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那天她像往常一樣在跟著師傅學算帳，打著算盤。
還沒抬頭就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由外面進了門，好像是有什麼天大的喜事兒似的。
那聲音，聽著竟然還有點兒熟悉。
一抬頭，迎面就看到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孫媒婆滿臉喜氣的進了門，後面還跟著個人。
沒待馬冬梅細看，就被走上來的孫媒婆擋住了視線。
按說自己和這種人是扯不上關係的，但父親偏偏很信她。
給自己說媒不成，倒是給大弟弟說了一個其他村的壯實丫頭，長的不好也不識字，說話嗓門還大不愛乾淨。也不知道自己那大弟怎麼看上的，白讀了那麼多年書！
孫媒婆可不知道馬冬梅看到她後的心理活動，一張嘴就和看到自己孩子似的噓寒問暖，一頓猛夸。
「冬梅越發能幹了！前一段兒你爹還和我說你學會打算盤了。」
「這也是門好營生！」
「讀了書的，就是不一樣！」
「還是你媽有遠見！家裡那麼多孩子，又不富裕。又數你最大，正是幹活的年紀，偏供著你讀書！」
「是不是初中都上完了？」
馬冬梅本來聽著孫媒婆的話也算中聽，就耐著性子聽她說。
但，怎麼越聽越不對味兒呢？！
什麼叫她最大，正是幹活的時候？她和她們這些沒文化的村婦，可不一樣！
本就有點生氣，這老媽子又一臉看可憐人一樣的伸過手來：「要不是你媽她……」
知道她要說什麼，馬冬梅像是沒看到她伸過來的手一樣，把手放到了櫃檯下面，出聲打斷。
「孫媒婆！你來是買東西的還是幹嘛的？」
孫媒婆是個人精，怎麼聽不出來馬冬梅的意思？
這妮子的脾氣怪的很，馬哥和嫂子都是那麼溫和的人，怎麼就生出這麼個東西？
每次她不管去哪兒，小輩都會主動和她打招呼，這馬冬梅可好，每次都跟沒看見她一樣，一點兒家教都沒有！
而且眼高於頂，給她介紹幾個了，仗著自己讀了點書，誰都瞧不上。都二十四五了還沒個婆家，大弟弟都結婚了，還在這兒挑呢！以為自己真是什麼金枝玉葉不成？
要不是看嫂子那麼好的人死的早，馬大哥一個人拉扯他們姐弟五個這麼多年不容易，她才不惜的管這不識好歹的丫頭呢！
心裡不管咋樣兒，面上，孫媒婆從來沒跌過份。
笑盈盈的，收回了手。
「姨說錯話了，不說了不說了，就是正好今兒個在附近。過來看看你，你忙你的，姨沒事兒先走了。」
馬冬梅也懶的再和說話，看了一眼她身後跟著一起出去的背影便收回了目光。
綠衣服？倒像個當兵的…
拿起算盤晃下，重新復盤，繼續練習起來。
誰知這事兒，只是個開始。
幾天後的一個周末，大早上馬老頭就指揮著全家把院子灑掃了一遍，平時寶貝到不行放養的雞，也關回了籠子。
看見大弟和二弟一起搬出了那張春節才捨得用一回的四角桌和馬扎，馬冬梅忍不住好奇還是問出了口。
「今天啥日子啊？捯飭的這麼利索？」
馬老頭拿著幾個沒缺口的杯子出來，擺上桌還沒開口，那孫媒婆熟悉的聲音伴隨著敲門聲一起從門口傳來。
「馬大哥，在家不？」
看女兒扭頭進了屋，馬大叔也沒空管了，應了聲就去開門。
門外除了孫媒婆，還有個穿綠衣服的瘦高個，被一堆馬家村的鄰居圍著看。
見馬大叔出來了，便七嘴八舌的問起來。
多是關心和稱讚小伙的。
因為在農村，能上人家姑娘家門的，就相當於婚事差不多已經定了。所以，馬家村的人越看小伙子越是喜歡。
何況，人家還是個當兵的！
馬大叔也對這穿著軍裝的年輕人很是喜歡，瘦高瘦高的，腰背挺直，往那兒一站就是不穿這身衣服，也不像是他們這些整天在地里忙的莊稼漢。
和周圍看熱鬧的同村一比，特別…特別…想了半天，馬大叔才憋出三個字：「好，好，好，快進屋，進屋說。」
側身把他們讓進了門，小伙把禮物放在桌子上後軍姿坐的端正，目不斜視雙腿微分雙手置於膝上。
看不出緊張還是不緊張。
孫媒婆看了一圈兒，倒是先開了口：「冬梅不在啊？」
「在在，屋裡…屋裡燒水呢。」
孫媒婆也不揭穿他，畢竟馬冬梅的脾氣她是領教過的。
於是也不追問，笑盈盈地介紹起身邊的年輕人來：「這是李順堯，你之前也見過。就咱們黃河邊兒那個李家村的。之前是個高中生！當兵這幾年一直在部隊，才二十六就當上排長了！出息著呢！」
給馬大叔聽得一個勁兒點頭稱：「好好好。」
「噗」孫媒婆捂嘴一笑，「馬大哥別你一個勁兒說好啊，讓冬梅別燒水了，過來見見人說說話啊？」
「啊！對！」聞言，馬大叔趕緊起身，「你們先坐會兒，我去，我去叫叫，叫叫就來。」
馬大叔一離開，本來藏在各處看熱鬧的馬家年齡較小的老三牽著老四圍了過來，一會兒看看穿軍裝的，一會兒看看桌上他拿來的吃的，不靠近，也不上手。
那人便把橘子蘋果拿了出來，往他們身前推了推。
「喜歡哪個？自己拿。」
老三跟著小大人似的拿了蘋果道了謝，牽著弟弟離開了。
這在村里可不多見，至少他弟弟們可沒這麼禮貌。
孫媒婆好像會讀心術似的開口：「他們家孩子都被嫂子教的很好，連這個冬梅，都是上到初中畢業的！咱們這村里，誰會供個女娃娃這麼上？」
李順堯聽了點頭稱是。
在他們這種貧困縣別說女娃了男娃有的都是不上學的，到了年紀就是家裡的勞動力，下地幹活才有飯吃，學習能管飽？
可馬冬梅她媽一個農村婦人，竟然有這種見識實屬難得。
馬冬梅和他年齡相當，還識字有文化，是他這次回來唯一願意見見的相親對象。
畢竟，李順堯跟著部隊走南闖北的見過世面。城裡的看不上他這種農村出來的，可村裡的農村婦女，他又瞧不上眼。
孫媒婆趁他休假，介紹了這個馬冬梅。聽著不錯就跟著去看了下，脾氣好像不太好的樣子，但也不是農村常見的那種潑皮模樣。
時間緊任務重，這次就直接登門正式見見，合不合適的聊聊也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