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懷澤的忙碌,常青回京向新皇述職完畢之後便空閒下來,他在外戍邊多年,如今終於有空多陪陪家人,還時常邀著聞芝去玩耍,惹得懷澤羨慕不已。
終於趕上休沐日,常青邀著懷澤去酒樓吃酒,但因著李凌江早前便約了懷澤,反正都是去吃酒,最後懷澤徵詢了他們的意見,乾脆三個人一同去了酒樓。
年關將至,京城處處張燈結彩,只是因著北疆的戰事未平,到底不如往年熱鬧,懷澤特意讓人在二樓訂了個包間,看著街上攤販來往叫賣,忍不住又想起了甘議前幾日寄來的書信。
如今秦州的義學規模停留在懷澤離開時的五所,先生們都在正常上課,但學生已經少了大半,有的跟隨父母南下逃亡,年紀大些的不少被強制征了兵,剩下的學生戰戰兢兢,幾位先生四處奔走,卻也於事無補。
懷澤忍不住悵然,眼下這仗怕是沒個十年八年打不完,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李凌江的心情也不怎麼暢快,他今日本來就是約了懷澤出來喝悶酒的,李宣大人雖然重新被啟用,但處處掣肘,他在御史台整日和人磨嘴皮子更是憋屈得很。
「早知道還不如不回來,在濟南府還能做兩件實事,總好過如今在京城這般憋屈。」
李凌江一口喝乾杯子裡的酒,剛想滿上,酒壺卻被懷澤拿走了。
「酒喝多了傷身,這些事情想也沒用,又由不得咱們,難道你還能抗旨不成?」
要說他們三個人中最自在的竟然是賦閒在家的常青,他從懷澤手裡接過酒壺,給自己斟上一杯。
懷澤正準備勸兩句,李凌江突然快步上前把包間的門關上,只留一道縫隙,從空隙往外張望,懷澤和常青面面相覷。
「你瞧見剛才那個灰衣打扮的男子了嗎?那是太皇太后身邊的內監,他來這裡做什麼。」
因著平陽長公主的緣故,李凌江幼時時常入宮,自是見過不少宮裡的內監,常青反應最快,趕緊讓兩個可信的小廝跟上,他身邊不少人都是跟著他在北疆待過的,行事最是機警。
「他後面還有一個黑衣男子,我認不出是誰,你們可有認識的?」
懷澤和常青仔細分辨,他們在宮裡的人頭不熟,齊齊搖頭,沒一會兒跟去的小廝回來報信,言道他們進了包間之後聲音太低,在門外聽不清到底說了什麼,只能一人回來報信,一人繼續緊跟。
不怪他們三個大驚小怪,如今正是兩派人馬纏鬥的關鍵時刻,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可能引起不小的波瀾,還是小心為上。
出了這樣的插曲,三人只悶悶坐在椅子上喝酒,直到大半個時辰後兩個小廝再次回來報信,言道兩人出了酒樓便各自分開,內監去了許家,而那黑衣男子上馬車出了城。
「許是咱們想多了也未可知,新皇到底是太皇太后的親孫兒,虎毒尚且不食子……」
李凌江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然沒辦法欺騙自己,畢竟「虎毒不食子」這句話從來不適用在皇家。
但因著他們到底商量了何事,兩個小廝都沒聽到,三人都默契地將此事按下不談,把話題轉移到旁的事情上。
等懷澤回府,常寧剛和大嫂商量完安置老太太和大娘子的事情,算算日子兩位長輩這幾日就要到京,尤其是老太太年紀大了,必得萬分小心才是,常寧每處都細細叮囑過,生怕老太太住得不習慣。
她知道今日懷澤是出去吃酒了,按理來說應當心情頗為暢快才是,這怎麼反而比出門的時候眉頭皺得更緊,不過常寧向來不是個多事的,懷澤不說她也不會問。
「你說這骨肉血親,是不是終究抵不過權力的誘惑。」
他的話雖然說得有些突兀,但常寧卻聽懂了,趕緊讓婆子看好房門,走到懷澤身後,輕輕替他揉著額角。
「皇家的事不是咱們該操心的,夫君若是空閒,還不如檢查檢查兩個孩子的功課。」
聽常寧提起兩個孩子的功課,懷澤突然想起了前幾日聞昕和他說過,想過了院試就去應天書院讀書的事,側過身詢問常寧的意見。
「我是在書院待過的,自是知道應天書院的好處,京城事多人雜,如今聞昕正是做學問的關鍵時候,萬不能因此分了心才是,他既然有這個決心,我想著便隨了他的心愿,你覺得如何?」
常寧倒是頭回聽說此事,其實比起書院,她更傾向於讓兒子去國子監,一來在京城離他們都近些,二來國子監的先生也不差,不過在孩子讀書這樣的大事上,她一向以懷澤的意見為主。
懷澤在國子監任職過,裡頭的先生自是好的,但學生魚龍混雜,在他瞧來國子監更適合結交人脈而非做學問,以聞昕的性子和目前的水平來講,還是書院更適合他。
臘月的第二天,老太太和大娘子到京,懷澤提前和吏部告了一天假,裴大人批覆的時候也很痛快。
懷澤自從進了大理寺,基本上沒請過假,做事勤勉通透,給他分擔了不少壓力,如今人家長輩到京,他自然也不能吝嗇,還囑咐他好好照料長輩云云。
想到能再次見到老太太,懷澤就興奮得很,早早拉著聞昕去城門等著,看到掛著聞家標誌的馬車時,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等攙扶著老太太換上馬車,馬車裡只有他們祖孫二人,懷澤才忍不住伏在老太太膝上低聲哭泣起來。
老太太已近八十歲高齡,但依舊精神矍鑠,慈愛地輕撫著懷澤的背,就像小時候那般輕輕搖著,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安撫了懷澤不安的心。
其實這次老太太本不必前來,可她堅持一定要過來,也是擔心自己年紀再大些怕是就要挪動不了,所以才執意要過來看看懷澤。
「孫兒不孝,不能時時在祖母面前盡孝,倒是累得祖母擔憂。」
在最親近的人面前,懷澤終於可以卸下面具,哭得如同小孩子一般,惹得老太太心疼不已。
「你莫說這樣的話,我都這把年紀了,不在乎這些虛禮,只要你過得好,祖母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