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緊緊掐著唐寧的手背，指甲陷入到皮肉里去，她渾然未覺。
她哭得喘不過氣來。
唐寧心疼極了。
「祖母。我是說真的，沒騙您。」唐寧哭道，「您放心吧，我能照顧好我自己。等我嫁給了顧延韜，我給您請個醫術高超的大夫。您瞧瞧，顧瑾之不也好了嗎？」
「你別安慰我。」唐老夫人抽泣，「我年紀大了。我不怕吃苦的。我只盼著延韜和阿芸快活恩愛。」
唐寧就道：「您別這麼悲觀。」
唐老夫人沒答話。
她躺下。閉目休息。
唐寧從唐老夫人那裡出來，就回自己的院子了。
她的丫鬟翠兒，陪著她去了廚房。
她吩咐廚房，按照她的口味準備飯食，晚膳不要擺太豐盛。
丫鬟問緣故，唐寧道：「我爹爹明日要出公差，晚上不會在府里吃飯。等會兒你派人去告訴我娘。免得她擔憂。」
「是。」丫鬟道。
唐寧坐在窗台發呆。
她的腦海里，浮動著各式各樣的念頭。
想到唐瑾之，她突然笑了起來。
唐寧笑得很甜蜜，也很溫柔。
「姑娘，你笑什麼？」翠兒不解，「莫不是撞邪了？」
唐寧瞪了她一眼。
「我就是想到了我爹。」唐寧道，「我爹這輩子，沒做過什麼大事，唯獨做了幾樁漂亮事，讓我和我娘都記憶猶新。我也是。」
翠兒就笑起來。
唐寧則道：「我想我爹了，等我爹回來，讓他教我功夫。」
翠兒就忙勸她：「這可使不得。」
唐寧搖搖頭：「沒關係，我就學個防身。我也想學點拳腳功夫，省得遇到了壞人。我又不懂武藝，萬一遇到了歹徒，豈不是束手待斃？」
翠兒就不敢多言了。
她把唐寧當小孩子，沒有阻攔她。
唐寧就讓她去安排晚膳。
晚上，唐寧早早沐浴完畢。
夜深了，顧延韜終於回來了。
顧延韜今天穿著玄色繡銀紋官袍，腰間玉扣鬆散，襯托出他修長挺拔的身材。
他英俊倜儻。
「延韜，你總算回來了。」唐寧歡喜喊他，聲音嬌俏婉轉。
顧延韜頓了下。
他往內室望了眼。
「怎麼不見你的小姐妹？」顧延韜漫不經心問。
唐寧的笑僵了下。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她不在家裡，她和同僚一起出去逛燈節了。」唐寧道，「我們一會兒去找她。」
說到同伴的時候，她特意將顧瑾之加重了語調。
她是在暗示顧延韜，這個世上除了顧瑾之，沒有人能治癒他。
顧延韜的臉色緩了緩。
他走了過來。
他的神情稍霽。
「你不是要去買胭脂水粉？」他隨口問唐寧。
唐寧道：「我改了主意。我不去了。明日你和我哥哥要出遠門，今日我想陪陪你。」
顧延韜的唇邊，勾出個淺淡的笑容：「嗯。」
他坐到了她身邊。
「……我今天聽我祖母說，她打算把家產全部捐出來，替我贖身，換個身份，做顧延韜的正妻。」唐寧低聲道，「我原本沒打算要的，她卻一定要我要。我想，她是怕失去了顧延韜，無法承受失去爵位的後果。她還是希望我能嫁給延韜……」
她嘆了口氣。
顧延韜摟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唐寧靠著他的胸膛，低聲道：「祖母年紀越大，越糊塗。這件事，她不該瞞著我的。我不會跟著她胡鬧，讓她丟盡顏面，毀掉整個唐家。延韜，你不必管了。」
顧延韜笑起來，道：「你不用管。你先安胎。其餘的交給我處置，好不好？」
唐寧嗯了聲，沒有堅持。
翌日傍晚，顧瑾之才回來。
唐寧迎上前，親切和她打招呼：「四妹回來了……」
她眼睛紅紅的。
顧瑾之愣了下。
她沒有想到，唐寧竟然在這裡。
「五妹。」她微笑，「我回來了。你哭過？」
「沒呢。」唐寧笑道，「我是因為你。」
「哦？」顧瑾之詫異。
唐寧笑著挽住她的胳膊，和她進了廳堂，坐到了羅漢塌上。
顧瑾之問：「五妹，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想哭。」唐寧道，「四妹，咱們姊妹倆，最近是不是太倒霉了些。祖母的病，我看著就心煩。如今還連累了你……」
顧瑾之微怔。
唐寧繼續道：「你和你表兄，都不願意和祖母親近了。你說祖母現在對我不好，我也不信。祖母是個聰明睿智的人。可惜，她糊塗了……」
顧瑾之沉默了片刻。
她輕輕拉了拉唐寧，道：「五妹，別傷心。你既然決定嫁給延韜了，就應該相信延韜。你要相信他。他是個頂天立地、光明磊落的男子漢。」
唐寧笑起來。
「嗯，我相信他。」唐寧道。
她擦拭了眼角的濕潤。
兩人聊了些閒話，唐寧就藉機告辭了。
顧延韜站在屋檐下，送她離開。
等她的馬車拐彎，消失不見了，顧延韜才轉身，慢吞吞回了屋子。
他在桌案旁坐下。
半晌，他拿出了筆墨紙硯，提筆練字。
等他寫完了三篇字，已經到了宵禁的時辰。
他收拾了東西，打算洗漱歇息。
剛剛躺下，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想著唐寧說的話。
——你是頂天立地、光明磊落的男子漢！
顧延韜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清冷的笑意。
他是。
他確實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的父親，曾經是朝廷的肱骨大臣。他們顧氏，乃是皇族。而他，更是太子殿下的嫡長子。
他的母妃，是宮中的昭儀。
他是皇帝的侄孫。
他是名副其實的嫡子。
可是，他生母被人害死了。
而兇手，居然是皇帝的親弟弟，皇貴妃的胞弟。
皇帝勃然大怒。
他殺了所有害死他生母的人，唯獨留下了自己。
後來，他就封了皇帝為皇叔。
再後來，他母妃復寵，皇帝也知道自己虧欠了她，就把他養在宮外，任由他自力更生，成長。
皇帝登基後，他也被冊封了世子爺。
他一路青雲直上。
皇后薨逝。他順理成章繼位為帝。
後宮嬪妃們的爭鬥，他一概不參與。甚至他的皇叔、舅舅和母親，聯合起來謀奪他的皇位。他不屑於此，卻也不反抗。
皇后薨逝，朝野震驚。
而顧延韜的父親，也就是皇帝的兄長，以及舅舅，卻不甘心就這麼失敗。
他們聯絡昔日舊友，想辦法刺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