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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恍惚(大修)

2024-08-13 13:01:07 作者: 發達的淚腺
  大雨吹打著支摘窗,蕭聿垂眸看著手中的山水玉佩,想到了很久之前。

  他闔眸算了算日子,大概是延熙元年,二月十五。

  那日艷陽高照,蟲鳥喃濃。

  下朝後,蕭聿去了坤寧宮。

  抬腳進門,只見內室站滿了人,大部分都是宮中的老嬤嬤,和退休的女官,算一算,起碼有二十餘人。

  男人眉宇微蹙。

  眾人躬身道:「陛下萬安。」

  蘇菱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們先下去吧。」

  眾人又道:「是。」

  蕭聿除下冠冕,解了大氅,坐在榻上,看著她。

  好似在問,皇后今日又是在作甚。

  蘇菱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唇貼著他耳廓道:「這千秋宴盛公公辦的甚好,總得賞點什麼,可陛下身邊的人什麼都不缺,如此,臣妾便想著,那還不如給盛公公找個對食。」

  她溫濕的吐息磨的人耳熱。

  言畢,她離開他的耳廓,一臉認真道:「陛下以為如何?」

  蕭聿垂眸看她。

  宮中對食,在大周朝本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哪有這樣公然提出來的?

  蘇菱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他的膝蓋,「如何啊?」

  蕭聿輕輕握住她不安分的手,道:「盛公公年事已高,皇后就別折騰他了。」

  「這怎麼能叫折騰?方才那幾位嬤嬤都是宮中的老人,與公公年紀也差不了多少,既然都不離宮,日後起碼也有個照應。」蘇菱看著他的眼神,瞬間泄了氣,小聲道「那陛下說賞什麼好?」

  蕭聿低聲道:「皇后那兒不是有兩塊上好的山水玉佩嗎?」

  蘇菱提眉道:「就兩塊玉佩?」

  蕭聿又道:「不然就再加兩幅山水畫,或者暖閣里的琺瑯五嶽圖座屏也成。」

  蘇菱想了一下道:「難道盛公公喜歡山水?」

  蕭聿點頭,道:「他七歲就被家人賣到宮裡做了太監,除了紫禁城,哪兒都沒去過。」

  畫中的山水,於宮裡這些內侍來說,便是未曾見過的大千世界。

  蘇菱立馬道:「那臣妾現在就叫人去暖閣里取。」

  她剛起站起身子,蕭聿也跟著站起來,他的掌心扶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你慢點。」

  她回頭一笑。

  可這笑容轉瞬即逝,就好似不想笑給他看。

  再也不想笑給他看。

  秋雨蕭瑟,雕樑畫棟在剎那間褪色。

  盛公公抬頭道:「皇上?」

  蕭聿睜開眼,回過了神,將山水玉佩扔還給盛公公,啞聲道:「秦美人,可是住在淑玉苑?」

  盛公公抬頭道:「欸,是,陛下、陛下可是要備輦?」

  蕭聿道:「不必了,也無需叫人去通報,朕過去一趟。」

  ——

  雨勢漸強,楹窗被狂風驀地拍開,發出「啪啪」的聲響,燭火搖曳將熄,竹蘭和竹心連忙跑過去關窗。

  秦婈的青絲如瀑,散落在肩,風雨入室,吹出一段修長白皙的頸。

  忽明忽暗的燭光落秦美人的臉上,襯的這肌膚幾乎透明,她側頭看著窗外,嘆了口氣。

  這偌大的皇宮內院,太后稱病,皇帝不見人影,也不知這漱玉苑,何時才能住到頭。

  何時才能見到韞兒。

  秦婈正準備睡下,便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被打開,竹蘭喘著粗氣道:「美人快收拾一下,是陛下、陛下來淑玉苑了。」

  秦婈怔了一下,道:「什麼?」

  這個時候,他來作甚?

  帝王夜臨妃子住處,無非是兩個原因,一是問罪,二是侍寢。

  二者其一,她是哪一種?

  眼下顧不得太多,她連忙起了身子,重新梳妝來不及,只能力求儀態得體了。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門。

  與養心殿的燈火通明相比,此刻景仁宮的漱玉苑就像是深山老林的一間古宅,四周幽暗,朱甍碧瓦都失了顏色。


  一道光暈由遠及近。

  前方傳來橐橐的腳步聲,和雨滴落在傘面的噼啪聲。

  秦婈福禮道:「陛下萬安,臣妾有失遠迎。」

  蕭聿淡淡道:「免禮。」

  皇帝忽然來此無人通報,尚宮局自然也沒給漱玉苑添份例。

  故而屋裡只有一盞燈。

  任誰瞧了都不免覺得寒酸。

  秦婈行至一旁,將屋裡僅剩的一根白蠟燃起,才堪堪點亮這內室。

  燭光落在帝王稜角分明的輪廓上,他眸中的疏離比從前更濃,周身的氣度也好似隨著權勢愈發沉重。

  秦婈這才恍然,他們已經三年未見。

  他也確實,不該是從前的樣子了。

  她站在他身側,屏息凝神。

  四月常說,一齣好戲除了要演的投入,這天氣、周遭的陳設,以及和你搭戲的人都很重要。

  秦婈本還沒領悟徹底。

  如今她站在漱玉苑中,聽著外面的傾盆暴雨聲,看著眼前玄色龍袍。

  忽然就懂了。

  身份的差異就像是一道天埑橫在他們之間。

  秦婈回身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細白的指尖在他的余光中隱隱發顫。

  「坐。」

  一個單字,打破了沉默。

  「多謝陛下。」

  秦婈坐在他身邊,頷首攥了攥袖口,並未直視他。

  但卻將她的緊張毫無保留地展現給他。

  須臾,她抬手攏了一下鬢角的髮絲,輕聲道:「臣妾不知陛下會深夜來此,準備不周,還望陛下不要怪罪。」

  他的目光幽邃,深不見底,誰也猜不出,這人想的到底是什麼。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倏然開口:「可用過膳了?」

  秦婈恭敬道:「多謝陛下惦念,臣妾用過了。」

  他恍若未聞,繼續道:「累嗎?」

  秦婈道:「臣妾不累。」

  說罷,秦婈忽然感覺眼前的一幕萬分熟悉……

  屋內闃寂,除了呼吸聲,只有更漏的滴答聲。

  燭火搖曳,他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微抬,用拇指,略重地蹭了一下。

  他目光灼灼,蹭了一下,又一下。

  這動作雖撩人心弦,但秦婈心裡清楚,他蹭的地方,有一顆痣。

  一顆蘇菱臉上沒有的痣。

  秦婈的面頰泛起紅暈,下唇輕顫,磕磕絆絆道:「陛下、今夜可要歇在這兒?」

  話音落地,猶如大夢初醒,他驀地鬆了手。

  他起身,默了半晌,道:「不了。」

  蕭聿走到門口,秦婈忽然沖他的背影開口,哽咽道:「臣妾愚鈍,可是哪兒做的不好?」女兒家心裡的不安和委屈,都留在了那「好」字的顫音里。

  讓人即便不回頭,也知是怎樣的泫然欲泣。

  亥時七刻,蕭聿離開漱玉苑。

  高牆之下,蕭聿沉聲道:「明日一早,傳朕口諭,將謹蘭苑賜予秦美人,燭火份例與淑儀同級,也不用再盯著了。」

  盛公公道:「奴才記下了。」

  說罷,盛公公在心裡又嘆了口氣。

  便是這秦美人,也不行嗎?

  ——

  翌日一早,盛公公帶著聖諭來到漱玉苑,親自帶著人,替秦美人搬了院子。

  後宮立馬變了風。

  太后的病也瞬間「痊癒」。

  自打選秀開始,太醫院便稱太后受了風寒,是以免去了各宮的例行請安,如今大病初癒,不論是永壽宮的太妃、主位三妃,亦或是新進宮的徐淑儀、秦美人,都要去請安問禮。

  由於秦美人貌似先皇后消息早就不脛而走。

  晌午一過,薛妃,柳妃,還有那位高麗來的李妃齊聚慈寧宮。

  眾人笑意盈盈,但心裡卻在猜,那位秦美人,究竟生成何種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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