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孔,也被霞光鍍了層橘黃,顯得朦朧而美麗。
她想起父親。
如果父親沒有死,他也該是如此風華俊逸吧。他是顧氏最出色的男人。
可惜,他英年早逝。
她心底的陰暗處,隱藏著巨大的恨,濃烈到幾近爆炸。
顧延韜的死,成了顧瑾之內心壓抑多年的仇恨,無法紓解。
顧瑾之想起那個夜晚,她被綁架到了京城郊區的荒野。
她渾身顫抖。
那個夜晚,是她的噩夢。
她不停的掙扎。
她以為自己逃不掉,所以一直喊救命。
有人進來。
顧瑾之認出了那是顧辰之的乳母,是他母親的丫鬟,她曾經給顧瑾之梳洗過,所以她還記得。
顧瑾之喊救命的時候,她就把顧瑾之扛了起來。
顧瑾之的尖叫,驚動了山林里棲息的鳥雀,撲棱著翅膀飛走。
她被乳母塞入了馬車裡,乳母騎馬趕路,馬車顛簸不休,顧瑾之一連摔倒了數次,全身疼痛不止。
她昏昏沉沉睡著,等醒過來的時候,她被帶入了一個陌生的房間。
那是一件密室。
顧辰之和他母親,被吊在屋樑上。
顧辰之奄奄一息,眼皮半闔。
她母親則是拼勁全部力量,不停搖晃著繩索。
可是她力不從心。
她看到顧瑾之的眼睛瞪得很大,滿目駭然。
她母親沖她擠眉弄眼,示意她快跑。
顧瑾之愣怔片刻,轉身往外奔。
跑著跑著,她就撞上了一堵牆,腦袋撞破了,鮮血汩汩。
顧瑾之的視線模糊了。
等她的意識逐漸恢復,她發現自己躺在一輛牛車上,旁邊是顧辰之的屍首。
她嚇壞了,大哭大鬧,引起了車夫的注意。
車夫將她拉到了鎮子裡。
顧辰之已經凍僵,無力挽救。
顧瑾之的母親也奄奄一息,但是沒有咽氣。
她告訴顧瑾之,她的兒子已經死了,她要替顧辰之償命。
她說完,就沒了呼吸。
顧瑾之的父親聞訊趕到。
他抱著妻女,慟哭不止。
他甚至沒有辦法替兒子報仇,只能將她們葬在一座荒墳里。
「母后說,讓我嫁給皇兄。母后喜歡皇兄……」顧瑾之道。
她不願意嫁給朱仲鈞。
她也捨不得死。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她也要活下去。
「母后對我有養育之恩,她老人家臨終前的囑託,不管我願意與否,我必須要照做。」顧瑾之道,「母后病危,我不能離開。
可是我又擔心,萬一母后真的撐不下去,那我要如何面對皇兄呢?」
「母后的意思,是讓你繼續留在坤寧宮,照顧母后,等母后死亡再去祭奠。」皇帝對她道,「瑾姐兒,朕希望你能答應。母后對皇兄有養育之恩,朕欠母后的。若是朕死了,她老人家孤零零的,你多少能體諒些吧?」
顧瑾之點點頭:「母后說的,我都同意。」
皇帝欣慰笑了。
他摸了摸顧瑾之的腦袋:「這樣就好!」
顧瑾之低垂著眸子,掩飾了自己的異樣。
她心裡有了決斷。
皇帝和太后都病重,需要顧瑾之服侍左右。
顧瑾之每日過得提心弔膽。
皇帝的臉頰瘦削了許多。
他的眼窩深陷,臉龐消瘦蒼白,雙鬢添霜,眼角皺紋橫生,一副病弱姿態。
他的精神不濟,偶然就咳嗽,嗓音嘶啞。
他每咳嗽,都像是敲擊她胸腔的鼓點。
太醫院的御醫輪番診脈,卻束手無策,皇帝病情反反覆覆。
太后的身子骨也越來越差,一年四季總病三五場,且每次病癒,太醫就要重新診脈;而且,太醫還說,她的肺腑受了傷寒。
這樣折騰下去,太后不等痊癒,先病死了。
她是病急投醫。
而今日,她終於熬不住了,咳出了一團血痰,眼球突出。
顧瑾之嚇壞了。
太醫說,這是肺癆的症狀。
顧瑾之心裡一緊。
「皇嫂,你快去找父皇,讓父皇求太醫。父皇最孝順太后娘娘,他肯定願意請太醫回來的……」顧瑾之道,「父皇是皇帝,他是有權力的。」
她說著話,淚水滾了下來。
她哭得很厲害。
她不願意失去自己唯一的親人。
她想起了她的父親。
那時候,他的父親也是如此,跪在地上求她的姑媽,讓姑媽請太醫。
姑媽卻說:「他是皇帝,是國家的天子。他不能為了哀家,忤逆朝臣,他要考慮朝臣們的感受,他不能為了哀家,讓天下百姓戳脊梁骨。」
這種事,顧辰之也是一樣。
所以,他拒絕了父親。
父親跪了足足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之後,父親站起來,對母親道:「既然皇妹不肯讓您請太醫,您便聽皇兄的,別再操勞,好好安享晚年。」
他轉身就走。
母親問他去哪裡,父親沒理睬她。
母親就追出去,喊道:「皇上,皇上,我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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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還是沒停留。
母親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顧瑾之當初聽說父親跪了整整兩個時辰時,也哭過一次。
她覺得父親很傻。
父親明知道她母親不會改變主意,依舊選擇了堅持。
父親那時候,心灰意冷了嗎?
母親沒有阻攔父親,因為她知道父親是鐵了心的。她再勸,父親也會聽。
父親那時候已經心涼了吧?
父親是不是怨恨自己?
顧瑾之哭累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翌日,她睜開眼睛,卻見自己在床榻上。
她茫然了半晌,陡然跳下床,掀開簾帳。
外頭的太監忙進來,笑著說:「公主醒了啊。奴婢伺候您更衣洗漱。」
「怎麼回事?」顧瑾之問。
「是皇上吩咐的。皇上說公主昨夜病了,要多加照料。」太監笑著解釋,「您不用怕。皇上已經下令封鎖了坤寧宮。任誰也打擾不了公主清淨。」
顧瑾之鬆了口氣。
「我要沐浴。」顧瑾之道,然後看向了窗外。
「公主,您稍微忍耐一下。皇上吩咐了,不准您沐浴。」太監又道,「您還在月子裡,您得保存元氣,不宜沾水,免得落下病根。」
顧瑾之心中一凜。
她的病因,太后已經說過了,是她懷孕導致的。
顧瑾之並非自然懷孕。
孩子的確沒有成型。
可是她腹內空虛,孩子沒能出來,所以孩子胎膜未豐滿,不易生產,難怪她要遭罪。
「好。」顧瑾之乖巧應允了,「不碰熱水,那冷水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