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嚇醒了。
醒來才發現，原來這是個夢。
「仲鈞，他還好吧？」太后又問顧瑾之，「他還好嗎？你跟他通過氣，他知道哀家不行了吧？他如今，在宮外做什麼？」
顧瑾之沉默了片刻。
「他在北平城。」顧瑾之低垂著眉目，掩飾眸底的痛楚和難過，「他在安排朝廷事務。他的政敵，要奪權了，他很忙，怕是顧不及回京。」
她儘量簡單描述了朱仲鈞的近況。
而後，她又問太后：「他還好吧？母親，我們的孩子呢？」
她擔心太后不肯告訴她。
太后嘆了口氣。
「他很不錯。」太后道，「他的政敵，沒那麼厲害。再者，哀家還撐得住，暫時能壓住場子。仲鈞很孝順，每次來看哀家，哀家問他政務，他從來不避諱。他還說，他以後會做更多的好事。哀家聽著，就欣慰了。」
顧瑾之的鼻尖，頓時湧起酸澀。
她忍不住落淚。
她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點點頭，表示贊同。
太后繼續道：「你的孩子他很健康。他爹爹給他取名叫顧煊之。煊盛煊華的煊，煊赫的煊。皇后說，這個名字寓意深遠。」
煊盛煊華，顧煊之！
顧瑾之猛然站起身，撲到太后懷裡。
太后抱住了她。
母女二人相擁，許久未曾分離，顧瑾之哭濕了太后肩膀。
她們哭了半晌，顧瑾之的情緒緩解了不少，才起身給太后擦拭了眼角。
「母后，我們去佛堂里待會兒。」顧瑾之道，「我記得佛龕里的菩薩，長得很好看。母后，我們去拜拜菩薩……」
太后道好。
母女二人攜手，到了慈寧宮的佛像前跪下。
香燭燃了三炷香，太后虔誠叩首祈禱。
然後，顧瑾之也跟著磕頭。
母女二人，各拜了五次。
拜完了之後，太后起身，拉顧瑾之坐在自己身邊，又道：「瑾姐兒，皇帝可知曉你懷孕了？」
「知道。」顧瑾之含淚點頭。
「那他怎麼說？」太后又問。
顧瑾之搖搖頭。
「他什麼反應？」太后追問。
「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顧瑾之道，「他不喜歡孩子的。」
太后沉吟。
她心裡，突然湧起些希望，似乎有什麼東西，又在蠢蠢欲動。
太后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決定試探顧瑾之。
「你和皇帝，關係好不好？」太后問。
「挺好的。」顧瑾之道。
太后又道：「他不納妃，這輩子除了你，不願意再碰別人。哀家雖然老了，仍是希望他幸福。他若是能娶你，哀家也算圓滿了。
你們倆，畢竟有了婚約……哀家不奢求你們能恩愛一世，只盼著你們彼此珍惜，好生過日子。」
太后越說越激動。
她的臉色變得潮紅。
顧瑾之忙道：「母后，我們會好好的。您放心，我會照顧好皇兄。」
「嗯。」太后點點頭，「皇帝是個重情義的孩子。他這輩子對咱們忠心耿耿，他是值得託付終生的男人。哀家活不久了，唯一的心愿，就是讓他平安富貴。」
顧瑾之的眼睛酸脹得很厲害。
她幾乎要落淚。
這個世間，最苦的莫過於死亡。
當初父親離開了，顧瑾之整整七年才慢慢走出喪父的悲傷，她從未體會過這種失去至親的滋味。
而現在，太后居然說她快要死了。
顧瑾之心臟劇痛。
太后的心臟卻跳得非常快速。
她的心臟，仿佛隨著血液往上涌。
她的嘴唇哆嗦，說不出話來，只是盯著顧瑾之的眼睛。
顧瑾之感受到了。
這股熱度，讓她有點窒息，眼眶更加酸漲。
她咬牙，忍耐著心底的恐懼，努力露出笑容：「母后，你不會有事的。」
說著，她伸手，覆蓋在了太后的脈搏上。
脈象很亂。
太醫診斷說，她活不過明年四月。
可是太后，今年才四旬啊。
她怎麼會這麼快就熬不下去了？
「是心梗。」顧瑾之道，「您這是心絞痛，我去叫太醫。」
太后點點頭。
她抓住了顧瑾之的胳膊。
顧瑾之用另一隻手去按太醫院，想請御醫過來。
誰知，太醫院的太醫都去了皇帝處。
太后的藥吃完了，太醫們正在商議，等太后睡一覺起來，給她換新藥方。
誰知道，顧瑾之來了。
「娘娘。」太醫們紛紛跪地。
「你們先退下。」顧瑾之道，「本宮有點私事找大夫，請諸位先退下。」
眾人領命。
屋子裡，就剩下太后、顧瑾之和兩位嬤嬤。
顧瑾之吩咐她們守著門口，自己則坐在床沿邊。
她握住了太后的手。
她的手，比尋常婦人的溫暖。
太后心中，也漸漸平靜下來。
「母后，您的心臟疼嗎？」顧瑾之輕聲問她，「您的心臟不好？」
太后點點頭。
顧瑾之又問：「母后，那皇帝呢？他的身子可硬朗？您告訴我，皇帝好不好？」
她的語氣有點慌張，似乎怕自己聽錯了。
「他好著呢。」太后柔聲道，「皇帝年幼的時候，被歹徒打斷了腿。他一直沒治好，後來好了。他很勇敢。他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將來一定是個賢明君主。」
顧瑾之鬆了口氣。
她笑了笑。
太后見狀，又道：「你和皇帝，既有婚約，又有感情……」
她沒把話說透，因為她不清楚顧瑾之究竟怎麼想的。
顧瑾之卻已經聽懂了。
她的神態，微妙了一瞬，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母后，我和皇帝的婚約……」顧瑾之道，「我早就知道，不過我沒想到，皇兄會選擇我做太子妃。」
「那孩子，是個重諾之人。當初，他答應過你祖父，這輩子絕不負你，他一直遵守承諾。」太后道。
「是啊，皇兄從小就重諾。」顧瑾之淡淡道。
太后看著顧瑾之，總覺得她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不由嘆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她和顧瑾之談了這些，是否幫到了她？
她們倆的談話，並無任何收穫。
太后也不能逼迫顧瑾之什麼，她知道那樣只會令她心煩意亂。
她只得作罷。
顧瑾之陪著太后聊天，直到傍晚才起身。
她送太后去了坤寧宮歇息。
等她回到乾清宮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她心思恍惚，腳步也有點虛浮。
她坐在椅子上，呆呆瞧著窗外，看向了天空。
夕陽餘暉灑落，鋪滿了金輝的廣廈，使得整個殿宇籠罩在光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