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三一腳傷剛見好,便去了容城。
再加上錦衣衛的介入,讓案子很快就有了實質性進展。
一個月後,容城縣上到馬縣太爺,下到農耕司一眾官員,統統伏案。
除此之外,還咬出了保定府的知府,以及兩位皇室宗親。
案子呈到新帝龍案,新帝又命三司覆審。
春暖花開時,錢三一風塵僕僕地回到京中,第一時間把靖七和高美人約到樓外樓。
靖寶一看到錢三一,傻眼了,「怎麼瘦成這樣?」
高美人冷哼一聲:「這叫為伊消得人憔悴!」
錢三一不理會高美人的打趣,「咱們說正事。」
靖寶和高美人對視一眼:咦,這小子和從前似乎有些不一樣。
「案子清楚了,三司覆審完,就可結案。」
錢三一抿了口茶,道:「如此一來,保定府的知府一位空出來,我想爭一爭?」
「為什麼?」
靖寶不解:「這次案件你立了功,在戶部就可晉升,外放沒必要啊!」
高美人:「二爺人在京里,你跑保定去,犯傻了吧?」
錢三一也不多解釋,「行了,我就和你們吱會一聲,反正保定府和四九城離得近,還能常見的。」
靖寶和高朝兩人,你看我,我看你。
這小子果然和從前不一樣!
吃完飯,奉上茶。
高朝想到最近這幾天聽到的流言,虛咳一聲問道:「靖七,顧長平要入贅是怎麼一回事?」
說起這個,靖寶臉色變了變。
原來她以為是句玩笑話,結果不是。
顧長平是真要入贅靖家,為此,他還特意拜訪了舅舅,請舅舅在中間穿針引線。
母親姐姐她們自然是求之不得,這樣一來,靖家也算有了後。
但她心裡卻很不踏實。
「我旁敲側擊問過他好幾回,他只說顧家沒什麼人,靖家熱鬧。」
高朝冷笑:「你也信?」
靖寶:「那你說為什麼?」
高朝:「我要知道,還用得著來問你?」
「我有個理由,你們聽聽可對?」
錢三一抿了口茶,慢條斯理道:「顧家曾經功高震主,如今皇位上的那一位,更是做了十幾年封疆大吏,也算得上功高震主!」
話沒有再往下說,但靖七和高朝卻已徹底明白。
功高震主的下場,只有兩個:一個如顧家;一個如新帝。
這天下是顧長平替新帝謀劃而來的,一年兩年無事,日子久了呢?
顧長平入贅靖府,世上再無顧府,再無顧家兒孫,這一招自斷其尾,也是向新帝表明,他無雄心壯志,只想安分度日。
所以,顧府修繕好,他仍借住在盛府。
不是不想回去,而是那富麗堂皇的宅子,住著心不安。
錢三一嘆了口氣,目光定定地看著高朝:「高則誠!」
高朝被他叫得心頭一顫。
「你剛剛問我去保定府是不是犯傻?」
錢三一自問自答:「不是。外放三五年,可抵在京中熬資歷十年,我再回來,便不一樣了。」
「然後呢?」高朝問。
「當你足夠強大的時候,能護著的不僅僅是家人。」
錢三一頓了頓,又道:「忌憚你的,也不僅僅是同僚。」
高朝和靖寶的眼神都直了。
我天!
這不是變了個人,這簡直就是換了個人。
錢三一清楚的知道自己變了。
在保定府的每一夜,他將過去幾年發生的事情慢慢琢磨一遍。
越琢磨,越驚駭;
越驚駭,心裡對顧長平越敬佩。
所有的故事,大結局都在登鼎天下而結束,殊不知,平天下不易,治天下更不易。
數年間,多少蕩平天下的英雄,身敗名裂,這才是歷史的大多數。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顧長平身後的人太多,七爺,美人,青山,秦生……盛二隻是其中一個。
我不為別人,只為她,也要將顧長平護住。
更何況七爺,美人,青山,秦生,還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人一旦豎起了念頭,脫胎換骨只在瞬間。
……
錢三一從樓外樓出來,直奔錦衣衛府。
據銅板打探出來的消息,三天前,盛二已經消了病假,復職回去辦工。
……
天色漸黑。
有人推門進來,盛二以為是張朝,頭也不抬道:「把卷宗放下,你先回去,不必等我。」
無人應聲。
抬頭。
那人站在光影里,穿一襲淺灰色長袍,眼窩有些深,臉上是淺淺的笑。
錢三一走進來,在她面前站定,「二爺身子剛好,不如早些回去,我送二爺回府。」
盛二眉心很輕的蹙了一下,躊躇片刻,「好!」
兩人走出錦衣衛府。
錢三一偏過頭,「傷口好些了?」
盛二:「祁老頭給的藥膏管用,你呢?」
錢三一抬起腳,「箭步如飛了!」
「別處呢?」
錢三一愣了會,才反應過來她問的是在暢春院挨的那一頓打。
「都是皮外傷。」
「那法子你如何想到的?」
「說來話長!」
錢三一湊近,低聲道:「確定想聽?」
盛二一僵,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男人的眉眼近在咫尺。
錢三一卻已往前挪了腳步,仿佛剛剛那一湊,只是湊巧。
「那年,靖七父親出事,我和美人,青山,秦生逃課去臨安府……」
他語速不緊不慢,語調卻抑揚頓挫,說到徐青山在船上被逼唱小曲,盛二就這麼自然地笑了起來。
笑意抵入錢三一的眼底時,他話鋒一轉,「那個巢輕舟,你不要再回頭。」
猝不及防。
笑,僵在盛二臉上。
「這次查案,查到保定府知府與江湖中一個叫索命門殺手組只暗中勾結,買兇殺人,我估摸著朝廷後面會整治,你們錦衣衛怕也要參與其中。」
盛二冷哼一聲:「他與我,有何關係?」
「那就好!」
錢三一眼睛彎了彎,「我打給你的那張欠條,你收好了沒有?」
盛二看著他,不說話。
錢三一搓了搓臉,吸了口氣道:「別弄丟,我的身家性命都在那欠條上。」
「弄丟了,你豈不是不用還?」
「我是那樣的人嗎?」
錢三一瞪她,意味深長道:「人不死,債不爛,我慢慢還。」
盛二:「……」
這時,有風從巷口處拂來,帶著一絲暖意。
是春天了!
一路再無話,兩人默默走到盛府門口,見府門口的燈籠下,亭亭站著一曼妙女子,正巴巴地向他們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