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的供暖很不錯，一進門她便感受到了溫暖的松木的味道。
這個房子她不經常來，來過幾次，都是不太好的回憶。
「柳柳來了，進來準備吃午飯了。」走進正廳，姚梅便迎了上來。
這位「後奶奶」姚梅，雖然每次都帶著一絲疏離感，但客氣的話一句不少。
就算是柳柳曾經在這裡跟沈老大吵過，她也從不失了禮數。
「嗯，知道了，奶奶。」柳柳客氣的答道。
沈老爺子已經坐在了餐廳里，一個八仙桌上已經擺滿了菜品，只等人落座。
沈老爺子見柳柳已經過來，沒說話，簡單的說了句：「開飯。」便動了筷子。
沈家吃飯的規矩多，如果沈老不動筷子，其他人都不能動筷，有了他發話，其他人才能動筷開飯。
餐桌上靜的可怕，一共三個人吃飯，除了吃飯，聽不到其他聲音。
沈宅平常有一個負責家務的張嫂，湊在姚梅耳邊說了幾句，姚梅示意老爺子先出去處理些事情，便走開了。
沒過10分鐘，姚梅便聽到餐廳里傳來了摔杯子的聲音，她急忙跑過去，只聽沈老爺子怒喊著「滾！滾出去！」，隨後大聲急促的咳嗽起來。
姚梅疾步走進餐廳，走到老爺子身邊，幫他順著氣。
剛才在餐廳里，姚梅出去後，沈老便不經意得開了口，「去藝術團進修的事情，我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就不用去了，在家裡把身體養好，下個月幹部調整，你就去組織處吧，以後少出點外勤，跟令哥兒要個孩子是你們的首要任務。」
柳柳聽著沈老的話，像是有個刀割在心裡。
還是...不容置疑的下手了麼...從不過問她的感受，一直以來都是這個樣子。
那個進修的機會來之不易，是她熬了幾乎半年的大夜，辛辛苦苦地寫出了一份音樂劇的腳本，托之前的導師引薦，才聯繫上藝術團的老師，那邊剛剛點頭讓她過去進修。
如果這次音樂劇成功了，對她的藝術生涯又是一次飛躍的提升。
她研究生修的就是音樂劇的編劇專業，這次的機會難得，收到進修同意書的時候，她開心的像個孩子。
沈明峰見柳柳拿著勺子的手沒有動，低著頭沒有說話，便更生氣了，忍不住還是把火發了出來。
「這次流產，就是因為你自己不注意！如果沒有去外面搞什麼演出！怎麼會有這樣的結果...你對得起令哥兒麼！」
「您的意思是，我不想要這個孩子麼？」
柳柳抬頭，清冷的眼神看著沈明峰的眼睛，手裡將筷子握的緊緊的，指尖已經毫無血色。
「我工作上的事情，請您不要插手，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您可以不肯定我的努力，但是請尊重我的選擇！」
說完，柳柳只覺得氣血上涌，她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只是緊緊地握著拳頭，像是能給自己一股反抗的力量。
「你那個工作有什麼好的，一個女孩子家有點正經本事不可以麼！作為我們沈家的人，天天在外面拋頭露面，沒有你這樣當媳婦的。你們柳家就是這樣的種，改不了那劣性！」
「您是沈令的爺爺，我雖然不喜歡，但是依然很尊重您。您對我不滿意可以直接說，但是沒必要侮辱我們柳家，我聽不得！」
柳柳的身子還有些難受，但她強忍著站了起來，將這些年心裡的不滿一股腦的吐露出來。
這兩年她已經忍得太多了，到底柳家的得罪了沈家什麼，讓沈明峰如此痛恨自己的家世，現在連掩飾都沒有了，竟說的這麼直白。
沈明峰氣的急了，於是便有了姚梅進來時看到的那一幕。
柳柳想，這大概就是她和沈令的結局了吧，愛又能改變什麼呢？
她起身轉身離開，在走出餐廳門時，她又回頭說了一句，「一切如您所願。」
姚梅走到門口急忙拉住柳柳，關切的說：「你身子還弱，不能生氣，怎會鬧得如此...要想想令哥兒啊...」
柳柳聽到沈令的名字，只覺身上打了個冷戰，不知是太過生氣還是因為天氣太冷，她已經分不清楚。
「奶奶，麻煩你轉告沈令，我要離婚。」
柳柳出沈宅的時候，天氣又開始轉陰，冷的又像要下雪的樣子。
小吳的車還等在那裡，見柳柳從院子裡出來，便發動起來。
柳柳猶豫了一下，看了車子一眼，心裡想著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便上了車，關門的那一刻，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
「嫂子，怎麼了？」
小吳還是個上等兵，上個月剛來給老爺子開車，還沒見過這麼大陣仗，看著反光鏡里柳柳紅了的眼眶，不忍心問了一句。
「沒事，麻煩把我送回公寓吧，謝謝。」柳柳哽咽的說了一句。
一路上，別無他話。
柳柳看著窗外路過的風景，自己竟有勇氣在沈老面前說出離婚的話。
離開後才有些後知後覺。
沈令自小對沈明峰就言聽計從，從來沒有什麼反抗的餘地，除了他們結婚這件事情，是沈令從小到大第一次「反抗」。
從結婚以後，沈明峰就想讓她改行，不再參加演出活動。
用他的概念來說，沈家的媳婦不該「拋頭露面」，就算繼續留在大院工作也要轉成內勤，也沒什麼不好的。
每次在沈宅受了委屈，柳柳都會打電話給沈令抱怨，並且要求能不能不再去沈宅「受苦」。
每次說的好好的，沈令總會「連哄帶騙」的說，自己時間緊任務重，不能常回來，希望柳柳替自己儘儘孝心，沈令的父母在外地，他又是沈老他們帶大的，家裡唯一一個小姑姑，也被沈老氣到國外去深造了，至今沒有消息。
但為了沈令，她已經忍了很多次了，而沈令哄她總是那一句話，再讓她忍一忍，忍一忍...
這一次...她實在忍不了了...
從小到大，從沒有人讓她一忍再忍。她都是家裡的「掌上明珠」，是一家人呵護到大的，無論她做什麼事情，家裡面都十分支持。
唯有她與沈令結婚這一次，家裡人反對的很。
尤其是對她為了嫁給沈令，放棄解放軍藝術團的職位邀請，所有人都為她感到不值。
甚至連平日裡最寵她的爺爺柳正奇也下了死命令：如果她和沈令結婚，他們柳家便再也不認柳柳這個孫女。
「嫂子，到了。」
小吳的一句話，將柳柳的思緒拉了回來。
車子不知不覺已經開到了軍官公寓下面，小吳客氣的將柳柳的東西幫她搬上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