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中,京中已是初秋。Google搜索閱讀
去刑部里把差事上報後,第一時間去了順天府。
順天府的衙役沒有不認識我的,客客氣氣稱靖大人正在審一樁案子,讓我內室喝茶稍等。
一盅茶後,靖大人匆匆而來,見到我,先露笑,再露嗔,最後手一伸。
「出一趟遠差,禮物呢?」
「混帳!」
我一掌拍下去,笑著呵斥道:「哪裡有點做官的樣子?」
「高美人,你這是逼著本大人和你擺官威啊?」
「來,倒是擺一個我瞧瞧!」
我給了她一個威脅的眼神。
只要這王八蛋敢,我立刻把徐青山的信吃下去,讓她急去!
靖七多聰明,知道一回京就來找她,必有事情,忙陪了個笑臉道:「我敢對美人擺官威?就算顧長平借我幾個膽,我也捨不得啊!」
娘的!
就數這小子嘴甜。
我被奉承的渾身受用,從懷裡掏出信,「拿去!」
靖寶一驚:「誰的?」
「自己看!」
她接過信封,小心的拆開,從裡面拿出信,只一眼,便驚問道:「你遇著他了?在哪裡遇著的?他怎麼樣?」
我掏掏耳朵,極為不要臉道:「你給我看信的內容,我就告訴你來龍去脈!」
「姓高的,你過分了,這是隱私。」
「是嗎?」
我故意氣她:「背著顧長平連給徐青山寫兩封信,這也是隱私?」
她惡狠狠的看著我,半晌,咬牙把信放在書案上。
我心中一樂,趕緊把腦袋湊過去。
娘娘腔:
見字如面。
昨日下海,收穫頗豐,八隻海蟹,兩斤貝殼,還運氣好的捕了條海魚。
拿回家後,海蟹清蒸,貝殼爆炒,海魚紅燒,再喝上半斤黃酒,眉毛都要鮮掉。
吃完,打一通拳,出一身汗,去泡個野溫泉,洗得乾乾淨淨回來時,月色已亮。
我如今住的地方,有兩處觀月最好:一處是樹上;一處是在海上。
樹上的月亮是寧靜的,心亂的時候可以此處觀月;
海上的月亮帶著些不安份,心靜的時候,我常會飄在海上。
今夜心靜,適合飄著,也適合想想京中的你們。
我知你們都擔心我,人生十萬八千條路,於我而言卻無一條真正屬於我的路。
何去?
何從?
我這輩子最難忘的兩幕:一幕在邊沙,你我坐在雪地里看星星,為情;一幕在城門口面對千軍萬馬,棄刀下跪,為義。
情之一字,我做到了竭盡所能,無怨;義之一字,我做到了生里赴死,無悔。
我既無怨無悔了,你們還在擔心什麼?
不必擔心。
倒是你們,身在官場上,天子腳下,更需處處小心。
先生這人,雖有大智慧,卻還是逃不脫一個「情」字,用情太深的人,總活得累些。
你要時常勸勸他,人過好自己日子,少管別人的閒事,他不是神,照顧不到每一個。
三一這人,為父母所累,處處不正經,又處處正經;美人這人,為身份所擾,處處正經,又處處不正經。
這兩人一個貪財,一個好「色」,若想往上爬,俱是弱點。
秦生知分寸,懂進退,好人是做了,只怕委屈也受了。
至於你……
我最擔心。
女人讀書,已是不易,為官,更非易事。
雖有顧長平在你身後,但你這人要強,顯然是要比別人吃更多苦頭的,這不是你的錯,這是你身為女人的錯。
不妨往後退一步。身在局中,諸事看不清楚;跳出了局外,海闊天空。
娘娘腔,我大概這輩子遇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若老天真如此安排,你便隨我去吧,無需愧疚。
若老天垂憐,讓我遇到能怦然心動的女子,我亦會去主動求娶她,與她生兒育女。
一切,只看緣分。
聽聞你與先生十一月初八大婚,那時我不知道身在何處,不知道能不能趕回京中。
那日從長白山下來,我已背你一程,也算替你送嫁,因此,不必盼。
無論何地,我心中總是祝你和他白頭到老,長命百歲的。
你最好的兄弟:青山敬上!
信看完,我不說話,靖寶亦不說話。
屋裡安靜下來。
半晌,我才笑道:「這小子好像頓悟了不少?」
靖寶折好信,問:「這下總能說,你在哪裡遇到他的?」
我除了打生死拳沒說,別的一五一十都坦白了。
她聽罷,臉上這才露出點欣慰,道:「出門辦個差事也能遇見,果然你和他緣分最深。」
我故意歪曲她的意思,「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兩個要幹什麼似的?」
她眉一挑:「你和青山不會幹什麼?你和陸小爺有些難說!」
我:「……」
一個個的,都他娘的是火眼金睛嗎?
「別露出那副表情,當我不知道他這趟差事,原本不應該和你一道的。」
「所以呢,靖文若?」我的口氣隱隱挑釁。
靖寶鄭重其事的拍拍我的肩,說了一句讓我目瞪口呆的話:
「美人,他配不上你,回頭我在靖府給你置個院子,有我們,你便不會孤單了!」
我聽見自己心裡「轟隆」一聲巨響。
……
這世上,總有一種人,能一眼看透你的內心。
我摁不住的,不是喜歡陸小爺的那顆蠢蠢欲動的心,而是摁不住孤獨和孑然一身的冷清。
我不喜歡冷清,我想要有人顛顛的跟在身後,圍著我轉,美人長,美人短。
陸小爺便是這麼一個在特定的時間,出現的特定的人。
他有幾分青山的勇莽,也有幾分三一的傻氣,還是靖七的表哥,這樣的人簡直為我量身定做。
我隱隱想把他抓住。
娶個老婆,也不過是有人說說話,這小子不僅能說話,還能讓我生氣,讓我開心,目之所及,也沒有比他再合適的人。
想明白這點,我容他放肆,容他一步一步走進自己的生活。
我把鉤子下下去,如果再下得深一點,時間久一點,他定會一口咬上來。
我篤定我是姜太公,他是那條魚。
可我卻忽略了,那條魚吃草,我硬讓他吃肉,就算有天上鉤了,他也會在草和肉之間,游離不定。
青山和靖七太懂我,用一句「配不上」提醒我,這個鉤子下得不地道,傷人終有一天會傷己。
「爺,顧府到了。」
我沒動,幽幽嘆出口氣後,道:「調頭,回長公主府。」
「爺?」
「家中再不住,就成鬼屋了。」
「……是!」
……
一連數日,我都是早出晚歸,把心思投在刑部案子上。
陸小爺親自在刑部門口堵了我三次,一次要與我喝酒,一次要請我泡澡,還有一次要到長公主府來蹭住,我都婉拒了。
又過幾日,刑部有案子要往成都府去。
我沒有不告而別,而是大大方方去給陸小爺告別,還特意問他,這回與不與我同路。
陸懷奇一臉為難:「海田的事情,我還得跟進些日子,這次怕是不成了。」
我捶他一拳,罵了句:「畜生!」
陸懷奇笑道:「回來我給你接風洗塵,如何?」
「一頓不夠,三頓。」
「成,都你說了算!」
成都府的案子,我辦得極慢,本來十天能辦好的事,被我生生拖了一個月。
隨即又從成都拐道去了恭州,又將那邊一個燙手的案子查了查。
再回到京中時,京中的初雪已落,離顧長平、靖七大婚只剩下十天不到。
陸懷奇聽說我回來,立刻在樓外樓置了一桌好酒好菜,還把靖七拉來做陪。
酒過三巡,他伸手勾著我的肩道:「美人,我覺得我的桃花運來了。」
我抿了口酒,「是哪家的姑娘這麼倒霉啊?」
「你還記得席泰安最寵愛的孫女,就是也想女扮男裝,進學堂的那個?」
他笑得眉眼眯成一條縫:「席老殉國後,她被退婚了,那日我打席府後門過,你說巧不巧,她正爬樹摘柿子呢。」
我看著靖寶,笑:「你在牆外,她在牆內,然後就這麼對上了眼?」
「都被你猜中了!」
陸懷奇嘿嘿笑道:「美人,你就說吧,我和她是不是緣分?」
我心裡半點酸澀都沒有,把酒壺往他面前一放,「得了,這麼大的緣分,必須要連干三杯!」
「三杯不夠,十杯才行!」
靖寶意味深長的看著我,「回去,正好可以讓舅舅、舅媽看到你借酒消愁的樣子,一心疼,就答應了這樁婚事。」
「用苦肉計嗎?」
陸懷奇眼睛一亮,「我娘最疼我了,這招有用,來,喝酒!」
我拿起酒盅,沖門外喊了一聲,「小九!」
「爺?」
「明天開始,搬去靖府小住!」
「這……」
「猶豫什麼,再住公主府,我就成孤魂野鬼了。」
我沖靖寶一挑眉:「七爺,大婚大即,我提前去幫你暖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