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難

2024-11-12 14:23:29 作者: 有道言
  1985年1月17日,我還是不得不回到家鄉,即便我能逃過一個暑假,但新年過節的日子我實在找不出不回去的理由,不得不去面對家鄉的陰暗面,以及我不敢去面對的那個女孩。

  我也曾試圖調查過女孩的身份,可這難如登天。

  王立文他們一家不許她再用曾經的身份在村里生活,所有能證明她身份的那些東西都被王立文夫婦毀掉了,在她為他們家生下小孩之前,也不會讓她出村,所以她叫什麼名,出身在哪,幾乎無人知曉。

  我也是從母親那裡打聽到的,只知道她叫張曼君,情報或許比較可靠,畢竟母親也是從賣人的那問來的。

  母親大抵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很平靜的告訴我,神州這麼大,我該從哪找?你立文叔家,還有那些賣人的是不會隨便讓人接觸那姑娘的,至少在她生下孩子之前。

  我起初也不死心,暗暗和他們較勁。

  我曾遠遠聽見張曼君開口說話,口音是贛地的,便曾以外出做課題調查的理由前去贛地的執法者局打聽過失蹤人口的事。

  可當看到密密麻麻的失蹤人員名單,厚如字典的尋人啟事時,我只覺得我看到了人類的罪孽深重。

  我硬著頭皮翻完了也看完了,但結果是沒有翻出來的五個重名中,沒有一個人符合那女孩的特徵。

  做到這點,我已有些心力交瘁。

  我想母親可能是騙我了,要麼是那群雜種騙了母親,那女孩可能不叫張曼君。

  我只能盡力在茫茫尋人啟事中尋找符合那女孩特點的人,這導致查詢進度非常緩慢。

  我不敢和明浩說這事,我怕他嫌棄我,也可能是怕他嫌棄我的家人,就像我不敢面對自己的家鄉。

  我現在發自心底的厭惡著,我曾喜歡的故土,和生活在那裡的人,包括我的父母……

  1985年1月19日,我回到了家鄉,回來第一天,我就從母親那裡得知了張曼君的事,她前不久給王志成生了個孩子。

  父親在飯桌上也說起了這事,並提到是個兒子。那會兒,我和母親都沒說話,母親似乎有些恐懼和低落,期間父親看了我幾眼,詢問起了我和明浩的關係,而我也很快跟著心底發寒。

  因為生了孩子的關係,月子也坐完了,王立文他們一家已經不再管束張曼君,張曼君可以走出家門了,我也才有機會和她攀談。

  一年不見,我發現她幾乎完全融入了村子的女性,至少外表上是的。

  她見到我時,定定的看了我許久,我被看的發毛。

  我以為她在記恨我,畢竟我作為女性,還是村子裡少有關心同情她處境的人,可我完全沒能救她脫離苦海,甚至在這一年裡都沒有見過她一次。

  可是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卻讓我愣住了。

  她跟我說了聲謝謝。

  這讓我手足無措,迷惑不解。

  我和她在村里走著,但幾乎就是在村北那片區,她平靜的說必須讓鄰里見著她的存在,否則她的公公該說她了。

  我知道王立文是個暴躁易怒的傢伙,事實上肯定遠比「說」這個程度要嚴重得多。

  我發現她其實是個相當優秀的女孩,她懂得很多,至少比我的學識淵博,尤其是擅長宗教哲學一道,讓我自慚形愧。


  我來找她本是打算說明自己的態度,我想搭救她,並順便安撫在這一年裡受盡折磨的她。

  可沒想到她竟然如此隨和的與我談笑,而我也不知不覺忘記了她的處境,只當她是我大學的朋友那般相處的輕鬆愜意。

  直到她說起自己曾在香萃大學的生活經歷,我才被她說的那些美好溫馨刺痛回了現實,深深為她感到心痛和不值。

  我在和她路過四下無人的樹林時,和她表明了我一定會救她出去的想法。

  張曼君聽後,她非常認真的盯著我許久,接著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假期什麼時候結束。」

  我如實告訴了她,我最多在這待到元宵,過完就得回校了。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在我和她又回到她不得不回去的那個家時,她突然神色冷漠的告訴我,她討厭我,因為看見我會讓她記起自己曾經也可以和我一樣,不,甚至比我過得更好,讓我以後不要再來找她了。

  我當時只覺得委屈難過,同時也深感愧疚,無力反駁。

  在我失落的離開前,她又沒頭沒腦的問了我一句:「你相信這世界上有神嗎?」

  我回過頭來,心裡想著不希望對方放棄逃出村子的希望,我說:「我信。」

  她像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對我笑了起來,那張蠟黃粗糙的臉仍是讓我一瞬覺得是世間絕美。

  她再次對我說了一聲「再見」,然後頭也不回的回到了那個牢籠里。

  我發誓,我要救她出來!

  1985年1月20日,今天是除夕,全村喜氣洋洋的,唯獨王志成家,聽我爸說,是王立文剛抱的孫子生病了,我有些擔心曼君的處境,趁空隙跑了一趟,但曼君不願見我。

  我只能隔著門縫遠遠的看上一眼在房間裡給孩子哺乳的曼君,我看見她面無表情的在一家人的圍觀下餵養孩子。

  我心裡沒來由的有些害怕,怕曼君會做出些什麼傻事。

  1985年1月24日,我聽見了母親傳來的噩耗,曼君懷胎八月生下的孩子病死了。

  聽到這消息時,我幾乎是下意識的跑去王立文家,然後我就我看到了正被那一家畜牲打得遍體鱗傷,頭破血流的曼君。

  曼君仿佛瘋了,她不哭,也不喊痛,只是麻木一般的說著「烏鴉在叫,有烏鴉在叫,它把孩子吃了」。

  看到這幅情景,我再也忍不住,我擋在了曼君面前,對王立文一家破口大罵,質問他們為什麼要如此針對她。

  王立文夫婦氣炸了,要連我一塊打。

  是爸爸及時出現,他制止了這場暴行,然後黑著臉把我拉回了家,回到家劈頭蓋臉的數落我不懂事,讓我再也不要去插手他們家的事情。

  我怎麼可以呢?我答應過她,我要救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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