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面對面坐著，一個女孩兒跑出來給他倒了碗水。
可能是兩個第一次見面的前親家，真的沒什麼話說，女人便給馬大叔隨口介紹了下：「這是我女兒，秀蘭。」
「伯伯好。」
「誒，好好。」面對著一對母女，馬大叔心思全放在了怎麼開場上，舉著碗喝了口水敷衍的應和著。
見此，李家寡婦心裡是有數的。也早就覺得，馬家人一定會來這麼一趟。
但，倒是比自己想的要溫和許多。不愧是再苦，男娃女娃都要送去讀書的人家。
想到這裡，李家寡婦笑著先開了口：「我知道您今天來是為了什麼，我也知道是我們家二小做的不對。」
「他從小就去了部隊，不知道只是相看是不能直接上門的。那天，我看突然到你們家閨女到家裡，也是嚇了一跳。」
「啥？！」他閨女也跑，人家家裡過了？！
馬大叔有點接受不了！這個不懂分寸的！李順堯不知道，她還不知道嗎？！這下兩個村的人，都知道了！
李家寡婦像是沒看到馬大叔臉色似的，繼續道：「我當時也是沒個準備，剛下過雨院子裡泥濘的很，我腿腳也不比別人麻利，沒給孩子招待好。孩子回去，沒怨我吧？」
「沒…沒有。」聽了這話，馬大叔哪還生氣，趕緊回道：「沒！絕對沒有！」
壓根就沒跟我說過！唉！
「那就好，」像是放了心，李家寡婦又道，「當時，看著孩子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為難的樣子，還以為她受不了我們家這環境呢……唉，沒法子他們爹去的突然，我一個裹腳的如果不是二小補貼著，過的還不如現在呢……」
眼看就要抹淚，馬大叔更是不知所措起來。想到自己家馬冬梅成天在村里窮講究的樣，大概是沒給李家人什麼好臉色…難怪人家家會不同意！
此時馬大叔無比慶幸，自己的臉夠黑，要不，都遮不住自己的羞愧！板凳著火似的。「唰」的一下他站起身，丟下一句「對不住啊，我先回去了。」便悶頭出了門。
「誒！馬大哥留下吃了飯再走吧！」李家寡婦輕喊了幾聲，也沒喊住。
轉頭關上門，端起桌上馬大叔喝了一半的碗，往地上一潑，塞給秀兒讓她拿去井邊兒好好洗洗。
「娘，這人是上次來的……」
「小孩子，少打聽！和咱沒關係！洗碗去！」
「歐…」
那頭，馬大叔回的路上遇見了同村趕車的，搭了個順風車沒耽誤飯點兒。
一進門，就見老四老五高興的喊著往回沖：「爹回來了！爹回來了！可以開飯啦！」
緊接著大兒子就拿著毛巾出來了：「爹你去哪了一下午？我去田裡喊你，人都說你早走了。」
「沒去哪兒。」打著灰，馬大叔進了屋。
一桌子人等著自己開飯，馬大叔坐好瞟了一眼馬冬梅說了句：「開飯。」
老四老五便迫不及待的下了筷子，大兒子也是呼呼的吃，一邊她媳婦兒注意到爹沒動筷子便推了推菜。
「爹，你吃。」
唉，村里找媳婦的，誰家會放著大兒媳這樣勤快肯乾的不要，要個祖宗呢？！
想到自己這兒媳婦，自從嫁過來後把家裡里里外外打理的這麼好。
「辛苦你了，貴雲。」
馬大叔是有感而發，可把貴雲給說的手足無措了。
「哎呀！爹，這從何說的呢……不辛苦不辛苦，這不都做媳婦應該的嗎。」
「就是啊！爹你今天到底咋了？」
沒回答大兒子的話，馬大叔拍了他一下：「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滿桌子人儘管好奇，倒也都憋了回去沒再追問。
飯後，貴雲帶著兩個小的去洗碗了。
在座的馬家長姐、長子等著馬大叔開口，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兒，但都直覺不會是好事。
馬大叔這才把目光看向，今晚從進門都沒理睬過的大女兒馬冬梅。
「冬梅啊，是我和你媽沒把你教好。」
一時馬冬梅沒反應過來，她想過千萬種爹可能犯愁的事兒，但怎麼也沒想到和自己有關！
而且還是這麼惡毒的話！
當即皺起了眉頭：「爹，你說什麼呢？病糊塗了吧？！」
「姐！」大弟弟見此就上去拉馬冬梅袖子。
馬冬梅甩開他的手，執著的盯著她爹，話卻是同她弟說的。
「你別管！」
他怎麼能不管！他爹可從沒這麼著和他們姐弟幾個說過話！特別是她姐！
「爹，這到底是怎麼了這？」
馬大叔現在的心情，比在李家寡婦那兒還要難受。
冬梅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呢？還是一直就是這樣？只是自己不願承認？
「爹還沒說什麼，你都這個態度。誰會要你？誰還敢要你？！你看看人家貴雲，那才是一個做媳婦的樣子！再看看你！我們莊稼人找媳婦，要的是老實本分能幹，不是請個祖宗回去供著！」
要是以前，人家拿她馬冬梅和大弟媳婦比，她絕對覺得自己被侮辱了。但此時她的關注點都在「誰會要你，誰敢要你」上。
一瞬間，這幾天自己刻意忽略的事，一件件想過去：李順堯回部隊一直沒有消息、孫媒婆過來、她爹暈倒……
現在不知一天去了哪兒，回來後直接對她發脾氣……
「爹…是不是，李順堯，李順堯他……」像是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馬冬梅怎麼也吐不出後面的猜想。
像是只要這樣，事情就不是如此一樣。
可惜她爹，不給他希望！
「對！人家不願意！」
就像是開啟了某個開關，馬冬梅聞言，立刻跳了起來「啪」的一拍桌子，聲音都高了八度。
「他們家不願意？我還不願意呢！我早就想和你們說了，長的一臉痘痘不說，家裡你們是沒見，窮的不得了，還不收拾！他那媽還是個…」
「夠了！」
聽著她越說越過分，馬大叔像是第一天才認識自己女兒一般看著她，滿眼的痛心，仿佛一下老了十歲。
「冬梅啊！你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我沒變！變的是你！」喊完，馬冬梅衝進自己屋子甩上了門。
全程大兒子沒敢再出一聲，而這動靜早就把貴雲和倆小兒子引來了，只是三人，沒敢進門。
此時，才慢慢挪步進來。
要說起初聽到，貴雲還是有點兒幸災樂禍。
但到後來，竟不知怎的覺得馬冬梅可憐起來。
生在這窮莊稼人家裡，卻一身地主老財家小姐的脾氣和派頭……
可有的爹，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