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子嗣

2024-08-13 13:01:08 作者: 發達的淚腺
  壽安宮。

  四周寂靜,角落的火盆偶爾會發出噼啪的響聲。

  太妃拿著手裡的畫像,對蕭韞道:「韞兒,你再說一次給你父皇聽。」

  蕭韞如往常一般,低下了頭。

  太妃繼續哄道:「你就再說一次,就像方才那樣。」

  小皇子垂頭緊了緊拳頭,沒吭聲。

  蕭聿靜靜看著他。

  眼中若說沒有失望,那定然是假的。

  這是他的嫡長子,皇子口不能言意味著什麼,他心知肚明。

  默了半晌,蕭聿沉聲開口:「來人,送秦美人回謹蘭苑。」

  話音甫落,蕭韞立馬抬了頭。

  蹙起眉頭的表情,和他父皇一模一樣。

  秦婈知道蕭聿這是想逼他開口,可小皇子的眼神太委屈,叫她實在不忍心看。

  蕭聿道:「盛康海,等什麼呢。」

  盛公公連忙行至秦美人身邊,小聲提醒道:「美人,走吧。」

  秦婈頷首垂眸,輕聲道:「臣妾告退。」

  除此之外,她一個字都不能多說,說了便是別有用心,以蕭聿和太妃的為人,是絕不會將一個別有用心的妃嬪留在皇子身側的。

  蕭韞看著秦婈漸行漸遠的背影,急的一把攥住了皇帝的袍角。

  蕭聿身量本來就高,玄色的龍紋長袍更是讓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威壓。

  可他對面這個小人兒,身量還不及三尺。

  一大一小,一個低頭,一個仰頭。

  就這麼對著望。

  蕭韞眼眶憋的通紅,呼吸也變得急促,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極小聲地,喚了一句,「母后。」

  兩個字,猶如當頭一棒。

  令蕭聿整個人僵住。

  蕭聿看著蕭韞這雙眼睛,不由深吸一口氣,他語氣放緩,一字一句道:「蕭韞,朕與你說最後一次,秦美人只是像你的母后,但不可能是你的母后。」

  你的娘只有一個,不在了便是不在了。

  誰也不能替代她。

  可小皇子並聽不進去皇帝的話。

  他的目光仍停留在空蕩蕩的殿門口。

  戌時三刻,小皇子被奶娘抱去睡覺,殿內只剩蕭聿和太妃二人。

  蕭聿坐在紫檀嵌樺木扶手椅上,蹙著眉頭,轉了轉手上的白玉扳指。

  孫太妃猜得出帝王心思。

  三年前,陛下既能冒著與太后撕破臉的風險,將皇長子放到壽安宮來養,便是不想讓蕭韞捲入宮廷紛爭。

  失去生母且沒有母家扶持的皇子對著後宮意味著什麼,沒有人比蕭聿清楚。

  蕭聿的生母虞氏雖只是五品太僕司丞之女,但容貌卻是京城一絕,入宮便是盛寵,可以色侍君終不長久,新入宮的美人總是一茬接著一茬,令人眼花繚亂。

  朱顏辭鏡花辭樹,帝王的寵愛也一樣,皆是人間留不住。

  虞昭儀在蕭聿七歲那年病死後宮。

  在那之後,蕭聿先是被養在孟妃宮裡,後來孟妃因搬弄是非被貶去冷宮,這才被皇后,也就是當今的楚太后接走。

  孫太妃嘆了一口氣,想了想道:「我知道陛下所憂為何,可眼下,沒什麼比韞兒的病重要,世上無不透風的牆,大皇子如今已過三歲,便是陛下瞞的緊,想必也早就走漏了風聲,陛下肯等他開口,那文武百官肯等嗎?」

  蕭聿道:「太妃說的,朕又何嘗不知。」

  「我瞧那秦美人行事還算規矩,試試也未嘗不可。雖說不過一兩日的功夫,也瞧不出什麼來,但她的眼神,倒是格外乾淨透亮。」孫太妃用帕子捂住嘴,略重地咳了兩聲,「我這身子骨,也不知能撐到幾時,大皇子不可能永遠留在壽安宮,總得有人照顧他,倘若那秦美人是個好孩子,那這是她的福氣,也是這宮裡的福氣。」

  蕭聿默了半晌,道:「太妃保重身子,等過兩日,朕便叫長寧回宮來看您。」

  孫太妃擺了擺手道:「她被我養的太過任性,陛下不必管她,她願意在驪山呆著,那便讓她驪山呆著吧。」

  ——


  翌日一早,還沒等薛妃派人去謹蘭苑請人,秦婈便已候在咸福宮門外了。

  咸福宮的小太監手持掃帚,呵欠打了一半,便是一愣。

  立馬躬身道:「美人稍等,奴才這就去通報。」

  清月一邊給薛妃揉肩,一邊感嘆,「秦美人行事真是叫人挑不出錯處,規矩當真是好。」

  「行事滴水不露,只怕不是規矩多,而是心思多。」薛妃揉了揉太陽穴道:「罷了,你先讓她進來。」

  清月道:「奴婢這就去。」

  秦婈頭戴金蟬玉葉簪,上著月白色織金紗通肩柿蒂形翔鳳短衫,下襲桃色妝花紗蟒裙,施施然走進了咸福宮。

  秦婈圭端臬正地朝薛妃福禮,「臣妾見過薛妃娘娘。」

  薛妃彎彎眼,笑的比昨日還熱情,「妹妹今兒來的可真夠早的。」

  秦婈躬身道:「臣妾心裡惦記替娘娘抄佛經。不敢來遲。」

  「快坐,快坐。」薛妃隨意道:「可用過早膳了?」

  秦婈道:「多謝娘娘關心,臣妾用過了。」

  薛妃抬手撫了一下耳璫,感嘆道:「這剛進宮的時候,總想著禮不可廢,可時間久了你就懂了,這深宮冷清,有個能說話的人不容易,所以啊,你也不必這樣拘謹,咱們就似尋常姐妹那般說話就行。你在謹蘭苑若是有什麼需要幫襯的地方,儘管同我說。」

  秦婈笑道:「臣妾多謝娘娘。」

  同薛妃寒暄須臾,秦婈便坐回桌案前開始抄寫經文。

  秦婈清楚,這後宮裡可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薛妃今日待她這般熱情,多半與昨日太妃請她去壽安宮有關。

  殿內爐香四溢,薛妃一邊揉著手腕,一邊開了口:「對了,昨日太妃找你,是有什麼要事?」

  秦婈手腕一頓,停下筆,立馬起身,恭敬道:「此事臣妾實在沒法子回答,還望娘娘恕罪。」

  薛妃故作驚訝道:「怎麼了這是?」

  秦婈頷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昨日臣妾被叫到壽安宮問話,袁嬤嬤特意囑咐臣妾謹言慎行……」

  薛妃瞭然一笑,旋即若無其事道:「我不過是隨口一問,你怎的還請上罪了,好了,快坐下,既然這樣,我便不問了。」

  秦婈道:「多謝娘娘。」

  薛妃低頭喝茶,目光微變。

  秦美人這話看似誠懇實在,但又何嘗不是拿太妃來壓她,叫她不好再過問。

  自打蘇氏離世,這些年壽安宮仿佛隔絕在後宮之外,除了偶爾會去慈寧宮坐坐,與後宮其他人可謂是毫無往來。

  眼下壽安宮突然和一個六品美人有了來往,能因為甚?

  自然是因為那個口不能言的皇長子。

  薛妃用指尖叩擊桌沿。

  可是她這張臉,對壽安宮有了用處?

  她再等等看。

  這一等,果然又等來了壽安宮的袁嬤嬤。

  袁嬤嬤還是昨日那句話,「太妃娘娘有急事找秦美人。」

  薛妃也同昨日一樣,立馬放了人。

  接下來,秦婈每天都是清早去咸福宮抄經,到了晌午,又來壽安宮陪蕭韞坐一個小時辰,試著同他說話。

  起初太妃不放心,總是在一旁盯著,可一連三日過去,太妃也算看出來了。

  陛下那些話蕭韞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並全當成了耳旁風。

  他根本就是把秦美人當成了親娘。

  蕭韞雖不開口說話,但太妃到底養了他三年,這孩子的脾氣秉性,她還是清楚的。

  平日裡除了皇帝和她誰也不靠近的小人兒。

  眼下便是打瞌睡都要往秦美人身上靠。

  而秦婈,自然樂意讓他靠。

  怎麼靠都成。

  看著眼前的一幕,孫太妃的嘴角不由得帶起一絲笑意。

  半晌,她放下手中的藥膳,對秦婈道:「薛妃那邊若是為難你,不用忍著,你直說便是。」

  秦婈頓了一下,柔聲道:「薛妃娘娘的確不曾為難臣妾。」

  孫太妃瞥了眼她袖口的墨汁。

  既然不想說,她也不會多管,「但你每天如此折騰,也是辛苦了。」

  秦婈立馬道:「能照顧大皇子,乃是臣妾的福氣,不敢說辛苦。」

  秦婈自然是不嫌辛苦的。

  她進宮本就是為了蕭韞,為了這孩子,她甚至連勾引男人的伎倆都跟四月學了幾分。

  如今不用伺候那人,還能陪在兒子身邊,她怎麼會累?

  她簡直是求之不得。

  這會兒秦婈正沉浸在自我滿足里,就聽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簾攏被小太監掀開。

  蕭聿一進門,就見兒子靠在秦美人肩上睡著了。

  這四目相對,多少是有點尷尬。

  秦婈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怕吵醒兒子,最後只能紅著臉,極小聲道:「臣妾給陛下請安。」

  蕭聿在她臉上停留一瞬,隨即暗下目光,也小聲道:「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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