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誒，誒，誒，你看！那個！不是阿秀嗎？」
縣城就這麼大點兒地方，88年的時候醫療設施還沒那麼普及，十里八鄉就這麼一家正規大型醫院。
那個時候日子雖然比以前好了點兒，但也沒好多少。
小病都是扛一扛就過去了，最多，去鄉里診所開個藥吃吃，很少為著點兒小毛病跑縣城來的。
所以，好不容易看到認識的，三人就聚在一起嘮嘮家常。
正說著，其中一人無意間又瞥到個眼熟的女娃娃打眼前過去，便叫出了聲。引的同村的另一人，也朝著那個方向看去。
本覺的不可能，但仔細一瞅…還真是！
「這一層可都是婦產科，那個方向不是住院部嗎？她這，才結婚幾天啊？可就，懷上了？！」
最先看到阿秀的婦人也算是和阿秀他們家沾點親，此時看到眼前兩人神態，趕緊堵住這話茬！
唯恐慢了一秒：「懷啥啊！懷！是她二哥家那口子懷了！你是不知道，都給他們家那老院兒住大半年了！估摸著日子……」
婦人停了話，像是仔細的盤算著什麼。
「可不最近該生了嘛！」
「這樣啊…」聽了這話，原本還興致勃勃的同村人，倒顯得意興闌珊起來。
而另一個聽到「二哥」便追問道：「她二哥，可是你們村兒那個，在城裡當兵的李家二小？」
「是啊！」見鄰村的竟然認識這李家老二，婦人倒是有點驚訝，「咋？你也認識？他可不常回來。」
「咋不認識？前幾年過年，我正往廟會去呢，就看著一輛綠皮小汽車迎面開過去。都跑老遠了，我們村的一堆老小還追著看呢！」
像是想起了什麼趣事，婦人笑的開心：「我那時還想著，誰家這麼洋派，都開上車了！一問才知道，是你們村的李老二，在城裡當了大軍官兒了！」
「原來如此！他家那車開好多年了，還有個兵專門給他開車呢！之前，我還上去坐過呢！」
「呦呦呦，看把你能的。人家說李老二呢，和你有什麼關係，看把你給美的！什麼大軍官兒？就一當兵的！當年招兵去南邊打仗，說是頓頓能管飽，他就去了。但凡還能活的，誰家會送孩子去？那可是打仗！」
「誒！」
像是被這話勾起了回憶，三人臉色都有些黯淡。
「可不嘛，但那裡面真是困難，每家孩子又多，樹皮都被扒乾淨了…」
「那時候，我為了抗餓麻繩系的死緊，」說著女人拿手比劃了一個很窄的寬度，「那腰被勒的就這麼細，成天暈乎乎的，就混個水飽…」
「唉！咱這兒就是個窮地兒。大片大片的鹽鹼地，好的年景種個啥收成都不好，更何況當時。就算現在，日子好過了，但也沒好多少。」
「可你再看看人家家，特別是這幾年？縣裡批了田，批了宅基地不說，去年還又新砌了兩間新房！更別說在城裡了，那能富貴成什麼樣？」
說著婦人臉上滿臉羨慕，看的同村人一臉不屑。
「也不知道貪了多少？官沒多大，倒是沒少往家裡拿，沒他好果子吃！」
都是同村的，再遠能遠到哪裡去？說這話未免也太過了些。
最先看到阿秀的婦人一聽，直接虎起了臉。
「說什麼呢你！平時也就罷了，這話在外面可不興的亂說！小心你的嘴！」
都是村里人，別看是女的，一把子力氣，脾氣也不怎麼好，聽到不中聽的直接準備動手。
「怎麼？你想幹嘛？！你敢！不就和他家帶點親戚嗎？看把你能的！坐了人家一下車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是吧？」
「你！」
「好了，好了，」鄰村的本來還想看看熱鬧，見著真要動手趕緊給攔住，「這裡是醫院！你倆還都一個村的，這是幹嘛嘛！這李老二我們其他村的，羨慕你們同村還羨慕不來呢！」
見兩人不再動手，鄰村的婦人繼續道：「我記得當時咱們縣，一共可去了好幾車廂的人呢！這幾年陸陸續續的都回來了，就除了你們村的李老二！聽說打過仗，立過功，腿還挨過子彈呢！人家是有真本事的！你們村能出這麼一個，也算是祖墳上冒煙了！到時候有啥事兒，去找他他還能不給辦？」
聽了這話心裡舒坦點兒的婦人，語氣依舊不是很好，撇了同村人一眼說道：「功是功，過是過。還冒煙？我看他現在就是在犯錯！」
指著秀兒離開的方向：「城裡那麼好的條件他不給那兒生，大著肚子回來生？還不是咱們縣裡對於二胎，管的沒城裡嚴唄！他這叫偷生！他們部隊領導要是知道了，他也要被退回來的！」
聞言，本來還幫著李老二家說話的婦人臉色更是不好：「這李老二也真是的！老大是個小子，還整這些個幹什麼？！」
「說不定又是個小子，捨不得唄！」
「他們家還缺小子啊？！」
「小子誰嫌多啊！」
還真是，他們都是經過「人多力量大！」口號薰陶過的農村人，個頂個的堅信人口多就是好，就是福。男娃娃長大了都是勞動力，耕田做事扛起一個家。然後就越生越窮，越窮越生……進入了死循環。
而這一切的話題的挑起人——阿秀，早已提著橘子進了她二嫂的病房。
這是一間陽光很好的單間，屬於這所醫院唯二的豪華席位了。
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一張床尾帶有搖杆的單人床，一個米白色漆皮斑駁的床頭櫃，和放在床邊兒的一把，能摺疊的紅色皮面鋼管椅就是全部。
在馬冬梅眼裡，擺設簡單的甚至有點空曠，但好在乾淨。
阿秀進來的時候馬冬梅正好在廁所，她先聽到了開門聲，然後就是李秀蘭的叫聲。
「二嫂？」
她本是不想應的，但，廁所門沒鎖。把手被轉動的時候，她也只能出聲應了。
「我在廁所。」
「啊！好，」聞言阿秀，也就是李秀蘭趕緊把已經推開一點兒縫的廁所門關嚴實，「那二嫂，你有事兒叫我。」
也不等裡面回應，便走到床頭櫃前把手上的一網兜橘子放下後，拿起窗角的笤帚打掃起來。
她這二嫂愛乾淨，所以每回過來她都會先打掃一下病房。
免得二嫂不舒服。
但廁所里的馬冬梅，可不會感謝她這個小姑子。
她覺得這人假的很，李家這一家子就沒一個好東西！
要說為啥？
那要從她認識丈夫李順堯的時候說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