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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老少

2024-08-13 19:08:53 作者: 三丈雪
  上官棘進了城,發現今天城門內的守衛出奇的多,大街上成群結隊的官兵正在搜查過往的行人。

  眼見前方設卡,他也不敢過於張揚,便從馬上下來。只是還沒等他離開,身後的城門忽然關上了。

  一時間,城門處人聲鼎沸,想要出城的和進城的行人、過客無不大怒,但在官兵的威懾下,他們敢怒而不敢言,只是嘴上肆意的嘮叨著。

  上官棘心想:「這大白天關什麼城門,難道已經有人認出我來了?不,不是的,肯定清江府又有什麼變故?再說,我既來之,則安之,怕他作甚!今天索性把偌大的清江府給攪個雞犬不寧,天翻地覆,也好全了我為父報仇之志。」

  於是,他牽著馬,也不管方向,找了個僻靜的巷子,就鑽了進去。

  只是這巷子剛開始筆直寬闊,越往前走,道路越蜿蜒曲折,四處都是房屋後牆錯落形成的小徑,人煙甚是稀少,兩旁的灌木蔥蔥鬱郁快要長到路中央了。眼見路上沒有行人,上官山雖不能詢問一二,倒也因這幽深寧靜而樂得其所。

  又往前走了一會,發現前方驟然出現了一堵牆,那牆青磚紅漆,高丈余,上雕蟒紋,下繪流雲,王府制式,把小徑攔腰截斷,徹底堵住了前行的路。他無奈只好轉入旁邊的岔口,前方出現一座小山,山腳下溪水淙淙,甚是個好去處。

  好在又走了沒多遠,正巧路過了一家客棧。

  客棧門口立著一個小旗杆,旌旗上寫著「無為客棧」。

  旁邊槐樹下面,一個夥計正躺在長凳上小憩,太陽灼熱,手中的抹布也搭在了臉上,幾片青黃的葉子斜斜杵在抹布褶皺里,不知睡著了多久。看著這一幅景象,卻也應了無為二字。

  上官棘靜靜的把馬拴在一旁的槐樹上,闊步走入了店內。店內空無一人,只有幾張桌子,安靜的擺放著,上面卻擦的很乾淨,沒有一點灰塵。

  「想來老闆也是個極愛乾淨的人」,他心中思索道,不由嘴角掛起了一絲笑容,很快又消失不見。見沒人招呼,他緩緩出了門,便要離去。

  卻不知背過身去的時候,店小二臉上抹布上的葉子動了動,下面一個黑色的眸子正在盯著他的背影,他對此並不知情。正解著韁繩,忽然聽到一個極為動聽的聲音:「客官欲往何處去啊?」

  上官棘一怔,有些意外這小二竟是個女子,不過,還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過身去。只見,那小二依舊躺在長凳上,抹布遮面,只是右腿已經搭在地上,左手修長的手指中還夾著一片青黃的樹葉。

  上官棘客氣道:「姑娘有禮了,我想離......」

  可還沒等他說完,那小二卻十分惱怒的說道:「誰要你有禮,誰又是姑娘,我看你是找死。說著手中的樹葉被她用力的擲了出來。」

  這一片樹葉看似不鋒利,卻以極快的速度對著上官棘面門射來,根本來不及躲閃。

  此時,他又驚又怒,倉促之下,只得拔劍,使出一招浩渺煙海。頓時,劍尖化為點點寒光,似一席煙幕,不溫不火的向前涌去,把葉子擊的粉碎。

  「我的葉子,我的葉子,嗚嗚嗚」,看到自己的樹葉被上官棘擊碎,那小二競蹲在地上抱著肩膀痛哭起來。

  上官上海又是一怔,心想這人還真是奇怪,見她哭的痛心,心中怒氣已經去了三分。

  「姑......你......你沒事吧?」

  上官棘再不敢稱其為姑娘了。

  「我的樹葉沒了,嗚嗚嗚」,小二依舊抽泣著。

  「不就葉子嗎,我賠給你好不好」,上官也不知怎麼,出奇的溫柔,溫柔到自己都感受的到。

  他有些討厭這種心不由己感覺,因為從那次死裡逃生以來,復仇似乎是唯一的精神支柱和陪伴,微笑快樂等等所有不經經過思考的感覺他都漸漸忘卻了。八歲少年選擇跟隨師父上山的那一年,生命早已交給命運,只剩仇恨留給自己,如今,一登忘川,花開花落,鳥兒來去數十回,殊不知仇恨更是命運最初的安排。

  「嗚嗚嗚」,小二依舊哭著,並不答話。

  「你看那片葉子沒有,最高最大最鮮艷,我摘來賠給你好不好?」

  上官棘更顯溫柔,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變化,不過只是勸說自己只是為了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的無奈之舉。

  說著就欲飛身摘下,那小二卻哭泣道:」誰要你的葉子,我只要我的葉子」。

  「樹葉又沒有生命.......」


  「誰說樹葉沒有生命,每片葉子都有自己的生命,為這自己的陽光活著。你又有什麼權利決定它們死活?」

  上官棘沒答話,只是靜靜的立著,宛如一副雕像。此時,他的心很亂,像麻,像雲里的星,又像遺忘的童謠,沒人說的清楚。

  「那我要如何賠你?」

  「不用你陪,每個樹葉都有它自己的命運,這也許就是他最終的宿命。你同我把它葬了就好。」

  「如何葬?」

  「把它寄許的心,回歸大地即可。來,和我一起。」

  少女說完,跪在地上,雙手合十,閉著雙眼低頭輕誦著。

  緊接著,上官棘也跪了下來,不過,他卻睜著眼,認真的看著這一切。一陣風吹來,樹葉簌簌的從枝幹上掉落,映著陽光像極了那些失去的笑臉。他有些陶醉了,心底的冰山裂開了一絲縫隙。

  「好了,你起來吧。」

  上官棘緩過神來,說道:「可以住店了嗎?」

  「不可以,小二我心情不好」,少女冷冷道。

  「那把你們老闆找來,我和他說。」

  「抱歉,我們店裡只有我一個,沒有老闆?」

  「你還在生氣?」

  「什麼氣?」

  「樹葉。」

  「樹葉帶走的是我不願再與之付出的牽掛,為何生氣。」

  「你。」

  上官棘一時語塞,只覺得這眼前皓目明眸的少女,再不是那多愁善感的葬葉人了。於是,轉身上馬,突然感覺身後一震勁風,透過眼角的餘光,只見一點寒芒已經掛在了自己頸下,自己已躲無可躲。

  「姑娘還想做什麼?」

  「你不能走?」

  「為何不能走?」

  「因為我不讓你走。」就在這時,客棧里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聲音里儘是和藹與慈祥。

  「疏桐,不可無理!」少女不忿的收回手中的匕首。

  「少俠,閒來無事,何不屋內少坐。」

  「多謝前輩,在下卻有急事,本欲把我這齣雲駒安置於此,卻不知遇到此等事,耽擱了不少時辰,還望前輩准行。」

  「莫急,莫急。少俠來時路上可曾被一堵紅牆,攔住去路。」

  上官棘心驚萬分,原來進了這條巷子時已經被這老者覺察到了,而自己卻毫無察覺,此等修為,恐怕只有師父才能較量一二吧。

  「不錯,是有一堵牆,不知何人所築,這般強勢與霸道。」

  「正是你心中之人。」

  「我心中之人?難道是梁......?」

  上官棘脫口而出,卻被老者打斷。

  「慎言啊,慎言啊。還不把上官少俠請上來。」

  「是,師父。」

  少女明眸善妒,聽到師父的吩咐惱的直跺腳。

  「走吧,上官少俠。」

  「是,多謝姑娘」

  「不許叫我姑娘」

  「好的,姑娘。」

  「煩死了,你自己上去吧」,少女氣得牙根痒痒。說罷又坐在了門外的長凳上。

  上官棘自幼隨師父山中日月,平日裡,只學狠戾殺人的招式,至於如何說話,往來禮節是個完全的痴人。剩下的仍是小時候,父親的諄諄教導,但又過於死板和生硬。

  上官棘一時覺得有些難堪,只好自己沿著樓梯走了上去。上了二樓,只覺眼前豁然開朗,窗口明媚的陽光灑在木地板上,泛著橙黃的油光,整個屋裡乾淨明亮,沁滿了茶香。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坐在茶桌旁,自顧自的品茶,那茶香濃郁悠遠,不知是什麼茶中極品。

  「前輩。」

  「談不上什麼前輩,痴長了些許年歲而已,來小友品品我這茶。」

  上官棘坐下來,端起玉杯,一飲而盡,只覺那茶些許溫熱,喝起來酣暢淋漓。

  「哈哈哈,小友一副憂鬱的皮囊,沒想到確是這痛快之人」,老者見他如此飲茶,朗笑道。

  上官棘正欲答話,卻聽到:「好好地茶,糟踐了」。


  也不知少女何時上來的,嘴角撇的老高,眼見,上官棘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忽又「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上官棘這才會意,白淨的額頭多了一絲細汗。

  「煩勞前輩再賜一杯。」

  「無妨」,老者手執玉器,接著添了兩杯。

  上官棘端起其中一杯,慢慢品了起來,只覺,這茶入口有些苦澀醇厚,香氣甚是濃人。然後,便說道:這茶......?

  「不著急,小友再飲一杯」,老者似乎不著急他回答。

  於是,上官棘又端起了第二杯,品了許久。至此,三杯皆盡。老者說道:我這茶如何?

  上官棘少做思索,回想起父親當年喝茶時自己的耳濡目染,便言道:「這茶確實非凡,不過要分開來解。茶道縱然繁雜多變,其中手法不可勝數,但是茶水的原物以及手法的耦合才能決定著其色味香氣境界的上限。這一爵茶水,在下品來,入口先澀後甘,中行醇厚,後至冽澈,因此,得出此泉乃上品,茶葉其次,手法又其次。」

  「佩服佩服,沒想到小友亦是茶道中人,先前是我輕視你了,在此賠個不是」,老者微笑著說道。

  「晚輩口直心快,還望前輩海涵。」

  「哼,什麼歪論,當朝......當朝那人喝了這茶,還不誇讚一句茶中聖品,倒是你故作高深」,那少女甚是不忿。

  「疏桐,上官少俠說的沒錯,沒有身後這口奇異的江泉,這茶的口感和香氣恐怕都要大大折扣。你煮茶的手法,確實要好好精進一番了」,老者故作嚴肅對少女說道。

  上官棘這才恍然,為何少女聽了自己這番言論,如此的生氣了。原來是她煮的茶,這可壞了,豈不是又要哭半天了?不過這次少女卻沒有哭泣,也沒有繼續生氣。而是急匆匆地下樓而去,看樣子是要精煉自己煮茶的技藝去了。

  「少俠,不知你接下來如何打算」,老者意味深長道。

  上官棘不知老者究竟想要問什麼,有些疑惑,便只表心跡,不露行蹤,說道:「到頭不過是個身銷破散,怎有打算。」

  老者似乎知道上官棘的言外之意,淡淡道:「你去了,擘叟怎麼辦?」

  「你知道我師父,我師父怎麼樣了?你到底是誰?」

  上官棘再也平靜不下來,聲音急促又憂懼。

  「我和你知道的一樣多,當年,你師父與梁銜坷京門大戰,一戰降,天地變色,百回合梁銜坷不敵,其麾下六大高手合力將你師父擊傷,不久後,傳聞你師父擘雲叟因傷死於非命。此後,江湖上再也沒聽過他的傳聞。」

  老者幽幽然,像是回憶親身經歷的故事。

  「那你又是誰?」

  上官棘還是詢問了老者沒回答的問題。

  「一個行將就木的故人,不說也罷」,老者回絕道。

  「那我應該怎麼辦?」

  上官上海這次真的沒了心思,抓起玉器中的茶水,咚咚咚的灌著。只是,苦澀清咧的茶水帶給他的只有清醒。

  「你師父生死未知,退一步講,哪怕他仙逝了,屍骨未寒便是你這弟子未盡到職責啊。況且,你師父當年都沒完成的事,以你現在的能力,又怎麼不是一個悽慘的下場呢。」

  「可是。」

  「沒什麼可是!」

  老者不容置疑。而後,又語重心長道:「你師父擘雲叟在牙山上給你留下三重戈天陣,雖說你破了可以下山行走,但下山後就送命也不是你師父的初衷啊,你可明白他的苦心。當年一戰,你只知師父有著必死的心志,其實也多是被逼無奈,畢竟你還很小,背地裡有多少難言的苦衷和人性的醜惡,你慢慢就知道了。你下去吧,桐兒會給你安排住處。」

  老者揮手送客。

  上官海心中雖然裝著疑惑,但是也只好下樓去,心道:「其中密辛看來只有慢慢探尋了。只是,師父啊,您老可安好,弟子想您了。」

  客棧樓下,又是斜陽餘暉,高高的院牆,飄飛的旌旗。

  少女躺在長椅上小憩,跟著陽光不時的挪著長凳,像極了一隻怕冷的貓。

  上官棘看著一切陷入了長長的沉思:「一切是多麼的美好,而我終是這孤獨的過客」。

  太陽終於落下,少女悠悠轉醒,看著遠處的背影,亦有所憐,靜靜地抱膝發呆,不願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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