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四十年的春天，萬曆皇帝破了一個記錄。
葉向高奏疏言曰：「歷代帝王享國四十年以上者，自三代迄今只十君。」
萬曆皇帝成功躋身迄今為止中華帝王中做皇帝年限前十名。
在此時大明的官方標準中，這十個君王都是君臨天下的正朔擁有者，像遼道宗這種不被納入在內。
王文龍看到這條新聞的感受，和大多數京官的反應差不多。
列出這十位享國超過四十年的君王，的名錄表包括：大禹、武丁、漢武帝、唐玄宗、宋仁宗……
一群傳奇帝王，就算是宋仁宗這種，後世評價也頗好。
直到名單最後，萬曆皇帝和嘉靖兩位緩緩出現……有一點點難繃。
萬曆皇帝大概也知道。這不是啥值得誇耀的成績，於是沒有說什麼慶賀的事。
倒是這一年，已經在京城待到二十多歲的福王，終於準備去封地就藩了。
萬曆皇帝給他準備了大量田產、幾十萬兩白銀作為禮物。
太子朱常洛也終於得以出宮讀書。
耳聽得都是人事變動，大家離開原本環境的新聞。
王文龍的感覺很微妙。
他在看著萬曆朝中期的一代人集體走向落幕。
萬曆朝的早期屬於張居正，中期是文官集團對抗萬曆的稅監，晚期則是鬧不盡的黨爭。
雖然還在爭鬥，卻給王文龍一種黃昏日暮的氣息，不是萬曆朝的日落，而是煌煌大明顯露出的暮氣。
王文龍也決定走了。
萬曆四十年的春天，王文龍再次給萬曆皇帝上疏，請求告老返回福建。
萬曆皇帝卻是有些捨不得。
他覺得王文龍這人挺有意思，留在京城，雖然萬曆不理他，但卻似乎在給他做伴。
萬曆便派孫隆來勸王文龍。
司禮監掌印太監，對王文龍諄諄勸導：
「聖上對建陽是重視的，建陽若能留在京城，他日定有飛騰的機會。」
王文龍一臉苦笑：
「我留在京城不過做一詞臣，回到福建反而可為大明開拓海外做些實在事。」
「建陽在聖上身邊，還可進行一些規勸呀，豈非真正有利於國家麼？」
王文龍一臉無語。
萬曆皇帝那狀態，誰能勸得住他？
孫隆無話可說，回去回報了萬曆皇帝。
王文龍的上疏沒有回覆，王文龍回鄉的請求也石沉大海。
王文龍早就備著萬曆皇帝這一手。
他直接接受了京城報社的採訪。
在採訪之中表示自己想要回鄉，但皇帝不讓，現在也不給答覆。
王文龍的《管窺》已經分成四個報社，經過一年多時間發展，反而比原本的《管窺》雜誌影響力更大。
京城的報紙界多少都要給王文龍幾分面子。
王文龍這滿是無奈情緒的採訪，立刻就被京城各大報轉載。
這一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王文龍被萬曆關在京城宅中，萬曆要王文龍寫書，王文龍寫出了一本書，風靡天下，但萬曆皇帝還是不讓王文龍離開。
好事的京城言官便抓住這個機會找萬曆的麻煩，上疏表示萬曆應該放王文龍回家。
萬曆皇帝還是不願回復，只不過怕挨罵，把王文龍家門口的錦衣衛給撤走了。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王文龍才不會像李廷機一樣講求面子，一直申請到萬曆皇帝答應他請假才回去。
他直接收拾行李，大搖大擺坐著馬車出了家門。
王文龍在京城待了一年，已經給足萬曆皇帝面子，現在萬曆對他冷處理，他自己回去，誰也說不出個不字來。
萬里皇帝聽說這消息也是頗為無奈。
他每次用無賴方法去整文官，都能將對方弄得十分頭痛，但想不到王文龍也是個混不吝。
萬曆皇帝只能讓掌管五城兵馬司的一個侯爺挽留王文龍。
王文龍和他在城門邊吃了頓飯，只裝做聽不懂，打了半天哈哈，全家吃飽之後立刻上車。
那侯爺還在和幕僚商量，該用個什麼藉口把王文龍扣在京城。
就聽手下兵丁說王文龍已經奔赴天津去了。
他整個人都呆住。
王文龍一家大搖大擺的來到了天津，坐船直奔山東，取道回福建。
面對既成事實，萬曆皇帝也沒有辦法。
萬曆四十年的六月，萬曆皇帝給福建下了兩封詔書。
一封是嘉獎李廷機幾年的閣老工作，同意他退休安養。
萬曆皇帝終於不得不給李廷機這份體面。
另一方則是同意王文龍病退休養。
王文龍折騰了一番，他那五品的禮部官位居然還留著。
只能說萬曆對王文龍是真愛，連王文龍自己都有些驚訝。
……
王文龍離開閩台的這兩年，台灣開闢、海外拓展工作都是如火如荼。
根據李廷機的統計，大明已有海外移民逾一百萬，大部分都是近十年出海討生活的。
世上只有王文龍知道這個數字有多恐怖。
原時空的民初福建人口將近四百萬，有些史料認為萬曆年間統計福建人口只有二百萬，那大概是因為大量的田產隱瞞以及逃戶存在，根據王文龍接觸到的資料，實際福建人口應該便是四五百萬的範圍。
一百萬多海外移民，代表著福建接近四分之一的人口在十年之間遷徙到了海外！
這自然要得益於王文龍對於開海的大力宣傳。
這麼多移民已經使華人在整個東南亞成為絕對的主流移民群體。
要知道上一任海上霸主葡萄牙，整個國家的人口也不過一百五十萬而已。
而福建在海外的人口就超過了一百萬。
一些東南亞大城市已經出現半城華人的情況。
夏威夷、美洲更已經確確實實成為了華人的主場。
本時空的大航海時代，海外華人的勢力比原時空要強了不知多少倍。
就在萬曆四十年，出現了第一次由中國人主動攻擊歐洲船隻而造成的衝突。
萬曆四十年九月，去年新上任的福建巡撫丁繼嗣派人找到王文龍，想請王文龍幫他審理一樁涉外案件。
當看到卷宗時，王文龍就樂了。
福建海盜陳六頭的一個手下被抓，冠軍從他的人庫中救出一群肉票。
肉票里居然有十幾個歐洲人，引得全州上下熱烈討論。
丁繼嗣不知道拿這十幾個歐洲人怎麼辦，也聽不懂他們的話，於是一方面聯繫耶穌會士，希望他們幫忙翻譯，又怕耶穌會的人講私情，來找王文龍協助辦案。
這案子本身不大，但是已經引得福建上下關注，丁繼嗣生怕辦的有問題，於是求助於王文龍。
王文龍正好要回福州處理求實書會的事物，順道便來到福州的巡撫衙門。
十幾個洋人被壓上堂來，一路上引起眾人矚目。
這年代的歐洲人還沒有因為工業化時代的高熱量飲食養的人高馬大，平均身高和福建人也差不多，但他們的長相太打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