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夫妻分離日
剛結婚的那小半年,很多人問我婚前婚後有什麼區別。
我仔細想了想,沒有什麼變化,除了顧先生更肆無忌憚了一點。
人們常說,愛情是婚姻的墳墓。
誠然,婚姻確實是柴米油鹽的開始,但卻未必是浪漫的終結。
結婚時,爺爺送給我們四個字:莫忘初衷。
當生活被日常瑣碎纏繞,當彼此的缺點被逐漸放大,只要不要忘記當初在做出結婚這個決定時的衷心,那麼愛情終會被時間窖藏成陳釀。
九月初,我接到通知要被外派參與一個科研項目,時間很長。
難得的項目,難得的學校,難得的機會。
接到派遣通知的時候,我走神了很長一段時間。
領導特批:「小林,你和家裡好好溝通。
你們新婚,確實是要克服一下。」
四年多的時間裡,我們聚少離多,剛經歷過半年的分離,現在又要分開,心裡的那種難受,就跟剛縫上的傷口又要被挑開重縫一遍一樣。
我醞釀了一路到了醫院,辦公室已經沒人了,剩顧魏一個,他要值夜班。
聽到我外派的消息,他先是一愣,問了地點時間,說了聲「嗯」,就沒再說話。
我們沉默地一同吃飯,飯後他說:「我送你去停車場。」
到了車旁,我拽拽他的袖子:「你陪我坐一會兒吧。」
兩個人沉默地坐在后座,我窩在他臂彎里聽著他的心跳:「顧魏,我不想走了。」
他拍拍我的背笑道:「你怎麼比我還委屈呢?」
行李是顧魏和我一起收拾的。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差不多一年前,我捏著清單在公寓甚至整個X市竄來竄去,不停地調整他箱子裡的東西。
而現在,我們兩天時間就準備好了所有的東西,行李箱安靜地靠在牆角,誰也沒再去動它。
「在外面注意安全。
室友,還有關係好的,號碼都設成單鍵撥號。」
「嗯。」
「注意飲食,兩天一過就會開始有些不適應。」
「嗯。」
「膝蓋注意保暖。
入秋之後出門要戴手套。」
「嗯。」
顧魏看我一直嗯不說話,笑道:「和異性保持距離。」
想了想,「和同性也要保持距離。」
我被他逗笑,揉揉他臉:「我把結婚戒指貼腦門上。」
陳聰:「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
只是顧魏沒想到他還得這麼快。」
我:「……」
陳聰拍拍顧魏肩膀:「行了,開心點,距離產生美。」
顧魏:「已經夠美了。」
陳聰:「小別勝新婚。」
顧魏:「我們本來就新婚。」
陳聰扭過頭:「校校,顧魏怎麼這麼暴躁?」
顧魏:「……」
路人甲和小草婚禮在即,聽說我要出去,路人甲第一時間打來電話:「什麼時候走?」
我:「十月三號。」
路人甲:「你這是逼我改婚期啊!」
我笑:「是不是兄弟,就看現在了。」
路人甲:「現在酒店很難排的啊!」
我:「嗯……室外或者西餐?」
路人甲:「小草,你看,是林之校逼你的!不是我!」
(借刀殺人,借我逼婚!)於是婚期真的就提前了。
小草:「阿校,給我帶點特產。」
我:「什麼?」
小草:「帥哥。」
我:「……」
路人甲:「她開玩笑的。」
我……關鍵是,這也不能帶吧?
我:「我討厭十一,都成夫妻分離日了。」
顧魏:「擱四十年前,你這話就屬於反動,直接拖走。」
「……」我炯炯有神地看著顧魏,摸摸肚子,「說不定我去的時候一個人,回來的時候兩個人。」
顧魏:「你想幹嗎?
!」
我:「嘿嘿……」
「林之校!」
顧魏聲音出來都帶拐彎了,「你……不會……你……」
我:「開玩笑的。」
沒懷上。
顧魏:「……」
我:「你有假也可以來看我的啊。」
顧魏撇嘴:「然後好讓你一個人去兩個人回嗎?」
嘖,這人太記仇了!
娘親:「在外面凡事注意安全,好好照顧自己,blah blah blah……」
我:「媽,我又不是去炸碉堡。」
娘親:「你去炸碉堡倒好了。」
我這是什么娘啊!
相對而言,醫生娘的表現更像親媽,摸摸我胳膊摸摸我腿,看著我不停嘆氣。
我:「媽媽您別嘆氣啊!」
醫生爹:「沒事,女同志就是比較多愁善感。」
醫生娘:「怎麼一個剛回來,另一個就又要走了呢?」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顧魏:「媽,不操心,啊,不操心,已經娶回家了,丟不掉的。」
我:「……」
爺爺最近身體不大好,但不想搬去和醫生爹娘住,於是顧魏建議:「爺爺搬來和我住吧。」
爺爺:「不要。」
顧魏:「就當陪陪我吧,您看我馬上就孤家寡人了。」
爺爺:「嗯,然後兩個人一起孤家寡人嗎?」
顧魏:「搭個伙兒唄。
一個人吃飯都不香。」
爺爺:「你沒結婚之前都不過了?」
顧魏:「……」
我:「爺爺,您就當幫我看著顧魏。」
爺爺:「看什麼?
他能幹什麼?
他敢幹什麼?
!」
我:「……看著他,別讓他傷心過度。
他心裡有事,從來不吭氣,您幫我開解開解他。」
顧魏:「……」
爺爺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小草路人甲的婚禮是露天的。
這真是被逼的,十一期間酒店是真沒有了。
其實室外也訂不到,充分說明我就是個幌子,路人甲早就狼子野心了。
草地上個月剛修剪過,還有淡淡的青草味。
多麼無厘頭的路人甲,卻是我們一幫人中婚禮現場最為浪漫文藝的。
據說他極其堅持要白就一白到底的唯美純淨風格,於是現場所有的裝飾,緞帶、紗、蝴蝶結、氣球,全是乾乾淨淨的白色,除了百合的花瓣稍微帶點粉紅。
畫面很唯美,只是這兩天風有點大……
搖曳起來……
於是小草怒了,婚禮當天一大早,強行要求加了金色的絲帶和氣球。
婚禮開始,我們坐在草爸爸草媽媽斜後方,看到草媽媽一臉捨不得,草爸爸拍拍她的膝蓋。
我看看顧魏:「哪,這就是嫁女兒。」
顧魏:「……」
我環顧四周,不知不覺間,周圍的人都結婚了。
表哥、師兄、師姐、猴子,印璽、三三、小草……每個人的愛情都各不相同,都足夠寫成厚厚的小說,足夠讓我們很老的時候回想起來都能開懷而笑。
每一對兩兩齣席婚禮的人看著台上神采飛揚的新人,或許都在回想或者暢想自己的婚禮。
Love is a vine that grows into our hearts.
路人甲還是很無厘頭,一邊給小草戴戒指,一邊念叨:「等我中了五百萬給你換個五克拉的啊!」
眾人笑場。
過來人都知道路人甲其實是在緊張。
室外放小短片對光線要求高,效果不佳,路人甲撈過話筒:「算了,都是些照片集,不放了,我來說。」
「我其實很早就注意到小草了,具體時間,我也忘了是什麼時候了,覺得她看著好小啊,怎麼跟未成年一樣。」
眾人笑。
「上課坐她後面的時候,看著她悶頭記筆記,就想,誒,挺好,我不用記了,PPT翻得實在太快了,我以後直接抄她的就行了。」
台下來證婚的導師哭笑不得地搖頭。
「後來我覺得挺鬱悶的,我們班人又不多,女生更少,就四個,別的三個都找對象了,你怎麼就不找呢?
一個活生生的帥哥就坐你後面啊!」
路人乙快笑抽過去了。
「後來我想,這麼漂亮、這麼勤奮踏實的好姑娘,不能被外系的給拐了啊!作為班長,我是有責任的。」
全班齊笑。
「我就有目的有意圖地接近她,跟她往一組湊。
在此感謝我的好兄弟林之校,還有好姐妹路人乙,一個幫忙,一個慫恿……那個,我祝你倆幸福啊。」
班裡同學鬨笑。
我實在很想揍路人甲,穿著西裝也掩蓋不了他周星星加小瀋陽的氣質啊!
「那會兒很多男生喜歡小草。
哎,你自己知道嗎?」
小草看著完全自high起來的場子,羞憤地搖頭。
「唉,因為理科男都比較矜持嘛。
所以,在此告訴那些還單著的兄弟們:談戀愛,總得有個人先耍流氓。」
在場的男士都笑了。
「接觸越多,越覺得小草好。
要點名了她給我們打電話,來不及了幫我們遞假條,報告什麼的都願意讓我們參考。」
我相信導師現在應該很無力。
「小草人特善良,她的父母給了她一顆對所有人都打心眼裡好的真誠的心。
她室友生病,她大晚上的打車出去買藥,她幫師弟師妹劃重點劃一通宵,下雨天給做實驗的人送傘,每次捐錢的時候她都捐特別多,那麼忙還有空做義工,她畫圖特別認真,做菜特別好吃,笑起來特別好看……我特別想跟她在一起,我特別想結婚。」
底下眾人起鬨的有,吹口哨的亦有,都沒想到路人甲原來那麼早就開竅了。
「然後我就天天和她在一起,天天和她在一起……反正有項目就往上貼嘛。
在此,我得再次感謝一下我們的導師。
您其實早看出來了吧?」
導師應該後悔來當證婚了。
「後來,稀里糊塗就成了。
我都在想,她是不是太善良了,所以不好意思拒絕我。」
下面女生起鬨:「拒絕他!拒絕他!拒絕他!」
突然覺得,布置得再神聖的現場,在瘋狂的賓客面前,都是浮雲。
小草臉都紅了,搖了搖頭。
「她對我和對別人,也沒什麼太大差別啊,就……稍微多笑點唄。
對老林老乙笑得比對我還多呢。
而且,她家那麼遠要怎麼辦呢?
要是她要回去怎麼辦呢?
不管了,反正已經是我女朋友了!我就開始忙房子票子了,攢夠就領證,領了再說。」
台下一片「甲哥霸氣!」
「然後她直博了!哎呀我高興啊!」
我忍不住笑場,倒在顧魏肩膀上。
「又多了最少三年啊!我好希望她論文不過發不了啊!」
小草終於忍不住打了他一下。
台下已經差不多失控了。
「然後我得到內線消息,小草要回父母身邊。
我當時腦子都白了。
我想不行啊,我怎麼辦啊,我這還沒追到位呢,我高帥但不富啊,她回去得多少人搶啊。
那會兒真以為,小草對我沒那麼喜歡,可有可無,所以,我就鋌而走險跟她回家了。」
底下安靜了一些。
「我都做好了要懇求、下跪,甚至掉眼淚的準備了,結果,估計我的表白太感人了,老丈人、丈母娘一點沒為難我。
在此,我要再次感謝爸爸媽媽,謝謝你們信任我,謝謝你們把小草交給我。
你們把她培養得那麼好,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孩。」
草媽媽眼睛紅了,一邊點頭,一邊眼淚就掉了下來。
「回到X市我特開心,馬上帶小草回家。
我爸我媽特滿意。
當時想,唉呀太順利了,趕緊領證吧!小草不干。」
「哈哈哈……」底下笑聲一片。
「那就先訂婚。
買了一特顯眼的那種寬的戒指。
小草就天天戴著。
那會兒才覺得,她其實挺喜歡我的。」
「呦~」底下一起調戲路人甲。
「然後我每天上上班,下班打電話,周末約會。
不怎麼熬夜,吃飯也健康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氣能爬七樓了。」
底下鬨笑,草爸爸草媽媽都笑出來了。
「然後我就琢磨著求婚。
我前前後後求了幾十次婚,到後來,基本就每周一求了,成習慣了。」
路人乙嘖嘖:「丫就是一奇葩。」
「然後,突然有一天就成功了。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怎麼那天就成功了。」
所有人看向新娘。
小草攤上這麼個新郎,已經認命了:「水滴石穿。」
她受不了了。
路人甲恍然大悟後立刻後悔:「早知道這樣,那我一回X市我就天天求啊!」
底下已經笑得東倒西歪了。
「嗯,然後,我們就結婚了!感謝今天各位親朋好友到場!為我們的愛情做個見證!」
底下各種歡呼聲:「Kiss!
Kiss!
Kiss!
Kiss!
」
路人甲捧著小草的臉,特虔誠、特莊嚴地吻了下去。
神父傻了……
估計他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後來我問小草:「老甲說了那麼多,你怎麼都不說點什麼?」
漂亮的新娘子憤憤握拳:「我還能說什麼?
!」
嗯……也是。
路人乙後來拿著DV挨個拍大家對新人的祝福。
到我們這兒的時候——
乙:「阿校,有什麼想對老甲說的?」
我對著鏡頭豎大拇指:「老甲,你是個人才!」
乙:「小草呢?」
我:「小草,攤上這麼個人才,祝你好運!」
乙:「正經點,正經點。」
我清清嗓子:「祝你們幸福。」
乙:「沒了?」
我:「這句多實在啊!」
乙:「得,今天一個個的都被老甲傳染了,錄不到一個正經的。」
搖搖頭,轉向顧魏,「醫生,你也說兩句。」
顧魏愣了一下,想了一下:「嗯……早生貴子吧。」
路人乙無力了,把DV轉向自己:「新郎的素質才是決定婚禮洋氣與否的根本原因。」
360度拍了一下婚禮現場,再轉回自己,「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現場,一群2X青年歡樂多。」
午睡也會做夢,亂七八糟一堆,醒過來的時候,床上只有我一個人。
我匆匆滑下床,光著腳走出去。
顧魏站在廚房削水果,聽到聲音轉過頭來:「醒了?」
我看著他:「顧魏,我做夢了。」
顧魏看了眼窗外:「什麼夢?」
我:「夢見我一個人躺在床上。」
顧魏笑了,洗了手走過來:「要不要吃梨子?」
「不要。」
分梨,分梨,吃了就分離了。
顧魏輕輕地「唉」了一聲。
我抱著他突然眼淚掉下來。
其實他從來不知道我對他有多麼依賴。
出去開會的時候、出項目的時候、他值夜的時候,我一個人躺在床上,只睡半邊床,規規矩矩,只有他在家的時候,我才會囂張地在床上打轉。
其實有很多話,即使成為夫妻,也說不出口。
就好像我願意在原地等他回來,卻覺得自己離開留下他,是個非常非常難受的事。
顧魏抹掉我的眼淚:「又不是不回來了。」
結婚之後,顧魏挖掘出了我所有的情緒潛能,我越發多愁善感了。
顧魏:「我當初都沒像你這樣,你要跟我學習。」
我:「你還標榜起自己的沒心沒肺了?」
顧魏:「嗯,我沒心沒肺。
那會兒不知道誰比我更沒心沒肺。」
我哭笑不得。
我覺得我們像長在一起的兩個外星生物,現在分開,撕撕拉拉的,觸手全斷了。
我們相擁著陷在沙發里,他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在我左右胸口一起震動。
顧魏四肢舒展開來,長長嘆了口氣:「苦守寒窯啊……」
我被他逗笑:「現在知道我當初多痛苦了吧?」
顧魏:「扯平了。」
我:「誰跟你扯平了?」
顧魏:「是扯不平,這會兒比那會兒痛苦得多。」
我:「那是你那會兒沒這會兒痛苦,我是一樣痛苦。
好吧,確實是這會兒痛苦得更厲害。」
按照道理,應該是戀愛的時候出去思之如狂,結了婚出去會淡定一些的,可是情況到我們這裡完全反了過來。
顧魏嘆了一口氣:「對不起。」
我驚:「嘶——你不要告訴我你當初在國外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想什麼呢你?
!」
顧魏抬頭,惡狠狠地一口白牙。
我乾笑。
我開玩笑的水平真的不高。
顧魏埋下頭,聲音很低:「我心裡難受。」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臉,轉過來,親了親他的嘴唇。
柔軟,眷戀,不帶一絲情慾,純粹的纏綿。
性格使然,我沒有對顧魏撒過很多嬌,甚至沒有對他說過什麼情話。
我想,我最多在生孩子的時候對他說「我愛你」,然後臨終前再告訴他,他是我見過的最性感最美好的人,讓我空山不知歲月老,只是這樣看著他,就能把一天天度過。
我:「你不要送我。」
顧魏:「嗯。」
然後我如同往常一樣,背著包,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可能是沒完全清醒,也可能是人類的感情總有那麼點滯後性,我又不幸地反射弧特長。
我一直晃到樓下,還在喝酸奶。
聽到拖箱輪子滑在大理石上的聲音,才覺得不對,轉身往電梯跑。
聽到自己呼吸和心跳聲回到家門前,家裡的鑰匙都放在家了,沒帶在身上,於是我伸手敲門。
門被打開。
顧魏還是我走時的樣子,襯衫最上面的三顆扣子沒扣,光著腳。
「忘帶東西了?」
我眨眨眼睛,我該說什麼呢?
說「親愛的我還沒和你吻別」?
太矯情了。
其實我很想咬他一口!不知道為什麼……
然後我就咬了。
咬在他下嘴唇上。
留下一排整齊的牙印。
O_O 顧魏顯然被我驚到了。
耍完流氓,我怕他打擊報復,於是大腦開始迅速地思索一個理由,比如「強烈的感情只有這樣強烈的表達方式才能抒發」之類。
顧魏:「你還走不走?」
我:「走……」
顧魏把我抓到懷裡就咬。
我們倆果然是兩隻外星生物……
我舔舔嘴唇:「你這人怎麼這麼暴力。」
顧魏:「你回來幹嗎?」
我:「嗯——」還沒想好。
顧魏:「你剛才不是走得挺利索的嗎?」
我:「嗯……」
顧魏:「嗯?」
我:「嘿嘿。」
傻笑萬能。
顧魏把我整個人圈進懷裡。
電影小說都是騙人的,情緒激動的時候,話都說不出來,更別說「我愛你」了。
我趴在他懷裡,慢慢平復心情。
然後鑽出來,摸摸頭髮:「我走了。」
顧魏:「嗯。」
走之前,我特憤懣地戳戳顧魏胸口:「我告訴你我早開竅了早開竅了早開竅了!不要老覺得我沒開竅!」
顧魏一把把我揪住:「嗯?」
我看著他漂亮的眼睛,發現「我愛你」真的很難說出口,於是矜持地說:「唉,我比較害羞嘛,又不是不明白。」
顧魏的表情很微妙,眉頭微微皺著,嘴角卻在笑。
這個表情……我決定溜。
被他一把抓回去:「不說清楚別走。」
「我要趕飛機啊!」
「時間早著呢。」
「不早了!」
我本來準備坐大巴晃過去,方便進入情緒的。
「一會兒我送你走。」
「不要!你送我就走不掉了!」
顧魏才不管呢。
唉……
後來還是他送的。
到了航站樓。
我:「行了你趕緊回去吧。」
顧魏「嗯」了一聲,俯過來親了一下我的額頭,轉身走了。
這次我們誰都沒再向對方跑去。
我看了他五秒鐘的背影,轉身去換登機牌,我覺得再多一秒我可能就要哭了。
候機的時候想給顧魏打電話,但是想想他正在開車便作罷。
又想想,現在不打,就要十幾個小時以後了。
可是打過去說什麼呢?
就在這種糾結中,還是撥了過去。
「在開車嗎?」
「不在。」
「嗯?」
「你進候機廳了?」
「顧魏,你不會其實原地站著沒走吧?
!」
「我現在坐在車裡。」
「……」小說、電影都是騙人的。
「校校。」
「嗯?」
「記得每天發郵件,或者電話。
嗯,電話沒接的話,郵件還是要發的。」
顧魏在撒嬌?
我驚魂不定地掛了電話登機。
關機前給顧魏發簡訊:顧魏,我一直很愛你。
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多麼愛你,如同我永遠不會知道你多麼愛我。
我們都花了那麼大的力氣,努力把愛包裹,讓它顯得平和淡定,所以它會慢慢蒸騰,陪伴我們一直到老。
空山不知歲月老
到達P市,辦理各種手續,熟悉周邊環境,著實有幾天的忙亂。
白天忙綠,晚上躺到床上卻睡不著,於是摸過手機發簡訊:顧魏~
回兩個字:睡覺。
>_<一塊錢一條,你就不能多發兩個字嗎?
!
出來前拍了很多顧魏的照片,每天睡前看一遍。
我:我寧願你出來,我在家。
顧魏:我不願意。
我:顧魏我好想你啊。
顧魏:專心學習,專心工作。
我:我不工作了,你養我吧。
顧魏:養不起,還要養孩子呢。
我:不生了。
顧魏:爺爺在旁邊呢。
我:……
顧魏:有工夫想我,說明你還不夠忙嘛。
我:這二者有關係嗎?
除非我累死了,那我就不想了。
顧魏:……
我:我胖了好多。
顧魏:你按著吃中餐的習慣吃西餐當然不行。
我:難道我也得開始算著卡路里吃東西了嗎?
顧魏:多攝入優質蛋白,少吃垃圾食品。
我:我有個同事,他的太太,任何東西,只要是能吃的,她都能告訴你卡路里含量是多少,掃一眼你的盤子,五秒鐘就能告訴你你這頓攝入了多少脂肪,多少蛋白質,多少碳水化合物,眼睛都不眨,跟機器人一樣。
顧魏:啊……
我:還有一位學物理的,比我還小呢,二十多篇論文了!
顧魏:山外有山。
我:學霸抱團,壓力太大了。
顧魏:有我呢,沒事。
我:還有人開玩笑說,校園謀殺只有白痴才用槍,雷射投毒病毒感染,省力見效便於製造不在場證據,隨便一個都是上品。
顧魏:你們平時就聊這些啊?
我:我選擇了一個沒有殺傷力的專業。
顧魏:我不覺得有個研究生化武器的老婆是個多麼幸福的事。
我:……
天氣漸涼,手術多起來,顧魏的休息時間變得不規律起來。
我經常吃午飯的時候還能收到他的簡訊,他那裡是凌晨。
我苦著臉抱著手機勸:你趕快睡覺呀。
顧魏懶洋洋地說:睡不著呀。
我說:那你想著我,然後你睡呀。
顧魏:那更睡不著呀!
我都想撓臉了!
和林老師視頻,他窩在沙發上吃獼猴桃,整個人懶洋洋的,小腿一晃一晃。
我看著看著覺得不對勁:「爸,把你襪子脫了。」
「嗯?」
「襪子,襪子脫了。」
他無辜地脫掉,腳丫衝著鏡頭搖了搖。
我大喊:「媽!你快過來!」
娘親跑過來:「怎麼了?」
我:「你看我爸!整個腳掌都變形了。」
林老師的四肢屬於非常修長的類型,從腰身到腿到腳,都是窄窄的,現在整個腳趾骨根部橫向變寬,原先瘦長瘦長的腳現在像是鴨掌。
我媽直接傻了:「夏天還沒這樣啊……」(林老師入了秋就棉襪睡襪棉襪睡襪的節奏,沒怎麼光過腳。
)
我:「送醫院。
他這變形得太嚴重了。」
過了一會兒印璽浮上來:「剛看到你爸你媽出去了。」
我:「去醫院。」
印璽:「例行檢查不是今天吧?」
我:「他腳掌整個變形了。
又沒痛風又沒糖尿病,而且時間很短就變形那麼嚴重。」
印璽:「這都幾點了?
該飯點兒了,吃過沒啊?」
我:「沒。」
印璽:「那我叫我哥先拿號去,等我給瓜瓜餵完飯,給你爸你媽送點吃的過去。」
我想想:「行。」
接下來一直在等消息中度過,一直到我這邊快凌晨,接到電話。
顧魏:「我在Y市。」
我瞬間就默了……
(印大哥在市人醫工作,印璽結婚的時候和顧魏互留了QQ和MSN。
印大哥接到印璽電話,就順手告訴了顧魏。
)
顧魏:「運動驟減後的肌肉萎縮和關節退化。」
我:「你怎麼去Y市了?」
顧魏:「我本來今天下午就準備過來的。」
我:「……」
顧魏:「有事為什麼不第一時間通知我?」
我:「怕你忙。」
顧魏:「再忙我也是你丈夫,也是你爸的半子,我還是他的管床醫師!」
顧魏發火的時候,很少大嗓門,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字正腔圓地往外砸。
我徹底消音。
「我不僅是你的丈夫,也是你的家人,你家人的家人。」
顧魏呼了口氣,「我不想每次你有什麼事,家人有什麼事,我是最後被告知的那一個。
你想想我的感覺,別人來告訴我,你老婆病了;別人來告訴我,你老丈人出問題了。
林之校你——」
聽著他起伏的呼吸聲,我的眼淚突然就那麼冒出來:「你昨晚值班……不想吵你。」
顧魏平靜了一下:「送奶奶走的時候,照顧姥姥姥爺的時候,照顧六月的時候,我知道你累,但是我還是讓你去,因為你是我的妻子。
我不能盡的孝,你幫我盡;你不能盡的孝,我來盡。
我們是一起的,我們對彼此的家人是有責任的。」
窗簾遮住了路燈的光線,整個房間灰濛濛的暗,整棟樓都很安靜,我蜷在被子裡吸著鼻子,覺得有點委屈,可是他說得又全對。
這真是種形容不上來的感覺。
「顧魏,我想你。」
顧魏不作聲。
「顧魏,我想你。」
顧魏不作聲。
「顧魏,我想你。」
我就這麼一遍一遍地重複。
最後他嘆了口氣:「不要哭。」
娘親:「你們兩個怎麼回事?」
我:「……」
娘親:「剛顧魏坐車裡打電話,回來一聲不吭進了房間。」
我:「……」
娘親:「我知道你們倆見不到面,心裡都不舒服——」
我:「媽,我們沒事。」
娘親:「行了,我都聽印璽說了。
我還以為顧魏是你叫回來的呢。
我猜都能猜出來你們倆在鑽什麼牛角尖。」
我:「……」
娘親:「人年輕的時候都喜歡鑽牛角尖,你們兩個又都悶。
可是兩個人過日子,哪能一直心有靈犀呢?
夫妻倆,不是兩個人搬家住到一起就是夫妻了。
任何時候,遇到任何事,不管你怎麼想,都要記得跟對方商量一下,彼此知道心裡是什麼樣的情緒和想法。」
我:「媽媽,我們沒事了。」
娘親:「唉。
你們倆這樣,我們一群當長輩的看著都難受。」
我:「工作需要嘛。」
娘親:「明年底顧魏還要出去。」
如果兩夫妻在一個城市工作,不搞外交,不做生意,還長年累月見不著面——我也就不奇怪為什麼X市離婚率這麼高了。
我急忙撥給顧魏,聽到他在那頭「嗯」了一聲,就語無倫次了:「你怎麼又要走了……」
顧魏莫名其妙:「我不走啊。」
我:「我媽說你明年底要出去。」
顧魏:「嗯……」
我沒什麼話可說了,扁了嘴就「嗯~~~」
顧魏:「哭什麼?」
我:「嗯~~~」
顧魏在那頭笑出來:「現在怎麼會知道明年底的安排。
媽媽騙你的。」
〇_〇這不是親媽。
顧魏:「不過誰也不知道。」
我:「那……那你留個後再走啊。」
顧魏:「……我又不去維和。」
我:「……」
顧魏哭笑不得:「你那都幾點了,趕快睡覺。」
林老師和顧魏談心,傳授的是育兒經。
「一定要聽音樂,校校她媽懷她的時候,每天聽四個小時鋼琴。」
「營養一定要搭配好,除了水果,還要有堅果。
校校她媽那會兒吃了多少核桃啊,校校出生了繼續吃,吃了二十幾年,光長腦子不長心眼兒。」
「剛出生的時候不能用指甲刀,但是又不能讓孩子抓臉,商場裡賣的那種嬰兒手套不好,太小,到時候要買了真絲自己做。」
「你要捏TA,沒事幹的時候就捏,手掌啊,腳掌啊,多捏捏,長大了骨頭就細長細長的。」
「抱懷裡的時候,你要從頭到腳撫摸TA,刺激末梢神經,小孩兒呢,也有安全感。」
「早上叫TA起床,趁沒睡醒,倒拎起來!以後腿長。」
等等等等……
娘親:「沒三個小時也有兩個小時,我真不知道他們爺倆怎麼能聊這個聊這麼長時間。」
難得的雙休,我睡眼朦朧地被室友拖下床:「Lin,快點,我們要去海邊。」
初秋是外出的好季節,陽光不烈,少霧少雨。
我披著風衣,在一車人的談笑中又睡著了,醒來就到了S市。
A說:「年輕人,興奮一點!」
我搖下車窗,涼風灌進來,我眯著眼睛從頭到腳打量這座美麗的城市。
室友:「想先生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有一點。」
顧魏從柏林回來,帶給我一盒石頭。
那麼我該帶什麼?
我現在只希望他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看過這些美麗的地方。
學生物的室友開玩笑道:「如果你需要各種各樣的藥瓶,我倒是可以幫忙。」
S市的華人很多,一行人在一家老字號中餐館吃飯。
室友品嘗完一道菜:「Lin,我覺得這道菜你做的味道更好。」
我笑:「過獎過獎,謬讚謬讚(中文)。」
室友茫然地看著我,路過的店小二笑呵呵道:「意思就是,肯定我們做的好吃。」
傍晚回去的時候,我把鏡頭探出窗外,一邊調焦,一邊跟開車的A商量:「能略微開慢一點嗎?」
太陽西沉,海峽上空漫天晚霞。
穹頂之下,暗金色的光芒籠罩在每個人臉上,簡直要撲進每個人的眼睛裡。
B感慨:「美得讓人窒息的自殺聖地、殉情之橋。」
我不斷地按動快門。
室友:「如果有可能,我也會選擇這麼美的地方和我的愛人殉情的。」
我:「那我寧願在它旁邊買個小房子,在落日餘暉里安靜告別人世。」
後來恍然反應過來,我們談論的都是什麼話題啊!
沒有自行車代步的生活相當健身,但也相當耗費時間。
室友見我準備去商店買一輛,立刻把我攔下來:「人傻錢多沒處花?」
便帶我去了附近的跳蚤市場。
應了那句話:不論哪裡,有學校的地方就有市場。
我告訴室友,我上學的時候,學校最常見的情況就是,車鎖比車貴。
因為車都是二手的(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新車都活不過5天),價格便宜,至於買到手你能用幾年,那就各憑本事了。
於是各路牛人什麼高科技的鎖都冒出來了,還有技術宅自己改裝過的。
曾在布告欄中見過一則剽悍的尋物啟事:「車我不要了,鎖還給我!」
室友哈哈大笑:「在這裡,你不鎖都沒什麼大問題。」
我問:「為什麼?」
她說:「女式車的偷竊率比男式車低很多,小偷們都比較紳士。」
(真的假的?
)
後來在她的參謀下選中一輛酒紅色的自行車,回到宿舍,拿清潔劑和海綿刷認認真真擦了兩遍。
我:「噠噠~怎麼樣?」
煥然一新啊!
室友肯定地點頭:「嗯,被偷概率翻了兩番,祝你好運。」
我給印璽留言:「有了車,覺得生活都美好了!」
被女王鄙視:「出息!」
我騎著愛車在大道上晃悠,清風拂面,自在無比。
室友:「你真容易滿足。」
我:「中國有句老話,知足者常樂。」
室友:「不過淘到這輛車,你的運氣確實爆棚了。」
很久沒騎過自行車,這種與大自然親密接觸的交通方式舒緩了我多日緊繃的神經。
每天早晨,林蔭大道上,慢跑的夫妻,遛狗的老人,三三兩兩的自行車族,陰雨天樓前抱著書快速跑過的學生,晴天草坪上坐著的拖著腮幫看書的眼鏡男孩,中午大片的人流夾雜著自行車,談笑著穿過校園去吃飯……在我看來,都是美好得不能再美好的畫面。
我一直覺得,校園生活是人一生中最為純粹的生活。
哪怕再忙碌辛苦,始終都是穹頂之下、溫床之上的小世界,值得每個人珍惜。
我把室友拍的我正在給自行車裝書籃的照片發給了顧魏:「我回去肯定會捨不得這輛車。」
顧魏以很專業的眼光鑑定完畢:「這個顏色這個車型,還真沒見過。
你走之前,給它找個好人家吧。」
我:「顧魏為什麼上班的時候那麼酷呢?
因為要裝穩重。
為什麼要裝穩重呢?
因為他看著比真實年齡小。
這有什麼不好呢?
當然不好,醫生都是越老越值錢。」
顧魏:「你在幹嗎?」
我:「在練習自己跟自己說話。」
顧魏:「你去的又不是羅布泊。」
我:「咦?
你知道羅布泊?」
顧魏:「你是醫藥白痴不代表我是地理白痴。」
這怪我嗎?
!正常人看到什麼多西他賽或者吉西他濱之類的,不都是〇_〇這種反應嗎?
哪有馬里亞納海溝或者珠穆朗瑪峰來得家喻戶曉啊!
一般顧魏下班到了家就登MSN,直到我睡醒了叫他。
顧魏:「今天這麼早就起。」
我抓頭髮:「出數據,睡不著。」
顧魏:「平常心,平常心。」
我:「好想抱你一下。」
顧魏:「嗯……這個成本有點高。」
我:「……」
然後他在視頻那頭張開懷抱。
傍晚——
顧魏:「還沒回去。」
我:「沒。
等同事發一組試驗結果過來。」
顧魏:「那我不騷擾你了,記得按時吃飯。」
我:「好的,拜拜。
mua!」
後知後覺被自己囧到。
跟林老師打電話的習慣,帶到顧魏這來了。
顧魏愣了一下:「呃,呃,啊,哦,嗯,嗯,好,嗯,好。
拜拜。」
凌亂了……
哈,突然覺得這男人好可愛。
一次前一晚很晚才睡,早上沒說兩句就睡著了。
視頻開著。
留言1:「你把被子裹得跟蠶繭一樣。」
留言2:「側睡或者朝天睡,不要悶腦袋,不要壓迫心臟。」
收到顧魏的郵件,最底下一行。
「I miss your breakfast. ——From: Chen Cong 」
我回:「告訴陳聰,太肉麻了。
受不了。」
回曰:「正統的社交語氣。」
我回:「太直白了。」
回曰:「那我要是說I miss you呢?」
我回:「Me too.」
回曰:「你太直白了!」
我回:「請不要把顧魏的郵箱當QQ用。」
無回信。
Over。
同事說,你看起來很小。
我說,我已經結婚了,丈夫比我大六歲。
同事(女)一聽:「Oh, he must be sexy!」
這個結論,究竟,是怎樣得出來的?
中國人看到顧魏會覺得他長得很帥。
同事瞄到我手機桌面上顧魏的照片:「Your husband? What a brilliant face.」
我乾乾地說:「Yup,pretty brilliant.」
中西審美差異。
同事問:為什麼東方人看起來都so small?
我告訴他,其實我和丈夫的身高在中國並不算so small。
同事強調,不,是看著比真實年齡小,尤其是顧魏。
我很艱難地告訴他,我的丈夫是個例外,他的外表永遠都是28歲。
說完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嫁給了吸血鬼。
然後想起,我還有個看起來永遠40來歲的爹呢!
室友看到我拿顧魏的5寸照片當書籤用,感慨道:「太浪漫了。」
我說:「這是激勵我看書,大量看書,以及快速看書的方法,很實用。」
我沒有和別人過多地談論我的丈夫,他們只知道是一個性格很好的外科醫生。
「A geologist,and,a surgeon——」室友的第一反應,「How?」
這個組合難道很奇怪嗎?
室友攤攤手:「你們這個組合很少見,我是第一次見到。」
我說:「我愛的是the man,不是the surgeon,他從事什麼職業並不重要。」
室友:「Wow,我低估了中國人的浪漫程度。」
顧魏輪休,上線。
我手伸得遠遠的,夠到觸摸板(懶得裝滑鼠),點開,調了一下攝像頭角度:「Hi……等我幾分鐘。」
悶頭繼續忙。
顧魏「嗯」了一聲。
大概半個小時後,我抬頭,他也在那邊悶頭寫,估計要麼總結,要麼報告,要麼論文,反正我們只是想有種對方就在身邊的感覺。
於是繼續各自悶頭忙各自的。
室友敲敲門進來借東西,看到我和顧魏這麼「安靜祥和」的畫面:「Uh——Well, a geologist——and——a surgeon.」
我:「……」
有時候在遇到問題想不出答案的時候,嘴上默念「顧魏顧魏顧魏顧魏……」
同事問:「念的什麼?」
答曰:「咒語。」
同事看到我發郵件:「Gosh,Blackberry!」
仿佛我手裡拿著的是個怪物,然後得出結論,我的業餘生活一定很無聊。
我:「Hey, it's just a phone, not a plaything.」電話簡訊郵件才是精髓啊。
回去向顧魏感慨:「一個一天工作12小時以上的人,哪來的精力去玩那,麼,多,的,app?」
顧魏:「這取決於他結沒結婚。」
我:「啊?」
顧魏:「比如我,基本就不玩了,沒空玩。」
我:「所以我明天應該去嘲笑他還沒有結婚?」
顧魏:「嗯……你應該去說服他,與其每天工作那麼長時間之後玩遊戲,不如做做運動早點睡覺,養精蓄銳——」
我:「好去結婚嗎?」
顧魏扶額:「OK,let him go.」
顧魏:「肖仲義他們回來了。」
我:「蜜月過得怎麼樣?」
顧魏:「度蜜月的又不是我。」
我:「好吧。
三三的禮物呢?」
顧魏:「……」看天,看地,目光游移。
我:「顧魏?」
顧魏:「……你回來你自己研究吧。」
我:「研究?
!」
顧魏:「……」
我:「什麼?」
顧魏:「沒什麼。
我要睡覺了。」
渾身不自在的模樣。
我:「好吧,看你的表情我基本猜到了。」
顧魏:「啊?
!」
我:「反正就是些兒童不宜的東西。」
顧魏:「……」
三三上線:「校啊,想我不?」
我:「嗯……」
三三:「你居然猶豫!」
我:「……」我本來想說,嗯,挺想的。
三三:「想醫生不?」
我:「想。」
不敢加語氣詞了。
三三:「輪他你怎麼不猶豫了?
!」
我還是加上吧……
十二月,小糯米滿百天,表姐和安德烈帶著他和六月到X市看爺爺。
顧魏上傳了一張他抱著小糯米的照片。
照片裡糯米包在襁褓里,睡在顧魏的臂彎里,小手握著顧魏的食指,顧魏笑得星光燦爛、柔情似水、父愛滿溢。
迅速有人留言。
同學甲:我去!你這是奉子成婚的節奏啊!
顧魏回覆:滾!我老婆在國外。
同學乙:「我去!莫非這是二姨太的節奏?
!」
顧魏回覆:「就沒指望你三觀端正。」
路人甲:「我去!難道是門口嬰兒啼,開門淚沾襟,生母留書信,莫忘當年情嗎?
!」
(路人甲你真的亮瞎了!)
顧魏直接「@林之校」。
(囧……是要我復仇嗎?
)
不久後的某周末,小草給路人甲做了一大桌子地道的川菜,路人甲興沖沖地拍了一張上傳。
三分鐘後,又發了一張「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配上一張傻笑的大頭照,並@我,估計是可憐我身在他鄉,無福享受美食。
But,他第一條全是菜的忘了@我,於是我一上去先看到的是他那張距離近到能看見後槽牙的寫實主義笑臉,不明所以,於是回復了看到照片的第一反應:「人傻錢多,速來行騙?」
接下來的留言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路人乙:保持隊形。
拐賣~賣拐~拐~
同學甲:保持隊形。
恭喜你,都學會搶答了!
同學乙:保持隊形。
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夫。
同事小A去相親,給我發郵件:第二次和對方見面,吃什麼好?
我絞盡腦汁地想了想,回覆:不知道。
小A:想!
我繼續絞盡腦汁,回覆:真的不知道。
小A:我去,你這婚怎麼結的?
!
我:糊裡糊塗結的……
小A:好同志,你大膽假設,小心論證,給個建議。
我想了想我和顧魏:叫一幫子人,吃一大桌子。
然後——醉酒觀其性。
小A:算了,我問錯人了。
顧魏:你們沒有周末嗎?
我:不一定,看進程。
顧魏:一天八小時?
我:十小時,不算自己加班加點的時間。
顧魏:你留點腦漿回來,母親的智商決定後代的智商。
>_<
我:「我在喝牛奶。」
四百毫升的奶杯。
顧魏:「看見了。」
我:「一天三杯。」
顧魏:「你想幹嗎?」
我:「補鈣……」
顧魏:「補鈣哪有你這麼補的。」
我:「那補水。」
顧魏:「……林之校,我覺得你出去了就是放風了,怎麼不靠譜怎麼來。」
和娘親視頻。
林老師頂著鳥窩剛起床,穿著睡衣一臉迷濛地在房間裡亂晃。
然後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舉著牙刷湊過來:「給你看看我的刀口,長得可漂亮了。」
我囧:「您能先把牙刷完嗎?」
他撩起下擺,四年過去,疤痕已經很淡了。
林老師:「漂亮吧?
比你媽肚子上的漂亮多了。」
我囧:「時代不一樣,技術也不一樣啊。」
林老師:「都是手縫的啊,但是你看我的,刀口筆直筆直的,整整齊齊,蜈蚣腳都一溜兒上去。」
我:「說明我老公技術好。」
林老師:「哦,嗯……」似乎才回想起是顧魏的傑作,「老丈人的必須好好縫。」
我:「他縫您的時候,還不認識我呢。」
林老師:「可我的刀口確實比所有病友的都漂亮啊。」
林老師的水仙花等級又飆升了。
我:「您想說明什麼呢?」
顧魏有神一般的預測力那會兒就知道您是他未來老丈人嗎?
林老師:「呃……」
我:「要麼是他德藝雙馨,要麼就是您走狗屎運了。」
林老師:「……那還是他德藝雙馨吧。」
我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我很憂愁。」
顧魏:「怎麼了?」
我:「我的眼睫毛太長,長得塌下來了。」
顧魏:「哦,我也很憂愁。」
我:「?」
顧魏:「我眼睫毛太翹了。」
我:「……」不想理他。
我:「爺爺!」
爺爺笑眯眯:「哎,乖。」
我:「爺爺,天冷了,你出門裹嚴實了啊。」
爺爺:「好,好,知道。
你在那邊怎麼樣啊?」
我:「挺好的。
各方面都挺適應的。」
爺爺:「嗯,你在外面自己照顧好自己,家裡有小北呢。
我幫你看著他,乖得很。」
爺爺:「想不想家?」
我:「想。」
爺爺:「哈哈。
小北就怕你不想回來了。」
此刻,顧先生在一旁,表情很是微妙。
我:「我出來之前,他就說了,我就是風箏,哪怕繞地球兩圈兒,線還是在他手裡。」
爺爺:「哦,是嘛。
他白頭髮都愁出來了。」
顧先生終於坐不住了:「爺爺。」
制止再爆料。
等爺爺走了,我對著顧先生笑眯眯:「沒事兒啊,回去我幫你拔。」
顧先生無奈地扶額,極小聲地咕噥:「我都長白頭髮了……」
登錄看到留言。
「你以前寫的旅遊日記很圖文並茂。」
我哀號一聲,敲回去:「本大師的畫是抽象派,只能意會,不可言傳。」
想到顧魏躺在床上慢條斯理,一頁一頁翻過自己寫的東西,莫名就覺得心口痒痒的,又加一句:「比較幼稚的你可以直接過濾,記住那些深邃的就可以了。」
晚上回來看到留言:「哦,我剛看到『如果能變成拇指姑娘躺進他襯衫口袋裡』這句。」
我窘迫地抱著腦袋呻吟一聲,出去找水喝。
室友看到我:「You got a headache?」
我:「No, I got a husband.」
陳聰發了張照片到我的郵箱:你不在,顧大帥哥活得都粗糙了。
我說,笑一笑,發給校校。
照片裡,顧魏坐在辦公桌前,正握著筆寫字,臉轉過來,對著鏡頭笑意淡淡。
我下載下來放進手機,回郵件:你成功地把我眼淚騙出來了。
然後選了一首《可風》發到顧魏郵箱,最近用它入眠。
第一次聽到這首歌,就想到顧魏。
想起自己第一次夢到他,安睡於白色床鋪之上。
那時候夢醒的心情,有些悵然若失。
後來,他從夢境裡出來。
後來,他安睡於我身旁。
後來,我無數次端詳他沉睡的模樣。
有時候覺得,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夢裡。
我分不清是自己不敢叫醒他,還是他聽不見我。
我不想念他,卻又想念得那樣厲害。
大約思念會讓夢境也恍惚。
出門買水果,沒有騎車,權作散步。
路過咖啡吧,人很少,吉他手在輕輕淺唱《Duet》。
我有些意外會在這裡聽到山形瑞秋的歌,就停下了腳步。
吉他手略帶沙的嗓音,帶著點不經意,像是曬太陽的時候,想到了就唱了。
唱完後他向我擺擺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頷首,遞過去懷裡裝著奶酥和曲奇的紙袋,他挑了一個巧克力曲奇,做了個OK的手勢,吃完繼續唱,還是那副曬太陽的模樣。
我抱著水果和曲奇繼續往前走。
陽光曬在身上,很暖和。
我看了眼手錶,我的顧先生現在應該還沒醒。
度蜜月時一起去柏林,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他就站在我身邊,我卻在看著那些他不在我身邊的日子。
恍然想起一句很文藝的話:「我看過你看過的世界,走過你走過的路,就能更靠近你一點。」
於是問顧魏:「以後想來P市嗎?」
答:「不想。」
問:「為什麼?
這裡景色很好。」
答:「看那兒不好,我不高興,看那兒太好,我也不高興。」
於是就不看了。
顧先生直線起來也是很直線的。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你喝酒了?」
「……你怎麼老覺得我喝酒了?」
因為你狀態老不正常……
我:「因為……借酒澆愁嘛。」
顧魏:「放心,我一定保重身體。」
「……」然後等我回去找我麻煩嗎?
「哈哈哈。」
顧魏笑得很陰森。
「我怎麼覺得我不在家,你都妖魔化了。」
「那是,我一天到晚自娛自樂我能不妖魔化嘛!」
我仰天長嘆:這是男神要變男神經的節奏嗎?
曾經端莊矜持的顧醫生到哪裡去了啊!
聖誕假一放,校園裡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我接受了室友的邀請去她家過平安夜。
吃過飯,我向一家人告辭,自己回宿舍,抱著禮物邊走邊給顧魏打電話。
我:「顧魏!聖誕快樂!」
顧魏:「聖誕快樂。
你在外面嗎?」
我:「對,我已經走了一個小時了!」
上帝保佑室友的爸爸給我畫了張實用的地圖。
顧魏:「這麼晚?
!」
我:「街上挺熱鬧的!」
我簡直是隔著圍巾在喊著給他打電話。
顧魏:「收到禮物了嗎?」
我:「收到了!Christina的爸爸送給我一把很大很結實的傘,她的媽媽送給我一條圍巾,她的弟弟給了我一個陶塑,親手做的!」
「你送給他們什麼禮物?」
「Gift Card。
時間太緊,而且不知道買什麼好,還帶了一束花。
不過我到得比較早,做了道東坡肉算嗎?」
顧魏笑:「可以表達誠意了。」
我看著熱鬧的街道:「I see couples kissing!」
電話那頭沒有了聲音。
過了一會兒,顧魏在電話那頭輕輕說:「Merry Christmas. I love you.」
在異國川流的街頭,我第一次聽顧魏說「I love you」,突然覺得,自己都要走不動了。
顧魏:「今天有個女孩子說喜歡我。」
我:「今天也有個女孩子說喜歡我。」
顧魏:〇_〇
在我們大眼瞪小眼半分鐘後。
顧魏:「那個女孩子5歲7個月。」
我:「哦,我說如果我丈夫下輩子投胎成個女的,那我就喜歡女的了。」
顧魏:「……」
顧魏:「生日快樂。」
「嗯?」
我瞟了眼手錶,「還沒到呢。」
顧魏:「你是中國生的,請參照北京時間。」
我望天:「提前一天老了。」
顧魏:「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我:「什麼都行?」
顧魏:「看你良心了。」
我:「哈哈,把衣服脫了,我不近男色好久了。」
顧魏:「……」
後來……當然沒脫。
顧魏說:「這禮物等你回來再送吧。」
和顧魏相遇的時候,我剛過完二十一歲生日,他剛過完二十八歲生日。
我二十二歲生日,他買了一個很奇葩的蛋糕。
我:「這什麼?」
顧魏:「蛋糕。」
我:「蛋糕師隨意發揮的吧?」
不等邊不等角的四邊形,純黑,中間碩大一個「2」,而且口味很苦。
顧魏:「這樣你才記憶深刻嘛。」
我遂覺得自己的男友真是個有思想、有深度、有創意的青年。
而且確實後來吃過的蛋糕都忘了長什麼樣。
顧魏二十九歲生日那天值夜,被我捧到他面前的蛋糕驚了。
〇_〇
顧魏:「這什麼?」
我:「蛋糕。」
顧魏:「為什麼長這麼奇怪?」
然後迅速地把中間那個扭曲的「9」掰下來放進嘴裡。
我覺得實在買不到能超越那個「2」的蛋糕,索性自己上陣,力求造型詭異,口味後現代。
顧魏蠟燭都不點,抄了勺子挖了一口放進嘴裡:「像麵包。」
我:「……」
然後他就著牛奶當宵夜,我在旁邊完全消音。
有時候覺得挺不公平。
他經歷過我的年紀,解我跟解二元一次方程一樣,而我沒經歷過他的年紀,解他比解摩斯密碼還費勁。
收到陳聰郵件:弟妹我錯了。
我真的錯了。
看得我一頭霧水,回過去:怎麼了?
陳聰:顧魏沒跟你說?
完了,我麻煩大了。
後來得知,大致情況是,顧魏去手術,把結婚戒指留在了辦公桌抽屜里(一般都是換衣服的時候放在置物櫃裡,那天估計忙忘了),到十二點還沒回。
於是窮極無聊的陳聰小朋友夥同一群小夥伴,把戒指藏了起來。
顧魏回來遍尋不到,奈何小夥伴們「我不知道」的演技太逼真。
最後一直到下班前,顧魏去換衣服,陳聰打算把戒指放回抽屜的時候,被顧魏逮到了。
(陳聰做壞事的天分真的是……)
我:你把我買的結婚戒指藏起來,還要我幫你求情?
陳聰:這是善意的玩笑。
我:這話跟顧魏說去。
陳聰:枉哥哥平時對你那麼好!
我:「……」
之後,和顧魏通話的時候。
我:「我最近聽說了個事。」
顧魏:「陳聰是吧?」
我:「啊……你怎麼他了?」
顧魏:「沒怎麼。」
我:「嗯,好,那不要原諒他。」
_
顧魏:「七年之癢後再要孩子。」
我算了一下,還有兩年多,問:「為什麼?」
顧魏說:「我得先把你管理穩定了,保證沒問題了。
再有工夫管理小的。」
我:「你為什麼總把我形容得像是隨時會出狀況的恐怖分子?」
顧魏:「難道不是嗎?」
我:「……」
我:「X市下雪了嗎?」
顧魏:「只有霧霾。」
我:「去年那麼早就下了,今年到現在還沒下啊。」
顧魏:「沒有濕冷空氣,天天大太陽。」
我:「唉,我走了,雪都不下了。」
顧魏:「……」
聊了一會兒。
顧魏:「你剪頭髮了?」
我:「這麼明顯?」
顧魏:「短那麼多。
不是,你怎麼老喜歡我們倆分開的時候剪頭髮啊?」
我:「純屬巧合。
待我長髮及腰,與你共賞雪景可好?」
顧魏:「不好。
你這一時半會兒的及不了腰。」
我:「X市一時半會兒的也下不出雪啊!」
A:「阿校,決定結婚後第一時間要開始準備的是什麼?
酒店?
婚紗照?」
關於這個問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
印璽會說,定婚期;三三會說,定蜜月;小草會說,健身以保證強健的心臟;醫生就比較簡單了——領證……
我認真想了想:「練字吧。」
A:「你是去外國了,還是去外星了?」
我:「……」
寫請柬是個功夫活,求質又求量。
請人寫,難免出錯。
自己寫當然更誠摯,前提是字要湊合,這不是一天兩天能突擊得出來的。
當初顧魏被我押著每天練半小時字(顧魏的字我覺得挺好,但是爺爺這關過不去,只得練,我就負責監工),結果一禮拜他就不幹了,鋼筆一扔:「你開條件吧,我無條件答應。」
我也捨不得他白天累得要死,晚上還要練字,於是以「必須比我活得久」達成交易(現在後悔了,應該開個更大的),請柬全是我一個人寫的。
三三兩口子就更加剽悍了,老肖負責寫英文和日文,她負責寫中文(整個請帖就跟他們倆字帖似的)。
然後很多人拿到請柬後都和我一樣研究了許久——這上面究竟有多少人的筆跡?
至於小草,你只要記住路人甲是個妻奴就可以了。
他到我單位,留下一大盒空白請柬內頁和賓客名單以及一大盒蛋撻,飄然離去——毫無節操。
晚上,顧魏玩電腦,我趴在他旁邊寫請柬。
我踢踢他:「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顧魏:「蛋撻我也沒吃到啊。」
(同事分掉了。
)
我:「我明兒給你買一盒。」
顧魏:「不要。」
我:「你開條件吧。」
顧魏笑眯眯:「你確定隨便我開?」
我想了想,悶頭:「算了我還是自己來吧。」
玩不過他。
後來,顧魏還是出馬了,因為晚上十一點接到路人甲電話:「不好意思我想起來還有那XXX和XXX落了!」
(我當時已經睡著了。
)
第二天我去上班,顧魏在家把剩下的全寫完了。
後來婚禮上顧魏敬的酒,路人甲全真金白銀地喝了。
(那個畫面很詭異,大家自行想像。
)
A:「路人甲和小草的請柬是你寫的?
林啊,你看咱這麼多年的情誼——」
我:「我老公寫的。」
A:「專心學習,不要辜負黨和人民對你的期望!」
我:「……」
大家都太直接了。
病來如山倒。
又是寒冬,又是相隔兩地,又是連綿的低燒。
熬到周五,我真氣就散了……
喝了杯果汁,淋了個熱水澡,就趴床上了。
腦子裡那根弦一跳一跳地疼。
一閉上眼睛,就覺得床在以很緩慢的速度逆時針旋轉,心想,要是真能轉暈過去也好啊!
室友進來,問要不要帶我去看醫生。
我搖頭,不看,我丈夫就是醫生。
(已經完全陷入邏輯紊亂的黑風暴。
)
顧魏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眼睛都睜不開,索性把手機推給進門的室友,聽他們一串鳥語嘰里咕嚕。
電話重新貼到我耳邊,我只聽到顧魏問:「要不要我去?」
我:「不要。」
顧魏沒了聲音。
我只想睡覺。
再這麼不睡不醒下去,我就要瘋了。
身旁的室友再度拿走手機。
我拉高被子,後面要麼終於暈了,要麼終於睡著了。
等一覺醒來,頭疼似乎略微好了一些。
顧魏又來了電話:「要不要我去?」
我:「不要。
等你走我就死了。」
(我想表達的是:倘若他匆匆來,那麼等他匆匆走的時候,我會更加難受,難受死了。
)
顧魏默了一會兒:「你喝點熱水,吃點清淡的東西,睡吧。」
我覺得很有道理,就把電話給掛了……
我出去旅遊,喜歡買茶葉罐,馬口鐵的、錫制的、陶瓷的……然後回去存鋼鏰兒。
Y市家裡滿滿一個櫥窗。
顧魏去Y市,娘親說:「你把她這些茶罐帶回去吧。」
林老師:「那個陶瓷的我喜歡!」
顧魏默默從袋子裡拿出來給他。
回到X市。
顧魏:「這麼多……你存了多久?」
我:「記不得了。」
顧魏:「全是茶罐。」
我:「風格統一嘛。」
顧魏舉起一個陶瓷的藥箱(存錢罐):「那這是什麼情況?」
=_= 明知故問嗎?
小仁是個實誠孩子,實誠到什麼程度?
他寧願找顧魏陪他打球都不找大哥。
顧先生足球很好,游泳不錯,籃球湊合,羽毛球桌球勉勉強強,唯獨網球不行,我狀態極好的時候能完虐他。
小仁最拿手的就是網球。
顧先生很惆悵……
因為有損他為人姐夫的威嚴形象。
於是我和小仁聊天。
我:「大冬天的打球不冷嗎?」
(他們打室外。
)
小仁:「男人嘛。」
我:「風大啊。」
小仁:「練技術嘛。」
我:「穿那麼多,打著舒服嗎?」
小仁:「冬天就要出出汗,不然關節都生鏽了。」
我:「冬天要修身養性,適合溫和一些的運動方式。」
小仁:「比如?」
我:「比如游泳。」
小仁就和顧魏游泳去了。
遊了兩次,依舊選擇拉顧魏打網球。
因為——「你不在,我拉著他赤條條的出去溜,好像不大好。」
(這孩子中文是真不好。
)
顧先生倒沒注意有女士&男士欣賞他們的形體,他只知道網球打得他很糾結。
單位年前發東西,讓顧魏幫我去領一下。
看到他的同事都調侃一句諸如「小新郎官,想不想新娘子啊?」
(囧,還小新郎官。
)
後來顧魏跟我吐槽:「我表現得越淒涼,大家就越開心,這都什麼心態啊?」
大家以為顧魏不會發火嗎?
錯!
他之前都是繃著的!
顧魏:「你什麼時候回來?」
(語氣柔和。
)
我:「還有陣子吧。」
顧魏:「什麼意思?」
(開始不柔和。
)
我:「……字面意思。」
顧魏:「過年呢?」
(開始嚴肅。
)
我:「估計,可能,大概,比較懸。」
顧魏:「不是說一月底回來的嗎?」
(開始極其嚴肅。
)
我:「時間……也不是那麼確定,可能稍微……晚兩天。」
顧魏:「科研工作者的時間觀念可以這麼差的嗎?
!」
(開始較真。
)
我:「我……不能……沒結項就先撤啊。」
顧魏:「那我得一個人過年嗎?」
(開始質問。
)
我:「不是還有爸爸媽媽們,爺爺……」
顧魏:「我一個人過年!」
(開始發火。
)
我:「啊……」詞窮。
顧魏:「這樣會影響夫妻感情家庭和睦的!就我一個人!一人吃飯,一人睡覺,一人看春晚……」(開始唐僧。
)
我知道我這樣不對,但是聽到他突然開啟唐僧模式,莫名想笑。
於是我就笑了。
顧魏就徹底炸了:「林之校!」
我舉手宣誓:「我保證一結束立刻回去。」
顧魏:「林之校!」
(估計也詞窮了。
)
我:「你的淡定呢淡定呢淡定呢?
送我走那會兒的磅礴大氣呢?」
顧魏:「什麼磅礴大氣!」
我:「乖,家裡衛生打掃了嗎?」
顧魏:「昨兒我一個人把書牆全清一遍,知道工程量多大嗎?
!」
我很狗腿:「辛苦辛苦辛苦。」
顧魏:「清出來你一個箱子,裡面什麼筆記,什麼活頁紙,什麼摘錄卡,什麼什麼……」抓過旁邊的一個本子在鏡頭前晃了一下,「這些!」
我囧,上學時候的政治筆記:「怎麼這個都有?」
顧魏:「這本我留下來了,其他都裝箱放車庫了。」
我:「留下來幹嗎?」
顧魏:「以後給小孩兒練字,從小就練!」
我:「……」密密麻麻全是字,這不招孩子恨呢嘛。
顧魏發現歪樓立刻撥正:「那你要什麼時候回來?
!」
我:「時刻匯報工作進度。」
顧魏估計發完飆了,特哀怨地說:「我擦窗戶去了……」就飄走了。
據說(據爺爺說),顧魏知道我趕不上回去過年後,鬧了兩天情緒。
顧先生鬧情緒是這樣的:不哭不鬧不黑臉不陰陽怪氣,但是就是能讓你知道,他在鬧情緒。
(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就當他是在用腦電波傳達好了。
)
然後被爺爺教訓了一頓。
老實了……
顧魏:「我看累了,就摘了眼鏡打算歇會兒,順便剪下指甲。
結果剪第一下,指甲渣彈到眼睛了。」
我笑:「冬天空氣乾燥。
要麼洗澡後剪,要麼洗個手再剪。」
顧魏:「家裡豆豉吃完了,超市找不到那個牌子。」
我:「那是我媽旅遊的時候帶回來的,要麼你上網買吧。」
顧魏:「……那套白色的床單被我洗染色了。」
(語氣就跟「我餓了,於是吃了兩片麵包」一樣,理直氣壯裡帶著幽怨。
)
「顧醫生,我不在家,您怎麼狀況百出啊?」
「……那你回來啊!」
我:「……」
我:「糖果店的杏仁餅乾特別好吃。」
顧魏:「哦。」
我:「我忘了你吃不到。」
顧魏:「要我去看你嗎?」
我:「你有假?」
顧魏:「我有過假嗎?」
我:「那還是算了。
來了破壞我行情。」
顧魏:「嘶——你在外面千萬不要牽扯進什麼『科特喜歡麗薩,但是麗薩愛的是羅賓斯儘管她知道羅賓斯對她沒意思,羅賓斯一直和蘿拉保持著曖昧關係,而蘿拉只是把羅賓斯當作生活調劑,她的目標一直是怎樣吸引漢森成為自己的裙下敗臣,儘管漢森已經訂婚了,他愛他的未婚妻,但她卻更在意科特』這類的事件里。」
(單引號中間那段說的是英文,一氣呵成。
)
我〇_〇:「你……最近在看什么小說?」
顧魏:「沒有。
我最近在看你的日記。」
我:「我什麼候寫過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
顧魏:「我只是善意的提醒。」
我覺得顧魏要黑化了。
真的!我要徹底弄不過他了!
我:「來,剖析一下你的心路歷程。」
顧魏:「什麼心路歷程?」
我:「和我的啊!」
顧魏扶額,默然無語。
我:「說。」
顧魏:「從何說起?」
我:「從頭。」
顧魏:「……忘了。」
我善意地提醒:「200X年X月X日上午11時許,你從手術室出來,然後——」
顧魏眨眨眼睛:「然後終於見到了林老師傳說中的女兒。」
我:「?」
顧魏:「手術前他打麻藥,舌頭都捋不直了,最後一句跟我說,他後悔沒見女兒一面就進來了。
那個眼神太可憐了。」
我無論如何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茬。
我:「他從來不跟外人撒嬌的。」
顧魏笑眯眯:「我面善。」
我:「想多了,他是害怕。」
顧魏:「……」
我:「第一眼看到我什麼感覺?」
顧魏:「好看啊。」
我:「原來你這麼膚淺。」
顧魏:「那會兒又不認識,我還能看哪兒?」
我:「然後呢?」
顧魏:「然後我就回去了啊。」
我:「……然後呢?
!」
簡直就是在擠牙膏!
顧魏:「我本來以為林老師的女兒,應該走可愛路線,沒想到走的是知性路線。
然後你就使喚我搬林老師上病床。」
我:「……然後呢?」
顧魏:「查房看你熬夜。
三小時查一次。
每次去,看你們父女倆膩歪的啊……」
我:「羨慕嫉妒恨嗎?」
顧魏炸:「那會兒病區里只要是個活人,有不羨慕嫉妒恨的嗎?
!」
我:「後來——」
顧魏:「後來,你就破相了。
然後我就以身相許了。」
我=_=:「……你中間跳太多了。」
顧魏:「沒,就正常反應。」
我:「所以你是花了四天看上我,然後花了四年娶我嗎?」
顧魏:「啊,總結起來,也可以這麼說。」
我原以為很撲朔迷離的心路歷程,原來就這麼簡單。
我:「所以那時候不論誰擋你面前,你都以身相許嗎?」
顧魏:「我沒那麼飢不擇食。」
我:「……」接下來不知道問什麼了。
顧魏:「還在危險期的時候,有一次我半夜查房,剛推開門,你特別警覺,一下子就從床上坐起來,站到你爸床邊上。
我看了下監測儀,轉頭就看見你給你爸掖被子,表情特認真,但是明顯就沒醒,目光完全沒有焦距。
我在你旁邊站了半天,你才轉過來看我。
還是沒焦距。
我說沒事一切正常,你對我點了下頭,轉過去繼續掖被子。
我開門出去,看到你把你爸被子又掖一遍,再爬回床上睡覺。」
我:「……我在夢遊。」
顧魏:「我也覺得。
然後你爸能吃飯了,每天一到飯點就聽到你打蛋羹,打得特熟練。
護士長她們就說,這姑娘以後絕對賢妻良母。」
我:「難怪我每次去給林老師做吃的,你都跟背後靈一樣。」
顧魏:「後來林老師開始串病房。
整個病區就看到你跟媽兩個人跟伺候大熊貓一樣伺候他。
嘖,我突然覺得,這麼一比,我的待遇差了林老師好幾個等級。」
我:「……跑題了。
然後呢?」
顧魏:「然後,就有患者家屬跟護士長打聽你,問你多大了,有沒有對象,家哪兒的。
有一回你回賓館睡覺換你媽來,一個病友家屬問你媽你有沒有對象,你媽說沒有。
對方說,家裡有個侄子和你年齡相仿,條件不錯,要麼見個面,你媽說,你還沒開竅呢。」
我=_=:「所以你就先下手為強?」
顧魏:「哈,我就天天查房看你犯傻。」
我沒什麼好說的了。
顧魏:「其實剛開始也……等你們出院了……才覺得挺……」
我:「啊……」
顧魏:「後來化療就看著你爸一路瘦,你也跟著一路瘦。
你往你爸床尾一趴,整個人都看不見。」
我:「我們家就我一個,我不扛誰扛。」
顧魏:「所以來探望你爸的同事就說,讓姑娘趕緊找個對象,能幫著照顧一下。
還有毛遂自薦,暗示自己家兒子不錯的。」
我:「這些我都不知道。」
顧魏:「因為你上午都回賓館睡覺去了。」
我:「還好不在。」
顧魏:「然後有一回在走廊上,我聽你媽說,要是你有對象,就能來幫個忙了。
你說:『我找一男朋友就是為了照顧我爸,我這是找護工,還是找男朋友呢?
況且對人男方也不公平啊,又不是女婿。
』我當時想,唉,傻姑娘啊……」
我哭笑不得:「我要是知道你在後面,我肯定說『好的我馬上找』,刺激你一下。」
顧魏:「已經夠刺激了。
我在醫院這麼多年,頭回見到腫瘤開刀招來一堆提親的。」
我:「……」
顧魏笑:「護士長特別喜歡你,中午一起吃午飯的時候,就說,這個氣質不好,那個工作不好,這個家世不好,那個學習不好。
杜文駿就說:『顧醫師從面子到里子都搭啊。
』」
我〇_〇!「所以護士長很早就知道你……」
顧魏:「沒有。
我們有個算是不成文的規定,不能和患者或其家屬……」
我:「那……」
顧魏:「而且後來知道,你家在Y市。
上學也在那邊,又比我小那麼多,我就……」
我看著顧魏撇撇嘴笑了笑,也跟著笑了。
沒有感情能來得毫不費力水到渠成,在這段感情里,我們各有各的忐忑和煎熬。
顧魏:「而且你真的是不開竅。
我禁令在身……我——護士長都看出來了,你是完全……心思完全在你爸那。」
我:「護士長……」神一樣的存在。
顧魏:「嗯,問我以後想找個什麼樣的,問完之後忽然直接就接了一句,你們還有三個療程就出院了。」
我〇_〇:「你什麼反應?」
顧魏:「我就笑笑,說知道。
然後……就等啊。
等你爸化療結束。」
我發現顧魏的故事和我的故事,完全就不是一個故事。
我:「你可以給我打個暗號嘛。」
顧魏:「怎麼打?
打了你看得懂嗎?
況且工作時間,心思全在工作上,事兒排得那麼滿,大腦一點休息的空隙也沒有,也根本沒時間發展什麼。
後來你們中間還修養了一陣子。
那陣子是挺……挺……挺灰暗的。
覺得懸。
而且你爸媽應該是想留你在Y市工作的。」
我:「所以那會兒,我們都以為在自作多情。」
顧魏笑:「沒有啊,後來你不是給我發簡訊了嘛。」
我囧:「這一段跳過,跳過。」
顧先生揚揚眉毛:「幹嗎跳啊?
多麼令人愉快的事兒啊!守得雲開見月明啊!」
我囧默。
顧魏:「然後等你們再回醫院,你跟我說話的時候,眼睛從來都是盯著別的地方。」
我弱弱:「沒有……」
顧魏:「不過後來你爸化療反應也小了,你也考過來了。
反正……一片光明。」
我:「咳……然後你就明著來了。」
現在回憶起之前的蛛絲馬跡,就覺得都對上了。
顧魏笑:「不能讓杜文駿白叫幾個月的姐夫啊。」
我:「你明著來都明得好端莊矜持、好隱晦啊。」
顧魏:「那我撲上去?」
我:「……」
顧魏:「被男的摟在懷裡,注意力還能放在地上的,也就你了。」
我乾乾地說:「吃我豆腐。」
顧魏發出一聲介於「哼」和「嗯」之間的聲音。
我:「那是熬了三個小時的湯。」
顧魏揶揄道:「這樣你都反應不過來。
我到現在都覺得,自己譜寫了奇蹟。」
我:「……」
我小時候一直是短髮,林老師抗議了無數次,娘親說:「學業為重。」
林老師不干:「人長頭髮的都不上學了?」
娘親說:「留長了就嫁人了。」
林老師就老實了。
上大學之後,頭髮慢慢留長,真的是及腰的時候,就被顧魏牽進了禮堂。
現在林老師後悔的要死:「唉,姑娘家確實不能留長髮,這一長,就嫁出去了。」
我一直有個困惑,於是問三三:「求婚的時候都得有戒指嗎?」
答:「那是。」
問:「那要戴上嗎?」
答:「當然。」
問:「那婚禮的時候當著大家的面戴,之前是得拔下來嗎?」
答:「……」
林老師:「我越來越不能理解你媽了!」
我:「?」
林老師:「她居然在電腦桌面上建了個《家庭收支》的Excel,裡面每天花了多少,掙了多少,剩了多少。」
我:「啊……」
林老師:「問題是每個月底她還做統計報表!她自己做就算了!還審我!零花錢不就是零花的嗎?
我哪記得那麼清楚?
!」
我:「職業病。」
林老師很惆悵:「我怎麼有種被『雙規』的感覺?」
=_=
娘親告訴了顧魏我小時候的一個段子:
一天,我洗澡洗一半,喊:「媽媽,能幫我搓下背嗎?」
媽媽進來幫我搓背。
我(沉思狀):「我覺得人體構造特別不合理。」
媽媽:「哪裡不合理?」
我:「居然自己的手不能摸到自己背後全部的皮膚。」
媽媽:「你一隻手從上面一隻手從下面,兩隻手都能握住,怎麼會摸不到全部的皮膚呢?」
我:「可是,上帝造人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我們要搓背嗎?
!」
媽媽:「上帝造人的時候,希望我們互相幫助,而不希望你什麼事都一個人搞定。」
我:「媽媽,你好有生活的智慧啊!」
娘親:「她都從哪兒學的形容詞啊。」
顧魏:「讀者……青年文摘?」
=_= 我根本不記得這件事。
和娘親視頻。
娘親:「晚上再晚都不要遲於十一點睡覺。」
我:「嗯。」
難度係數3.0。
娘親:「每天必須吃100g以上蔬菜和50g以上水果,蔬菜種類要超過五種。」
我:「嗯。」
難度係數4.0。
娘親:「你桌上堆的什麼?」
我迅速把桌面上的筆記和草稿推離攝像頭視角範圍內:「沒什麼,資料。」
娘親:「跟你說了多少遍,桌上不要堆東西。」
難度系5.0。
我:「媽,我正在寫報告……」
娘親:「每次一看到你趴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書啊本子裡,我就頭疼。」
我:「媽,您看看我的床,我的書架,我的柜子,還有鞋架,地板——」
娘親:「怎麼了?」
我:「同學一開始都以為我是潔癖。」
娘親一臉嫌棄:「就你?」
我:「然後我對他們說,No,你們看到我媽就會知道,什麼才叫潔癖。」
娘親:「嘶——林之校,之前我就叮囑過你,不要因為一個人在外面,就過得隨隨便便!一個人在外面,更要慎獨自律。
更要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
資本主義不良作風不要學。」
我:「……嗯。」
沉默是金。
娘親:「地板,最少兩天擦一次,窗簾,最少一個月一洗,地毯,blah blah blah blah……」
接受完娘親的精神訓話,醫生視頻進來,我熱情高漲地:「顧魏我太喜歡你了!」
顧魏:「為什麼?」
(居然問為什麼?
!)
我:「因為你特隨和!」
(居然還答了。
)
顧魏笑:「剛才媽跟你說什麼了?」
我:「讓我把房間打掃成無菌室。」
顧魏:「啊……」
我回頭從左到右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我覺得現在挺好的。」
顧魏:「嗯,我也覺得挺好的。」
顧先生對我,向來是放養的。
右手中指側面的指甲縫被一根小木刺扎進去。
看著醫生用鑷子慢慢鉗出來,再上雙氧水,室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十指連心,我能說我疼得很爽嗎?
!
之後她問我什麼感覺,我第一反應,像顧魏。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它猛地刺進皮膚里的那一剎那,我只想到顧魏。
在我還是個蘿莉的時候,喜歡上了另一個蘿莉。
於是那會兒的人生目標就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移民英國,立刻領證。
於是,我就從一枚蘿莉奮鬥成了一枚女漢子。
顧魏:「後來呢?」
我:「她移民去了英國,而我跟你領證了。」
顧魏:「呵呵,一點兒都不好笑。」
我:「……真的。
我要是男的,絕對一滿二十二就拉她扯證。
那就沒你什麼事兒了。」
顧魏:「你要是男的……」突然轉為自言自語模式,「不行,我也沒那方面嗜好啊。」
=_=
顧魏:「那她現在呢?」
我:「她說她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麼好的了。」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啊!
顧魏琢磨了半天:「我的情敵遍布全球,男女皆有是吧?」
我:「……」這什麼思路?
顧魏:「我想喝銀耳湯。」
我:「哦。
你先拿高壓鍋壓半個小時再用燉鍋熬,出來就比較黏稠。」
顧魏直直地盯著我。
我清了清嗓子:「回去天天給你熬,喝到你不想喝為止。」
顧魏繼續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垂頭作思過狀。
顧醫生氣場全開的時候,保持沉默比較安全。
半天,他說:「陳聰說我做的難喝。」
我立刻表明立場:「他口味有問題!」
顧魏:「他說你做的好喝。」
我還是繼續沉默吧……
林老師:「你媽把我皮手套給洗廢了!」
捏著手套的「屍體」在鏡頭前拼命抖特寫。
娘親:「誰讓你放大衣口袋裡的。」
林老師:「你又沒說今天要洗我那件大衣!」
娘親:「不管洗不洗,你也不能塞口袋裡啊!」
林老師:「我就放一下忘拿出來了,你不查口袋就往洗衣機里扔嗎?
!」
我:「……」Again,again and again.我就是專業和稀泥的,哪怕遠在千里之外。
娘親:「大不了賠你一副,多大事兒啊!」
林老師:「那是我最喜歡的一副!」
我氣沉丹田:「不要吵了!幾點了你們不睡覺嗎?」
林老師:「氣得我胃疼,睡不著!」
娘親:「愛睡不睡。」
我:「媽,你去睡覺吧。」
反正也不會認錯,先支開。
等娘親走之後,我安慰林老師:「沒事,啊,我再給你買一副。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男人肚裡能撐船。」
林老師一臉憤懣地看著手裡的屍體:「我都能撐遼寧號了!」
我:「艦長,去睡覺吧。」
林老師:「我睡你房間。」
(林老師從不住客房,因為覺得沒有歸屬感。
)
我:「首長批准了,去吧。」
大年三十和父母通電話。
我:「爸,媽,新年快樂!」
林老師:「新年快樂!你看你一嫁人,都沒人陪我們過年了。」
我:「……顧魏一個人過,更可憐。」
林老師:「那來跟我們過好了。」
娘親在一旁說:「你傻啊!」
林老師:「怎麼了?
怎麼就不能跟我們過了?
你看孩子可憐的——」
娘親撈過電話,無視林老師:「工作怎麼樣?」
我:「大過年的,您確定要談工作嗎?」
娘親:「我就隨便問問。」
我:「還活著的話,下周能回去了。」
娘親:「嘖,大過年的!」
林老師突然湊過來:「林之校,我告訴你個事兒啊,上個月我們回X市,大家坐一桌上挨個數了一遍,你是一個世紀內,全家結婚最早的。」
O_O,一個世紀……
我:「咳,這個算法不科學,夫妻年齡和,我和顧魏肯定不是最小的。」
林老師:「顧魏不姓林。」
我:「……三代就我一個女孩,我結早點,無可厚非。」
娘親撈過電話:「你爸的中心思想,是想你多陪他兩年。」
林老師:「嘿嘿嘿嘿嘿。」
我:「撒嬌撒這麼隱晦……」
顧先生在爸媽家吃完年夜飯,就早早開車回家了。
所以當我打電話過去,讓他把電話遞給爸媽時——
他淡淡道:「幹嗎?」
我:「……拜年。」
顧魏:「我一個人在家。」
我深深覺得,顧先生是故意加深我罪惡感的。
我:「新年快樂。」
顧魏「嗯」了一聲:「新年快樂。」
我如芒在背:「祝你——新的一年,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顧魏發出一聲介於「嗯」和「哼」之間的聲音。
=_= 我望天望地:「你在幹嗎?」
顧魏:「接電話。」
我:「……不看春晚嗎?」
顧魏:「接下來一個禮拜,看重播能看到吐。」
我:「那……不睡覺嗎?」
顧魏:「你讓我現在睡覺?」
對話進行得好艱難。
我:「那,那我先掛了。」
顧魏:「幹嗎?
!」
我:「打給爸媽拜年……」
顧魏突然特別溫柔地說:「好啊,拜拜。」
我:「拜拜。」
戰戰兢兢掛斷,給兩邊父母老人都打過電話拜過年後,想了想,還是又撥給顧魏。
顧魏:「嗯?」
我:「嗯……」不知道說什麼。
顧魏:「我只有四天假。」
我:「哦。」
顧魏:「……」
我:「……?」
顧魏嘆了口氣:「我睡覺了。」
我:「那個,顧魏——」
顧魏:「嗯。」
我:「我……我很快就回去。」
結婚後的第一個新年不能在你身邊,我很抱歉。
倘若當初知道會出來這麼長時間,我絕不會出來得那麼痛快。
我經歷過這種感覺,知道很難受,所以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你。
我保證,明天春節,我一定在你身邊,哪裡也不去,就待在家裡,就我們兩個。
我不能保證以後的每一個新年我們都能在一起,但是只要有可能,我不會再讓自己離你那麼遠。
大年初二,顧先生代我回娘家。
住了一夜,一個人睡在結婚時媽媽買的那套床品里。
他說:「紅得極其喜慶。」
上次用那套床品,還是兩個人蜜月回來。
突然覺得顧先生有點可憐。
於是問他:「想不想我?」
答:「想。
想得都快想不起來了。」
我們分別的第一個月,適應良好,宮保雞丁幫我迅速地打入了新團體。
只是半夜起來喝水,床頭沒有了那隻保溫杯。
我鑽回被窩,嗅來嗅去。
顧魏說,每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味是不同的。
我極度地想念他皮膚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溫暖的味道。
第二個月,氣溫繼續下降。
感冒讓我的鼻子不通。
從窗戶望出去,有對遛狗的夫妻,每天差不多同一個時間點帶著一大兩小的大麥町跑步經過。
我無聊地想,我應該不會願意與任何動物分享顧魏。
第三個月,冬季降臨,早晚溫差大。
我放下頭髮,讓它們軟軟地堆在我的脖子裡。
我舉著室友爸爸送的那把大傘走在P市一場接連一場的雨中,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個願望:我要和顧魏一起走遍世界各地。
好比現在,很想把手焐進他的手裡,告訴他,這裡就是我現在生活的地方。
第四個月,結婚後的第一個新年,我們隔著千山萬水。
我給我的丈夫買了頂羊毛呢帽子,我覺得他戴起來會很漂亮。
我已經習慣了稱他為「我的丈夫」。
去教堂參加同事姐姐婚禮那天,陽光很好。
聽到神父說you belong to each other的時候,覺得這個詞特別好。
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屬於我的人,我也屬於他。
陽光透過玻璃窗打在我的戒指上——我想把這些斑斕的光線捧在手裡。
恍然覺得,即使我和他在兩個遙遠的城市,也能談一場一輩子的戀愛。
第五個月,項目順利收尾。
我將離開這個可愛的地方。
室友說:「祝賀你,你可以和你的丈夫團圓了。」
我留了份手寫食譜給她。
她對京醬肉絲非常感興趣,立志要學會了做給她的媽媽。
廣場糖果店裡的巧克力杏仁餅,穹頂一樣的自習室,校門外面那家很有格調的二手書店,愛笑的老闆有條愛吃糖果的馬爾濟斯犬,以及可愛的同學還有同事,習慣了他們每天笑著對我說「Morning,Lin」——離開這裡就成了很捨不得的事。
我和每個人擁抱告別,仿佛我只是去外市度個短假,一個禮拜之後就能回到這裡。
我再次去到那座教堂,接近中午的時候,教堂人很少。
上次看到的管風琴師正在彈奏,豎琴旁坐著一位女士,他們中間,站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在吹口琴。
我挑了後面的位置坐下。
少年吹得有些磕磕絆絆,他們在合奏的曲目,是很小的時候媽媽用來哄我睡覺的一首歌。
「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麗又安康。
兄弟姐妹很和氣,父親母親都慈祥。
雖然沒有好花園,春來秋回長飄香。
雖然沒有大廳堂,冬天溫暖夏天涼。」
空氣里細小的塵埃飛舞,我看著他們三個合奏。
快結束的時候,少年發現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朝他笑了笑。
彈豎琴的女士挽過管風琴師對著我笑了笑,朝少年輕輕招了招手。
一家三口一起離開。
人生就是不斷地踏上征途,去到一個個陌生的地方,經歷一次次磨合,偶爾喘口氣,繼續前行。
然後完成。
然後離開。
而現在,我要回家了。
傍晚,我端著一杯熱飲往宿舍走,接到電話。
「你明天回來嗎?」
進入二月份,顧先生每天起床就用毛茸茸的聲音打電話問一遍,把浪費電話費當成了不知道是賭氣還是撒嬌。
我怕他還沒醒透嚇著他,輕聲說:「回啊。」
顧先生有些呆:「明天?」
我說:「明天。
不過你見到我,要到後天了。」
顧先生:「我去接你。」
我笑:「不然,你打算讓我一踏上國土第一個看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