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笑道：「您若是實在嫌棄冷水不舒坦，奴婢這就吩咐人燒熱水。」
顧瑾之點點頭。
待宮娥端來熱水，她褪下褻褲，脫光了衣裳，浸泡在冰冷的冷水裡，頓時渾身舒暢。
她的臉頰上沁滿了汗珠。
太監在門口守著，並沒有進來。
顧瑾之洗漱好了。換上了乾淨的衣裙，她坐在妝檯前，拿出銅鏡，仔細檢查了自己的肌膚，確信無礙。
然後她才叫丫鬟進來收拾。
宮女們把床鋪收拾乾淨了，撤掉了被褥。
顧瑾之躺在錦被裡，闔目休息。
她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
她昏迷了幾個月，醒來卻已經是八月末的時節，天氣炎熱。
顧瑾之想，自從顧辰之死後，她的日常生活，就是在噩夢中度過。
她夢見了顧辰之，他在笑，對她伸手。
可她抓不到他的手，就往後退。
猛然間驚醒，她渾身都濕透了。
她的身子很虛弱，這一夜睡得格外的沉。
直到早膳擺上桌子。
顧瑾之仍在恍惚中。
太監笑眯眯道：「公主，該吃飯了。」
顧瑾之抬頭看他。
太監是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眉毛粗濃。
他的聲音很溫和，帶著笑意。
「公主，皇上讓奴婢服侍您用早膳。」太監道。
他說罷，又指使了其餘宮女。
「都退下去，這裡用不著你們服侍，你們都出去！」顧瑾之道。
太監和宮女們全部退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太監。
太監搬了繡墩，坐到了顧瑾之跟前。
「公主，咱們要吃藥。」太監道。
顧瑾之搖頭。
「公主不喜歡吃藥，奴婢也不勉強。不吃藥不喝粥，也是不妥當的，公主還是吃些東西。」太監道。
顧瑾之又搖頭。
她的目光落在了太監的臉上。
她盯著他的臉瞧。
太監的表情，沒有任何破綻。
可顧瑾之心裡，就是莫名的發顫。
她有種錯覺。
仿佛太監的面容下面，藏著一張陰狠毒辣的臉。
顧瑾之的心臟縮緊了。
她有了點慌亂，連忙移開視線，道：「太醫不給我開藥，我吃什麼都吐。」
「太醫開的藥，奴婢幫您調理身體。」太監道，「公主放寬心。」
顧瑾之不說話了。
太監繼續陪著她說話。
「奴婢剛入宮做太監的時候，曾經在御膳房做事。御廚們有時候脾氣暴躁些，奴婢挨罵，挨打。後來，皇后娘娘仁慈，給了奴婢一碗雞湯，奴婢就感激涕零了。」
太監絮叨，說了很多宮廷秘辛。
顧瑾之靜靜聽著。
「……那位太醫，據說是太醫院首席的學徒。他雖然比較嚴苛，卻也不曾苛待過咱們。他的師父，就是太后娘娘的乳母。
後來，皇后娘娘有喜，皇上龍顏大悅。他也跟著得了賞賜。
皇后娘娘的肚子越來越大，皇上也高興，命人將他召入宮中。
他治療皇后娘娘，頗為得力。皇后娘娘的胎相穩固之後，他又開始治皇后娘娘的病。
皇后娘娘的身子，漸漸康復。
皇后生皇長孫，需得三五年。等皇長孫降世，皇后娘娘也快生了。
這期間，太醫院的眾位太醫輪番診脈，他都有參與其中。他對每一位御醫的脾氣秉性瞭若指掌，他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顧瑾之聽著太監講故事似的，娓娓道來。
而這些，顧瑾之都記得。
她只是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重新認識了那些太醫。
「皇后生皇長孫，皇上很是開心。等皇后生完了，皇上的心思又回歸了朝堂。太醫院首席太醫就閒了。皇后生產完，他也閒下來。
太后娘娘的乳娘告訴皇后，說太醫院首席太醫不僅僅精通婦科。其實太后娘娘的病，也是他看出來的。皇后娘娘就問他，是否可以為皇上治腿傷，讓皇上站立起來？
首席太醫答應了。他替皇上施針，治好了皇上癱瘓許久的腿。
從此，太醫院首席太醫成了太上皇身邊的紅人。」
顧瑾之的眼睛微閉。
她在心裡嘆了口氣。
這些，顧瑾之都清楚，她甚至知曉太上皇和乳母之間的關係。
乳母是太上皇的乳娘，兩人同吃同住。
乳母的家族，原本就是御醫。太上皇登基之後，因為太上皇的恩德，太醫們紛紛效忠太上皇。乳母家的祖宗，也在太醫院供職。
她的祖輩，也算是太醫們的領路者。
顧瑾之還聽說，乳母嫁給了首席太醫，成了他妻子。
這些，顧瑾之不知道。
太上皇的雙腿，也不是乳母所為。
太上皇膝下有七兒一女。除了太后、皇貴妃，另有六嬪；還有四公主，如今是皇帝的庶妹。
除了這些，太上皇尚有兩子。
大公主駙馬是首席太醫的侄兒，二公主則嫁給了首席太醫的小舅子。
太上皇膝下，還有一個女兒，是個養在宮外的女兒。她的丈夫，是內閣輔臣，官拜禮部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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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瑾之對他們這些事，並非很清楚。
「皇上對太醫院首席太醫極其器重，他的地位超乎尋常。」太監繼續絮絮說，「公主，你要小心這個太醫。」
他的語速緩慢，不疾不徐。
這樣說話，能給顧瑾之足夠的壓迫力。
顧瑾之的唇角抿了下。
她淡漠的神色，終於露出了些微變化，她的嘴角動了動。
太監察言觀色，見狀，就繼續道：「公主，您別怕。太醫不敢害公主。」
「嗯。」顧瑾之輕輕哼了聲。
太監鬆了口氣。
「公主，你餓嗎？奴婢先伺候你吃點東西吧。」太監笑了起來，「你想吃什麼？」
顧瑾之猶豫半晌，道：「隨便吧，你弄什麼，我就吃什麼。」
太監就親自給顧瑾之準備吃食。
他先餵了顧瑾之喝了點米湯。
顧瑾之胃口寡淡。
米湯入腹，倒也暖融融的。
「公主，您再歇會兒，咱們晚膳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吃。」太監又道。
顧瑾之就安靜靠在榻上。
太監給她蓋了薄毯，坐在她旁邊，陪著她。
顧瑾之就問他，他是哪裡人氏。
「奴婢是河北濟寧府人士。」太監恭敬回答，「奴婢是個孤兒，沒爹沒娘的孩子，在街上討飯時，遇到了老爺，被他撿了去」
說著，他的眼淚落下來。
顧瑾之心裡微酸。
「老爺姓黃。老爺有兩個兒子，分別叫黃天霸和黃天祿。老爺死的早，只留下一份田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