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靖大人和高大人為首的順天府兵一夜疾馳,天光大亮的時候便到了保定府。
所有人餓得飢腸轆轆,原地修整,就著冷水嚼咽乾糧,引得過往百姓紛紛探頭看。
靖寶朝阿硯看一眼,「去打聽打聽,這保定府最近有什麼新聞?」
「是!」
顧懌忍不住問:「七爺,打聽這做什麼?」
靖寶嘴裡有乾糧,含糊道:「問高大人。」
高大人一臉不耐煩:「一是看看這兩天有沒有命案,如果有,那咱們就準備替錢大人收屍。」
顧懌:「如果沒有呢?」
「如果沒有,那就說明錢大人還活著。」
高大人:「他派銅板送信,就是想我們來接應,我們從京中出發,他從韓家囤出發,怎麼會和?」
顧懌:「怎麼會和?」
「自然是讓我們先找到他!」
高大人嘆了口氣,補了一句:「你這智商,拖你家爺的後腿啊!」
顧懌:「……」
正說著,阿硯回來。
「二位爺,昨兒保定府的暢春院有件趣事。」
「說!」
「有個瘸腿公子叫了一桌酒菜,要了兩個妓女陪酒,結帳的時候掏不出銀子,被揍了一頓,扒了外衣扔出去。」
「沒什麼稀奇的啊!」
「稀奇的在後面,那瘸腿公子不僅沒走,還回到妓院,嚷嚷著說要做玉倌兒,賣身還債。」
阿硯忍著笑:「你說這人是不是傻?」
話剛落,兩位爺唰的站起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然後齊聲喊道:「是錢三一!」
……
中午的暢春院。
老鴇正悠閒的在院裡喝著茶呢,突然衝進來一幫拿刀的衙役,嚇得她魂都沒了。
沒犯什麼事啊!
衙役中走出來一個搖扇的漂亮公子,「昨兒那瘸腿的公子在哪裡?」
老鴇一怔,問道:「官爺,你找他……」
「逃犯!」
老鴇驚得一拍大腿,「我說那小子怎麼死賴在我們暢春園不肯走,敢情是逃犯啊!來人,快來人,把那王八蛋……」
「不要麻煩!」
那漂亮公子「啪」的一收扇子,「你前邊帶路。」
老鴇一看那公子的長相,笑得眼睛都沒了。
「我和官爺說啊,我一早就瞧著這小子有問題,把人關到柴房就等著你們上門來捉拿呢!」
「……」
「瞧,就那間。」
漂亮公子衝過去,一腳踹開門。
然後,就聽到那瘸腿公子低聲埋怨了一句:「怎麼來這麼遲!」
片刻後。
瘸腿公子被人背在身上,從柴房裡出來。
「怎麼樣?」漂亮公子問。
「死不了!」瘸腿公子奄奄一息答。
「腦子夠可以啊,還故技重演?」
「沒法子了!」
老鴇一臉得意。
瞧瞧,還是個慣犯,這下暢春園立功了!
「來人!」
「高大人?」
「暢春園窩藏罪犯,關門整頓三個月!」
手下驚了一跳的同時,老鴇也驚了一跳,正欲哭天搶地喊冤呢,卻見一個清瘦秀氣,穿著官袍的男子走出來,輕輕咳嗽一聲道:
「高大人的話,就是本大人的話!」
「是!」
老鴇眼前一黑,拍著大腿哭喊道:「我的個親娘咧,這叫什麼事啊,冤枉啊,大人,冤枉……」
把錢公子打成這樣還叫冤枉?
阿硯和小七對視一眼,心中同時冒出個念頭:我家七爺(爺)這都算手下留情了!
眾人找到那間宅子時,盛二還在昏迷著,而巢輕舟已不知蹤影。
靖大人和高大人一商量,決定分兵兩路。
靖大人護送兩位傷號,立刻回京;高大人留下來等宮裡的旨意。
一個時辰後。
新任錦衣衛總指揮使蕭朝中,帶著新帝的口諭抵達保定府。
口諭只有兩個字:徹查!
……
兩天後的深夜。
西廂房的門被推開,一條黑影慢慢走近,在床頭的椅子上坐下。
帘子掀開。
顧長平披了件衣裳,盤腿坐著,眉里的是柔色,「大半夜的,找我什麼事?」
「想和先生喝場酒。」
顧長平看著他,半晌才道:「小懌,去拿酒。」
燈點上,酒端來。
燭火照映著錢三一瘦了一大圈的臉,也照著他眼中的欲言又止。
三杯酒過後。
他開口:「二爺讓先生住在這裡,情分非比尋常,先生,我想知道二爺的事。」
顧長平不答反問:「你喜歡她?」
「嗯!」
「有多少?」
「從前以為是一點,現在發現……不止!」
顧長平看著他:「她是盛老大的侄女,有個親哥叫盛大,盛大死後,盛老大把她送巢家堡習武。」
「沒了?」
「沒了!」
錢三一目光垂下,心說:先生你這不是玩我嗎?
「錢三一!」
顧長平連名帶姓的叫:「外人能知道的,只有這麼多。至於她那些獨自無法消化的苦,不能複述的過往,你得自己去問她。」
「我……」
錢三一噎住,半晌才咬唇道:「我有這個資格嗎?」
顧長平輕笑了下,「這話,問你自己。」
得,什麼都套不出來!
錢三一把酒盅一放,站起來恭恭敬敬的作了個揖,「先生早些安睡,學生回房去了!」
「等下!」
「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坐!」
顧長平手一指:「容城的事情做得好,見微而知著,聲東又擊西,包括妓院那一鬧……都讓人刮目相看。」
錢三一臉燒起來了。
頭一回聽到先生誇他,害羞啊!
「這案子由你而起,也該由你結束,等腳傷好一些,再去趟容城,案子查清,你的官位會往上升一升。」
錢三一忙擺手道:「先生,我和二爺說好的,這案子查清,好處都歸她!」
「錢三一!」
顧長平眼底沉下來:「往俗了說,女強男弱非長久之計;往小了說,你追問二爺過往的資格與你的能力、實力匹配;往大了說,這事牽扯到萬千百姓,容不得有假。」
這話,簡直醍醐灌頂。
錢三一瞬間明白,顧長平把他們一個個都扔犄角旮旯的真正用意:玉不琢,不成器!
「是,先生!」
錢三一再次起身行禮,方才離開。
他一走,顧懌閃身進來,陰沉著眼神,似不大開心。
「怎麼了?」
「他是要和二爺成了,這輩份上,不就亂套了!」
顧長平看著他,忽然覺得頭有些疼。
沒錯,是亂了。
原本叫一聲先生的,現在要叫大舅哥,便宜錢串串了。
但這都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這小子怎麼就能想那麼遠?
顧長平嘆了口氣,道:「小懌啊,明天你去七爺那兒,把齊林接回來吧。」
顧懌:「他在七爺那好好的,接回來做什麼?」
顧長平:「他……不會氣我!」
顧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