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極其仔細，連眼睛眨都不眨。
夜幕深深降臨。
冬梅進來提醒顧延韜該吃飯了。
「二爺，您餓了嗎？」她輕聲問。
顧延韜點頭，道：「你去取些點心來。」
他一直沒怎麼吃東西。
冬梅就轉身，去廚房取了點心，擺在顧延韜的桌案上。
「這是大姑娘賞的。大姑娘說，你讀書辛苦了，特意給你做的糕點。她說，她不知該怎麼報答你，唯有這點心了。」冬梅笑道。
大姑娘是顧琇之的嫡姐，也是顧延韜同胞哥哥顧琇之的嫡長女。
大嫂難產，顧延韜的大伯母和顧琇之的母親，全部病倒在床。顧琇之的母親因為難產死掉了；大伯母也病逝了，顧琇之被大伯養在鄉下。
他是顧家最受寵的幼子。
大夫人和大伯的妾室宋姨娘生的庶子，都不及顧琇之。
「琇之真體貼。」顧延韜感動得熱淚盈眶。
他接了點心。
冬梅伺候他淨了手，服侍他用飯。
「二爺，奴婢瞧您一直愁眉不展的。可有什麼煩心事嗎？」冬梅又關切問道。
「沒什麼事。」顧延韜敷衍道。
冬梅想了想。
顧延韜對她很客氣，並無不敬，但是也從來不肯說實話，冬梅猜測他有秘密瞞著顧延韜，也就閉嘴不問了。
晚夕，顧延韜又留宿。
次日一早，他早早起身。
他穿戴妥當，正要去找大伯母商議事情，就聽聞大伯父顧嗣安從北京城過來了。
「你怎麼才來？」大伯父怒斥道。
顧延韜嚇了一跳，急忙解釋道：「昨日衙門休沐，大伯父。」
「你這樣不成器，哪天丟了咱們顧家的臉，我如何向族人交代？」顧嗣安道，「我昨日就該趕回來的。」
他是奉旨辦差，不能擅離職守。
顧延韜道歉：「是侄兒魯莽了。請您恕罪。」
「罷了，我也懶怠教訓你。」顧嗣安道，「既然回來了，你跟著我一塊兒去大太太處。她這個時辰還在歇息，咱們悄悄過去，省得驚擾了她。」
顧延韜道是。
他陪同父親，去了母親那邊。
母親已經梳洗停當，在等待丈夫。
看到了丈夫進來，她忙迎上去。
父子倆寒暄幾句，各自落座。
「大伯，是不是宮裡發生了事？」父子落座，顧延韜就迫不及待問。
「你倒有耳目。」顧嗣安語氣溫和，「確實是皇帝派了個人去，說你在吏部耽誤久了。他怕你誤國。所以讓你儘快回北平，明年六月應卯就行。」
顧延韜大駭。
這個結果，和他原來的預料一模一樣。
父子倆的神色都凝重起來。
顧延韜問：「那人叫什麼名字？他是什麼職位？」
「他叫王德。」顧嗣安道，「他是御史，品級很低。他不常在北京城露面，只是偶然進諫。皇上對他頗為信賴，不僅僅因為他是個御史。他的資歷尚淺，沒有根基，也無靠山，所以很少在朝中活躍。他這次突然冒了出來，是皇帝覺得你的才幹太過於耀眼，擔心將來壓不住你。」
顧延韜道：「那怎麼辦？」
他滿懷期望，等著父親為他想辦法。
「他是御史。皇上若是不高興，或者忌諱你太過於優秀，他彈劾你的奏疏，就會堆積如山。到時候，皇上必須要給百官表率，否則誰都學他……」
顧延韜的呼吸都窒住了。
他雙唇微抖，半晌說不出話。
顧嗣安嘆了口氣，繼續道：「你的功勞，你的成績，皇上都知曉。你若是能熬過此劫，以後仕途順利，將來入閣拜相也指日可待。」
顧延韜的臉白了。
他想到了自己那個不孝子——顧瑾之。
如今顧瑾之的爵位已經是郡主。
郡主的爵位，比正七品的翰林編修更加尊貴。
而且，顧瑾之是皇帝賜婚的。
她嫁給了靖南侯，靖南侯是武勛世襲罔替，雖然沒有實權，可地位超然。
如果將來顧延韜的女婿娶了郡主，顧延韜就是皇親國戚啊。
他不再是顧家的庶子，也不是大房的嫡子，更像宗室。
宗室不比官宦。
宗室有宗令。
宗政隆登基時，曾經立誓：朕的兒孫皆宗室。
這就是皇室血統的驕傲。
顧延韜想到這些，激動萬分。
「……皇上念及舊情，給你謀了個翰林侍講的缺。」大伯顧嗣安道，「你別小瞧了這個職位，這算是皇帝破例。」
翰林院屬於六部之末。
翰林院的官員，清貴，但是沒油水，俸祿不多。
可翰林侍講卻不同。
侍講是六部的副總管，地位遠勝翰林院的編修，乃是六部的核心。
這種官銜，在大魏初建，非常尊貴，除了五姓七望，普通士族子弟根本沒機會獲得的。
顧延韜頓時歡喜不已。
「大伯父，多謝您幫忙。」顧延韜叩首道。
他心情舒暢，甚至忘了顧氏祖先留下的禁言規矩，對大伯父毫無顧忌道：「我聽人說，三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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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顧嗣安喝止，打斷了他，「我和你母親說的事，你記牢了就行。往後，你少打聽你父親。你父親的事，自有他承擔責任。」
顧延韜訕訕的，不敢再開口。
顧嗣安見他態度誠懇，又說：「皇上讓我告訴你，你的功勞，朝廷都知曉。」
顧延韜又磕頭：「大伯，我不求名利，只願平安就好。」
「你放心吧。你大伯父不是那糊塗人。」顧嗣安道，「你大伯母也不糊塗，她會護著你的。」
顧延韜點點頭。
顧嗣安又叮囑兒子：「你在江南做得好。我們這些兄弟姊妹，都不如你。你千萬要把握住機遇，別犯渾。」
顧延韜點點頭。
父子倆又聊了一陣子，才依依惜別。
顧延韜從大伯父府邸出來，心裡沉甸甸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宅子裡，仍有些惴惴不安。
他的幕僚吳大人也在等他。
顧延韜就把自己得到消息，說給了吳大人。
「皇上召集各州縣的知府、同知們，商量選拔人才。這件事，我和你大伯都極力推薦了你。」顧延韜把自己的心思，對吳大人坦誠。
吳大人沉吟片刻，道：「你的功勞，我也聽到了些風聲。皇上似乎是有意培養你……你若不能入閣，恐怕以後的路艱險了許多。」
顧延韜道：「大伯父和大伯母都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