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了石場後，見著不少漢子，正灰頭土臉的鑿著石頭。
見到我們後，這些漢子有些驚訝。
有人問：「你們要用石頭？」
我們搖了搖頭。
那漢子又問：「外邊來的？要買石？做什麼用？鎮宅的石獅，還是守墓的石獸？」
他拍拍手，好奇的打量著我們。
「你們是哪裡來的，我們這兒可很少有人來買石的。」
此話一出，證實了我先前的部分猜測。
我們正打算開口，一個漢子突然走了過來，沖先前開口的漢子說：「咋這麼沒眼力勁，這是給我們老太公辦法事的大師！」
他似乎是這石場的負責人，對王渾恭敬的說：「大師，你怎麼到這地兒來了？」
王渾自然不會跟他們說實話，糊弄的說：「這不是要給老太公辦後事嘛，怎麼也得全須全尾，不出一絲差錯，所以就到各處看看。」
別說，只要搬出趙德生的名頭，這些人可謂上心無比。
就見那負責石場的漢子一拍胸口，信誓旦旦的說：「大師您放寬心，事關老太公，咱們絕對不敢偷懶亂來。」
他指著不遠處的一些石料說：「您瞧，那就是用來修建老太公墳墓的料子，全都是最好的石料，保證不出一絲差錯。」
我們上前一看，就見一些石料堆疊在一起，整整齊齊。
用來修墳的，用來搭墓的，用來鎮守墓口的……一樣不落。
王渾摸了摸那些石料，挑眉說：「這料子確實好，你們費心了。不過，這料子不是新出的吧？我瞧著像是山里深處的？」
那漢子眼睛一亮，豎起拇指說：「大師就是大師，眼光就是好！」
「這料子就是從山體深處摳挖出來的，為了這些料子，我們可廢了好大得勁呢。」
王渾眯著眼笑：「我瞧著這做工，也不像是最近才動的手，似乎雕琢成型很久了啊。」
漢子一咧嘴，露出一個滿足的笑：「不瞞您說，這些料子挖出來後，咱們就開始雕琢、準備了。」
他朝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說句不恭敬的話，老太公確實高壽，但誰也沒想到他能活這麼大年紀。自打太公過了六十，有人提議說，今後要給太公建廟，咱們就開始開鑿山石，準備石料了。」
我人不住咂咂嘴：「那得幾十年了啊。」
漢子點點頭：「可不是嘛，到今天差不多又是一花甲。」
他有些惋惜：「要是老太公再堅持堅持，多活一年，那他的年歲，就是整整兩個花甲了。」
我心裡憋著笑。
他要真活過今年，今後想讓他死，可有得等咯。
畢竟，成了精以後，壽數可就不止這麼點了。
我指著山體說：「那你們幹這個，就是為了給老太公湊齊建廟用的石料？」
漢子一拍手：「可不是嘛，畢竟老太公對咱們村有大恩，給老太公做事，就得想盡辦法，做到最好！」
「可那廟不是建成了嘛？」我忍不住問。
實際上我是想說，就為了建一座廟，把這山都挖空了，有必要嗎。
但這話說出來，絕對得罪人，因而我忍了下來。
漢子笑著說：「廟是建成了，但立像用的石頭沒找著啊。
當初就有長輩說了，既然要給老太公立廟，廟宇如何，不是什麼大事兒，哪怕廟修得有些粗糙，今後一代代人下去，慢慢修葺，總能變得規整，但立像就不同了。
那石像，今後可是要受村里人世代香火供奉的，一旦立了，就代表著老太公，輕易不能更換，所以必須得用山里最好的一塊料子。」
他指了指身後的山體，得意的說：「就為了立像用的石頭，咱們才廢的這麼大的勁，至於其他，那都是順帶的。」
王渾緊皺著眉頭，四處打量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等收回目光，他問：「那這塊料子，你們找著了嗎？」
漢子立馬驕傲起來：「那必須的啊！不僅找著了，連石像都雕琢好了。別說，為了這塊料子，我們這些石場做工的，可廢了不少力氣，乃至整整耗費了幾代人的功夫。
你瞧，這山都快被我們掏空了，我們才找到這塊料子。要不是最後老太公知道了，看了眼那塊料子後，說就用它，我們還能繼續挖，把整座山都挖空！
沒準，還有更好的料子在山裡，我們沒找到呢。」
王渾聞言，神色一動，他笑著說：「老太公石像在哪兒，我們能不能觀瞻觀瞻，也好開開眼界。」
漢子面露糾結之色，說：「那石像雕琢好後，就用紅布蓋了。照理說，這紅布一蓋，等於就有了神性，在抬進廟裡，擺上祭台，受了第一炷香之前，是絕不能給人看的……」
而後，漢子一咬牙，對王渾說：「聽說您是有大法力的，想來看看也沒事兒，我就帶你們去瞧一眼吧。」
他帶著我們在石場裡左繞右繞，最後到了石場的邊緣處，指著一物說：「這就是老太公今後的神像了。」
他一邊揭開紅布，一邊給我們說：「村里那土地廟，不是修了一丈二嘛，那祭台又修了三尺三，所以這石像，就雕了八尺四，剛好留了到屋頂的三寸空處，代表著『舉頭三尺有神明』的意思。
這還是以前過路的一個先生的建議呢，說這麼一來，老外公的神像恰好觸及到天界，最是能接引神力。」
說罷，他將紅布扯下，一尊巨大的石像露了出來。
和我們常見的土地公的塑像不同。
一般的土地廟，是刻意往小了建，好些土地廟，甭說能進人了，連顆腦袋都鑽不進去。廟裡也不常立石像，而是用泥塑，乃至直接擺一神牌。
還有些地方，直接用陶瓷燒成神像，幾乎不會拿石像或者金屬來塑像。
而且，土地像多為一尊憨態可掬的老者的樣子，看著就慈祥仁善，叫人心生親近。
這尊石像卻不同，不僅大，而且身形穩重，面部威風凜凜，長須粗髯，自帶一股子威嚴。
你說他要是哪座大城立的城隍像，乃至關帝廟裡的關公，我都信。
就是不像土地像。
王渾卻沒說什麼。
他瞧了石像一眼後，就讓漢子把石像遮住，而後帶著我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