結束了,懷澤強忍著內心的激動,完成了最後的儀式,將先帝的牌位升入太廟供奉,至此先帝葬禮才算是結束。
因著送葬路途實在遙遠,隨行的人員都灰頭土臉,尤其是許竟,見到皇上的瞬間就老淚縱橫,只是其中有多少真情假意就未可知了。
從宣德門出來,孫牛和車夫早在外頭等著了,趕緊扶著懷澤上了馬車,府里早請好了大夫,脫下靴子的一瞬間,懷澤忍不住「嘶」了一聲,他這將近十日一直在趕路,還要應付各種儀式,腳上的水泡破了長,長了破,兩隻腳已經血肉模糊。
就連大夫都說懷澤命大,若是再嚴重些,發起燒來,那可真就要了命了。
常寧心疼不已,沿途百姓都稱讚懷澤至誠至孝,可這背後他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新皇並沒給額外的假期,第二日懷澤還得繼續去上衙,幸好這回可以騎馬了,否則再從聞府走到衙門,他的腳可真就堅持不住了。
新皇的聖旨來得也很及時,山陵五使因著辦理先帝喪儀有功,都各自得到了晉升,懷澤從國子監司業被調任到了從四品大理寺少卿,晉升速度簡直比坐火箭還快。
不過這回倒沒有朝臣反駁,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次山陵五使中最辛勞的便是懷澤,再加上懷澤一路堅持步行護送靈駕,單單這份忠心和孝心都沒人敢說個「不」字。
要離開「單純」的國子監,懷澤還有些捨不得,他提前搜羅了兩本孤本,分別贈給了夏公質和鄧書清,算是全了這幾個月的情分。
鄧書清對懷澤尤為不舍,他頗為欣賞懷澤犀利的文風,兩人共事期間合作得也很愉快,尤其是懷澤真的很會捧場,每每自己與他喝茶評事,總感覺茅塞頓開。
距離吏部規定的報到時間還有兩日,懷澤決定先去拜訪一下未來的上峰,說起來從他到刑部任職開始,一直到在秦州任職時,和大理寺打過不少交道,和大理寺眾人也算是老熟人了,但該做的禮數還得做全。
作為大理寺少卿,懷澤算是大理寺的二把手,掌理刑獄案件審理,他還有一個上峰,大理寺卿裴宗伯。
裴宗伯和陳家還有些七拐八拐的親戚關係,懷澤著人送了拜帖過去,準備趁著休沐日提前去拜訪。
如今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懷澤正受新皇器重,裴宗伯自然不會為難他,懷澤把禮數也做得很足,一頓飯吃完賓主盡歡。
從裴府出來,懷澤半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神,他今日著實喝了不少,在上峰面前不敢表現出來,只能靠掐自己大腿保持清醒,此刻回到馬車上再也支撐不住,等回府時就已經沉沉睡去。
這幾日常寧收到了如雪花片一般的拜帖,和懷澤商量之後,只撿了幾家要緊的去了,兩人前後腳進地家門。
懷澤在秦州時掉的肉本來就沒養回來,回京之後又是服喪又是送葬,已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常寧心疼地幫他擦手擦臉,又端來醒酒的湯藥給他喝下,正準備離開,聽到他嘴裡喃喃道,「娘!娘!母親!」
常寧的眼淚瞬間落下,她陸陸續續也從聞府老人口中打聽到了沈姨娘的些許事情,知道他雖然平日裡不說,但心裡一直記掛著,否則也不會特求了老太太和公爹,把沈姨娘的牌位供奉在祠堂里,又時時關照沈家,如今丈夫有了這般出息,想來沈姨娘在天之靈,應該也是開心的吧。
轉眼間便到了七月中旬,從京城前往江寧路途遙遠,聞昕需要提前出發參加府試,因著懷澤夫婦抽不開身,這回還得聞昕獨自一人前往。
有了縣試的經驗,這回常寧準備起行李來已經駕輕就熟,懷澤倒是第一回送孩子出門,終於理解了為何當初常寧來信時說的那種不舍。
在懷澤的印象里,聞昕還是個小孩子,轉眼間便到了赴考的年紀,想來當初他赴考的時候,老太太應該也是這般操心,生怕路上有什麼意外。
如今新皇登基,又大赦天下,難免有些盜賊侵擾,這回懷澤足足給聞昕加了一倍的護衛,再加上陪同的書童和小廝,光行李就準備了五六車,要不是常寧攔著,懷澤恨不得把府里的護衛都派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