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他為尋清靜,便躍上樹梢研讀兵書,直到眼睛酸澀時,才從書本上挪開,打算看看遠處,讓眼睛休息放鬆一會兒。
不料,卻看到一牆之隔的院內,一個少年,突然脫了身上的袍子,然後從裡衣內扯出一條長長的棉布。
他也不清楚那是什麼,也不懂是何用途,只看到那少年扯出的棉布,很長很長,都垂落到地上了。
最後,那少年隨意地將那棉布團成一團,泄憤般地扔在了地上。
可不多時,他又重新撿了起來,還望著那團棉布出神嘆氣。
一個男孩兒的衣內,扯出這樣一條奇怪的棉布,著實令人吃驚,所以他便多看了兩眼。
正巧雙雙來叫他吃飯,聲音過大,那少年聽到了,警覺地看來,便與他對了個正著。
他當時有些尷尬,歉意地對他點了下頭,便躍下樹去了。
但他也只以為是一件小事,並沒放在心上。
不成想,對方竟然找上門來了。
一時間,陸楨有些猜不透對方的來意了。
下人進來奉了茶。
陸楨打破沉默道:「容世子請用茶。」
容音點點頭,端起抿了一口,便放下了,然後聲音清淡地說:「容音隨父到京城起,便時常聽旁人說起陸世子,對於陸世子的大名,早已是如雷貫耳,但我們雖然住得近,卻一直無緣相見,今日終於得已見到陸世子,真乃容音的榮幸。」
「容世子客氣了,我應該先過去拜會的,奈何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機會。」陸楨自然不會將對方的誇讚當真。
對方看上去要比他小一、兩歲的樣子,但看起來老氣橫秋的,有些故作深沉,所說的話,自然也只是場面話罷了。
容音頓了下,看著對方那張俊美絕倫,卻透著清冷疏離的臉,終於有些沉不住氣地說:「陸世子私底下,與外面所傳光風霽月、君子端方,似乎不太相符。」
陸楨聞言,絲毫不氣惱,只道:「在下只是一個普通人,實在不敢當外頭的人,對在下的讚譽。」
「陸世子倒是坦蕩、直率,毫不作偽。」容音點評道。
陸楨聽到這裡,瞥了他一眼,對方帶著諷刺的語氣,是所為何來?
「讓容世子見笑了,在下雖不敢說是君子,但也算是行得正,坐得端。
容音聞言,嘴角勾起鄙夷,「容世子說這句話,不心虛麼?」
陸楨蹙眉,「容世子何出此言?你我此前並無交集,在下不至於開罪過你吧?」
「我們是沒有交集,但是不湊巧,今日倒讓我撞見人人稱讚的陸世子,竟是個躍樹偷窺之輩!好在容音不是什麼姑娘家,否則這會兒怕是要為了保住清譽,而選擇一死了之了。」容音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陸楨,似是想從其臉上看出異樣和破綻來。
陸楨愕然了一瞬,方才明白過來,對方為何出言不遜了。
不過這件事情,雖然不是他故意的,但說到底,他確實是唐突失禮了。
想罷,他並不見惱怒,而是起身,朝容音鄭重地抱拳一禮,致歉道:「原來容世子說的是晌午之事,當時我為求清靜,確實躲到了樹上,卻不是為了偷窺,而是為了看書,不湊巧看到了容世子……確實是失禮了,還望容世子不要介意才是。」
容音沒料到自己那般說話後,對方絲毫不動怒,反而鄭重地向自己致歉。
他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審視地看著對方。
對方說的可是真的?
他真不是故意躲在樹上偷窺的?
可即便他不是故意的,但從他方才話語間停頓的那一絲異樣來看,當時,他確實看到了他……
想到此,他語氣兇巴巴了起來,「你、你當時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
陸楨再次錯愕地看著他,「不該看的?」
他目光掃過對方無意識握緊椅子扶手的手,心中更加詫異了。
容音好像很緊張,這是為什麼?
容音抿緊了唇,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陸楨突然打破了沉默,「容世子,茶水要涼了,先喝茶罷。」說罷,他先端起了茶來喝。
容音心裡驚疑不定,不清楚他到底發現了什麼沒有,聞言,下意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甘甜的茶水,讓他心中的焦躁,減緩了不少。
他心裡正尋思著要怎麼繼續套陸楨的話,卻聽他開口道:「容世子,每個人生來都不是完美的,縱使有些小癖好,只要不妨礙旁人,自可心安理得,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如何。」
容音一愣,抬頭對上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睛,不知為何,他竟有些信服。
不過他現在可以確定,當時對方確實看到了他做的事情,但只是以為,那是他的小癖好,並沒有看出別的端倪。
思及此,他終於放下心來。
他重新端起茶杯,遙敬向陸楨,「陸世子,容音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陸楨看得出來,他從原本的焦躁不安,到這會兒,已全然放鬆了下來。
看來,對方今日來找他,是怕他會將他的小癖好,給說出去,所以前頭才會句句帶刺,實則是在試探他?
他覺得有些好笑,對方果然還是孩子心性。
他便是撞見了,也不會那麼無聊到將別人的隱私說出去的。
「容世子客氣了。」雖然這麼說,但他還是端起了杯子。
二人飲完茶後,陸楨等著容音告辭,結果對方並沒有急著走的意思,他似乎對他書架上的兵書感興趣。
「陸世子平時讀的都是兵書?」
陸楨點點頭,「大部分是兵書。」
當然,他其實別的書也看,但大家並不熟,便不覺得有必要解釋。
「容世子也喜歡看兵書?」
他只是隨口一問,誰知容音的反應有些大。
他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我不愛看,凡是書,都看不進去。」
陸楨一怔,「那容世子平時在家做何消遣?」
容音脫口道:「我跟婢女玩啊。」
陸楨聞言,眼神有些異樣。
雖然對方年紀不大,但總歸是男孩兒,怎麼能整日跟婢女廝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