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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蕭韞(需要重新看)

2024-08-13 13:01:07 作者: 發達的淚腺
  晌午剛過,天空又飄起小雨,霧氣朦朧。

  腳下的青石板路仿佛被塗了一層油料。

  秦婈帶著竹心朝慈寧宮走去。

  景陽宮距離慈寧宮並不近,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中間隔著整個御花園。

  路過坤寧宮時,秦婈腳步一頓。

  紅牆黃瓦,葉落閒階,光景依舊。

  令她難以喘息的記憶一瞬間被拉扯出來。

  日降月升,她仿佛回到了延熙元年,八月十五那個晚上,又瞧見了徐尚儀手中那張帶血的帕子……

  那夜坤寧宮上上下下亂做一團。

  徐尚儀在她耳邊低聲,「奴婢的弟弟名喚叫徐秉,今年十九,去年剛參了軍,奴婢有一事想問皇后娘娘,巳州邊境那六萬條人命,蘇家準備拿什麼賠?!」

  她心知徐尚儀今夜此舉定是有人教唆,也明白這是有人要故意刺激她。

  可徐尚儀的話,她也在捫心自問。

  是啊,如今鎮國公府的匾額上全是人血,她拿什麼賠?

  時至今日,她依舊想不通她的父親,那個立下赫赫戰功,在大周官居一品的鎮國公大將軍蘇景北,為什麼會叛國。

  閬州總督傳消息來的時候,她認定父親是被人構陷的,蘇家是冤枉的。

  一定是被冤枉的。

  可緊接著,錦衣衛便查出了蘇家通敵叛國的罪證,鎮國公府內,應該說是父親的書房裡,竟發現了一條修建了十年之久的暗道。

  暗道。

  有了證據,零碎的回憶也接連而來,令她不寒而慄。

  自打鎮國公夫人病逝後,蘇景北便不許蘇菱和蘇淮安踏入書房半步。

  書房裡有一張懸畫,畫中人便是蘇雲氏。

  蘇景北常常坐在懸畫前發呆。

  起初蘇菱以為那是父親對母親一片痴情,可後來又覺得並非如此,鎮國公府雖無主母,可無名無分的妻妾卻有的是。

  絲竹悅耳,紅袖添香。

  記得有一次,大概就是她嫁入晉王府的前夕。

  那時的她總覺得,受萬人敬仰的父親無所不能,她不想嫁給蕭聿,便去書房門前鬧了半個晚上。

  蘇景北的後院雖不清淨,卻無其他子嗣出生,他可謂是把蘇菱捧在手心裡疼。

  然而那個晚上,任憑她怎麼說,蘇景北都沒出來。

  她實在忍不了,便推門而入。

  然而裡面卻空無一人。

  人不在,蘇菱只能原方不動闔上了門。

  她坐在門口的石階上繼續等,等著等著,竟這樣睡了。

  翌日一早,門「吱呀」一聲在她身後打開,蘇景北衣衫規整地從書房裡走了出來。

  見她倒在地上,蘇景北笑道:「阿菱,你怎麼還在這兒睡著了?當心著涼,趕緊起來。」

  她揉了下眼睛,半眯著眼睛道:「爹,你昨日去哪了?你怎麼會從書房裡走出來?」

  蘇景北一愣,道:「你個傻丫頭大早上胡說什麼呢?我是剛從東耳房過來。」

  「東耳房?爹你去東耳房作甚?」她揉了揉太陽穴,道:「誒呀,爹,女兒有事跟您說。」

  蘇景北瞪了她一眼,「說什麼?阿菱,你說什么爹都應你,但有一點,你嫁晉王這事沒商量,我不管立下多少戰功,那都是臣子,你爹沒那個本事抗旨。」

  蘇菱咬了咬唇,用楚楚可憐的目光道:「那若是女兒身子有疾,配不上皇子呢?」

  蘇景北氣笑道:「哦,你身子有疾,配不上晉王,那就能配得上何家小子?你的婚事以後不許再提,也不許和你哥提!」

  她低頭,她放棄,她灰溜溜地回了房間。

  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可她無比清楚的記得,門是在她身後被打開的。

  腳步聲也是從她身後響起的。

  最怕不過是後知後覺。

  「美人在看什麼呢?」竹心道。

  秦婈回了神,眼前的一切如齏粉一般被風吹散。

  她撫了撫心口,隨意道:「我這頭回見太后娘娘,難免有些緊張,待會兒我若是出神,你可得提醒我點。」


  竹心一愣,隨即笑開,應是。

  起初,寧尚宮把她和竹蘭分到淑蘭苑時,曾囑咐過,要注意秦美人的一言一行,有任何可疑之處,都得告訴盛公公。

  可這麼多天過去了,在竹心看來,秦美人不設城府,落落大方,根本沒有可疑之處,

  竹心小聲囑咐道:「美人不必擔心,太后待人和善,從不會為難誰。」

  「那就好。」秦婈點點頭,道:「對了,你可知太后因何病了?」

  竹心回道:「太醫院說是受了風寒,不過已無大礙。」

  秦婈本想開口問大皇子是否養在太后膝下,可忽然想起在秦府時,那位陳司籍的警告。

  「這大皇子的事,恕老身不能回答,老身也勸秦姑娘,今日這話,不可再與旁人提起。」

  「該你知道的時候便能知道,不該你知道的,便不能問。」

  秦婈深吸一口氣,繼續向前走。

  再等等,再等等就是了。

  都已經入宮了,沒什麼不能等的。

  半刻之後,他們來到了慈寧宮。

  沿途的一草一花、一木一石,都與她記憶中一般無二。

  果真應了太后與她說那句話,「這宮中的景色從不會變,變的只是住在這宮裡的人罷了。」

  說這話時,還是三妃剛入宮的時候。

  在慈寧宮殿前候著的不只她一個,還有新入宮徐淑儀和何淑儀。

  秦婈朝二位行禮,「臣妾見過徐淑儀,何淑儀。」

  二人也連忙道:「美人不必多禮。」

  徐淑儀身著一襲湖藍色緞面襦裙,雖算不得傾城之姿,但也稱得上婀娜動人。

  站在徐淑儀身邊的何淑儀,若她沒記錯,她是何家三姑娘,其父是戶部尚書,其母是穆家女,這等身份,比之當年的薛妃也是不逞多讓。

  不過看她目光柔和,語調也輕,性子應該不似薛瀾怡那般跋扈。

  不一會兒,小太監便將她們引進了正廳,還沒進門便能聽到說話聲。

  想來三妃已經到了。

  三人進門後一齊福禮,「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

  而後又依次給薛妃、柳妃、李妃請安。

  楚太后笑道:「快、快起來,都抬頭讓哀家瞧瞧。」

  話音墜地,眾人的視線毫無疑問地落在了秦婈身上。

  秦婈抬眸的一瞬,三妃的表情與見鬼無異。

  薛妃瞪圓了眼睛,柳妃抬手捂住了嘴,李妃的反應最大,手上的杯盞「哐」地一聲滑落在地。

  在殿中央轉了個圈。

  就連一向波瀾不驚的楚太后,都不免怔住。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誰也猜不到,竟然會這般像。

  仿佛看見她,就會相信,這世上真有轉世一說。

  也難怪選秀那日,皇帝會離開絳雪閣了。

  楚太后緩了緩,笑著對著章公公道:「快賜座。」

  三人連忙道:「謝太后。」

  秦婈入座後,除了李妃收回了目光,薛妃和柳妃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她身上。

  薛妃攥緊了拳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楚太后依次問話。

  問過了徐淑儀和何淑儀,太后看向秦婈道:「哀家聽聞,今早秦美人換了院子,住的可還習慣?」

  秦婈連忙起身,道:「多謝太后娘娘關心,臣妾住的甚是習慣。」

  聞言,薛妃的目光愈發晦暗。

  竟連聲音都是如此像?

  「那就好。」楚太后摩挲著手腕,繼續笑道:「你們日後若是無事,可常來哀家這坐坐,說起來啊,這宮裡也冷清太久了。」

  提起冷清,楚太后又像模像樣地嘆了一口氣,道:「陛下子嗣少,眼下最要緊的,便是替皇家開枝散葉,這才是宮裡的頭等大事。」

  楚太后側頭又對章公公道:「你去太醫院知會一聲,明日讓劉院正給各宮的娘娘請個平安脈。」

  太后這話,無疑是在放箭扎三妃的心。


  秦婈這是無法窺得三妃的心聲,否則,只怕什麼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都能聽見。

  正是尷尬的時候,門外的小太監突然高聲道:「孫太妃到——」

  孫太妃?

  秦婈循聲回頭。

  這後宮裡,她與孫太妃的關係遠遠要好於太后。

  原因無他,孫太妃乃是長寧長公主的生母,倘若當年鎮國公府沒出事,蘇淮安便是駙馬爺,孫太妃的女婿。

  思及此,秦婈的心一緊。

  那韞兒會不會……

  小太監緊接著又道:「大皇子到——」

  秦婈眸色未改,嘴角也掛著笑意,可她渾身上下,無處不在顫抖。

  未幾,只見孫太妃牽著一個小人兒,跨門而入。

  孫太妃身體一向不好,她輕咳兩聲才道:「給太后娘娘請安。」

  楚太后道:「你我之間,怎還需要這些虛禮,快坐。」

  孫太妃勾了勾大皇子的手心,道:「韞兒,給太后娘娘請安。」

  大皇子身著四團雲紋紬交領夾袍,頭戴白玉冠,生的白皙雋秀,眼睛似母,稜角似父。

  秦婈一眼就能認出這是她的孩子。

  蕭韞一步一步走到太后面前,雙手交疊,唇抿的緊緊的,給楚太后行了個大禮。

  但沒說話。

  連一句「孫兒給太后請安」都沒說。

  然而太后絲毫不以為意,只是慈愛地招了招手道:「來,韞兒,讓哀家瞧瞧,你又長高了沒。」

  蕭韞垂眼走過去,也不親近人,眸中的疏離和他父皇一模一樣。

  楚太后摸了一下他的小臉,道:「哀家聽聞你父皇給你找了姚太傅當老師,近來可用功?」

  蕭韞點了點頭。

  楚太后笑道:「如此便好。」

  接下來太后又問了他許多話,蕭韞要麼點頭、要麼搖頭,但一個字都沒說過。

  秦婈的心滿是疑惑。

  更疑惑,為何所有人眼中都沒有和她同樣的疑惑。

  半個時辰後,太后揮手說乏了,要歇息了,眾人紛紛起身。

  孫太妃對大皇子道:「韞兒,咱們走吧。」

  蕭韞一步一步走過去,把手放到孫太妃手裡,小孩子不過三歲,身量很低,理應是看不到秦婈的,可冥冥中仿佛有一根線,拽著他回頭一望。

  視線剛好對上。

  蕭韞停下腳步,轉身,與秦婈面對面,黑黢黢的眼珠,看了她好一會兒。

  孫太妃這才同秦婈對上了目光。

  下意識捂住了嘴。

  隨後想起宮中近來的流言,孫太妃道:「這位可是秦美人?」

  秦婈起身道:「臣妾見過太妃。」

  「免禮了。」孫太妃呼吸微亂,低頭看著蕭韞道:「韞兒,走了。」

  蕭韞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

  只聽孫太妃又低聲道:「韞兒,她不是,走了。」

  回去的路上,秦婈低聲問竹心,「大皇子……方才為何不開口說話?可是生病了?」

  竹心嘆了口氣,好似早就料到秦美人會問這個問題,極小聲道:「大皇子不是不開口,而是開不了口。」

  秦婈腳步一頓,蹙眉道:「什麼叫開不了口?」

  「美人小點聲。」竹心拉過秦婈的手臂,道:「此乃是宮中禁忌,誰都提不得,奴婢給您說了,您日後可再別問了,太醫院說,大皇子是母胎裡帶了怪病,三年都沒開過口,應該是,啞症。」

  話音甫落,蘇菱怔在原地。

  竹心疑惑道:「美人這是怎麼了?」

  秦婈硬提了一下嘴角,輕聲道:「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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