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芝諾便養了只烏龜,他還給烏龜取了名字,叫安圖恩。
芝諾的日子過起來千篇一律,除了找老師巴門尼德討論學術,便是守在艾拉的身邊等待她醒來,因為艾拉說過話的緣故,恰恰增強了芝諾相信她會醒來的決心。
謝肆徹底失去對於身體的掌控,原本身體的主人每日與芝諾奔走各處而不知疲倦,他還會時常趴在艾拉床邊,督促她快點醒來,小烏龜在一天天長大。
謝肆覺得自己像個電影的觀眾,看著這場三人的電影。
直到有一天,謝肆隱約聽見一聲鐘聲,那鐘聲悠揚,千年古剎,青燈古佛。
但「謝肆」沒有聽見,他還是自顧自地追逐了芝諾,聽著對方自言自語地研究自然與哲學,「謝肆」在一旁傻笑。
芝諾也沒有注意到鐘聲,這太怪異了,古希臘怎麼會有寺廟裡的鐘聲,這一切都太不合理了,謝肆想要吶喊,提醒「自己」這太不正常了。
他想要奪回身體,但他失敗了。
芝諾和「謝肆」一如往常地去河邊給小烏龜尋找一些可口的食物,但消失了很久的木馬再次出現了,不經意間木馬打開自己的肚子吞沒了「謝肆」。
眼前一黑的謝肆隱約間聽見芝諾的呼喊,謝肆拼命掙扎想要回應:回去吧,艾拉還在等你。
回去吧,我的朋友,烏龜應該餓了,你該去餵飽它了。
很快芝諾的聲音不見了,接下來是一個女人的哭聲,她的哭聲是那樣的低沉,像壓了塊巨石在你胸口,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赫爾塞斯!我的兒子,你在哪裡?!」
謝肆聽見是「母親」的聲音,同樣也像拼命地掙扎,發出聲音告訴女人:回去吧,你還有自己的生活。
但他聽到「赫爾塞斯」這個名字時,瞳孔在不斷放大,呼吸變得急促,【門內】世界的小房間裡,圓桌會議的與會者,那個少年也叫,赫爾塞斯。
巧合嗎,恰巧同名嗎?
謝肆想不明白,他又一次聽到了鐘聲....
門內,小房間裡。
窗戶緊閉,插銷卻沒有合上,像是有人刻意關上了它,卻又不想徹底鎖死它。
房間內不斷散發著惡臭,濃郁的味道讓人無法換氣,惡臭的源頭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裡,作嘔聲一遍遍傳來。
房間太過阻塞了,除了謝肆二人來時的門和已經關上的窗戶,沒有任何通風的位置。
李瑩實在受不住了,她開始不停地嘔吐,又因為看到了自己的嘔吐物形成二次嘔吐,再次聞到芝諾身上散發的味道,形成三次嘔吐。
謝肆倒是從醒來後非常鎮定,他發現那個少年消失在房間內了,芝諾的狀態也出現了好轉,原本氣息在慢慢消亡,現在如同否極泰來似的,面色浮現一絲紅潤。
有一點讓謝肆怎麼也繞不出來,謝肆從醒來後就朝著小房間內的書櫃走去,書柜上擺放著一面圓鏡。鏡中的謝肆分明就是那個和學者一起在沙發等待著的,赫爾賽斯。
二人的模樣可以說是真假猴王,諦聽來了也得轉一轉眼珠,思索片刻。
可是楊彌為什麼會看不出其中的蹊蹺呢?
回想他們來到房間後的種種,楊彌像個沒事人一樣在房間裡看看這看看那,那麼明顯的一個瑕疵他竟然視而不見?
謝肆覺得自己得和楊彌談談了,這孩子心思都用到哪裡去了。
不過現在六耳獼猴逃走了,真大聖還得帶唐僧去取經,謝肆去拍了拍還在吐的李瑩的後背,確認對方的情況問題不大後,他調整了一下情緒,試著找芝諾聊天。
相比於嘔吐不止的李瑩,芝諾的眼神更加清明,他的表情里有著讓人忌憚的狂熱,時而慷慨激昂,時而鬱鬱寡歡。
謝肆看向他,覺得他時而垂垂老矣,時而意氣風發。窗外的烏龜還在一步一個腳印,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芝諾來到窗戶前,他拔掉插銷,將頭探了出去,像久別重逢的老友打著招呼:「安圖恩,我的老夥計,你最近好嗎?」
隨後,謝肆看見芝諾從窗戶上一躍而下,他整個人從窗戶這個平面一分為二。
一邊是年輕的芝諾轉身回到房間內,和「艾拉」親熱地聊天,壓根不在狀態的李瑩沒辦法回應他,他就自話自說。另一邊是年邁的芝諾,飛出窗外,謝肆看見他最後趴在了安圖恩的背上,烏龜接住了他的主人。
「艾拉,你知道嗎?我養了只烏龜,等待著你醒來後把它介紹給你認識,它現在長大了...有些過於巨大了,但是你別害怕,艾拉,安圖恩是不會傷害我們的。」
咚!咚!烏龜的腳步聲再次讓世界震顫,房間內的人耳朵再次滲出鮮血,這一次謝肆的眼睛充血後顯得格外猙獰。
沒有聽過聲音和流過血的李瑩,一度以為自己要昏過去了。
「這樣的怪物要如何殺死啊?!」李瑩絕望地尖叫,根本不是一個位面的生物,要完成任務目標,殺死安圖恩,絕不是簡單的去海鮮市場買只王八殺了放血。
紅了眼的謝肆面目可憎,他耳朵、嘴角、鼻腔都流出柱狀血液,以現代醫學判斷,他無限接近失血過多。而此刻,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快過平常任何時間。
謝肆學著芝諾的動作,半蹲在窗沿上,轉頭怒吼道:「我想到辦法了,瑩,活下去。」接著,他也一躍而下。
「來吧,老朋友,來見見赫爾塞斯吧!」謝肆在空中比成一個「大」字,面部朝下正在極速下墜。
一隻蒼老的手接住了他,那雙手已經起繭起泡,但卻很有力的握住了他,謝肆知道自己賭對了,他就是要賭年邁的芝諾是可以溝通的。
「石板路你看到了。」謝肆用盡全部力氣喊道,因為周圍太過嘈雜,烏龜每踏出一步,周圍的建築就粉碎一部分。
「什麼?」年邁的芝諾疑惑道。
「石板路里你看到了,我追上了烏龜!」
「哦,是啊,對啊,你確實打開了【門】」芝諾認可地點點頭,兩個人竟然在移動的烏龜背上聊起了天。
「那麼,我贏了。」謝肆大聲喊著。
「贏?不,赫爾塞斯,我提出的本來就是悖論,你贏不了我。」年邁的芝諾放聲大笑,盡顯此刻的豪邁與張狂。
「不不,芝諾,我殺死了烏龜。」兩人已經逐漸適應烏龜的移動速度,通過抓住一些位置,他們都穩住了身形。
「赫爾塞斯,你此刻還在為擺脫搖晃而努力抓緊安圖恩,它怎麼會被你殺死呢有,我的朋友。」
另一邊。
李瑩被剛才的謝肆嚇了一跳,對方要不開口說話,都無法辨認他是個人,分明就是血淋淋的血塊。
她並沒聽懂謝肆離開前的話,是要執行什麼計劃嗎?旁邊的人好吵,嘴巴不停地在說話,什麼艾拉昏迷了多久,自己有很多話要說。
而看到對方掏出一本日記的時候,李瑩也覺得不周山非斷不可。
因為天塌了。
讀書時都沒有今天這麼努力聽講,一本厚厚的日記,對方的語速很快,李瑩必須要全神貫注才能聽清每一句話,她不想漏過任何有效信息。
時間悄悄流逝,認真聽講的李瑩注意力開始分散,她觀察到書柜上的鏡子裡,自己五官開始流出大量血液。
「血淋淋的血塊2號。」李瑩自嘲道。
她此時多麼希望年輕的芝諾翻開日記說,來我們把書翻到多少多少頁,這次考試重點是....
第一天,流水帳。
第二天,流水帳。
第三百五十二天,仍然是流水帳。
李瑩眼眶裡的血液已經阻礙了她的視線,她不得不試著擦拭眼睛。於此同時的謝肆已經開始迷失,因為年邁芝諾出現的緣故,今天的安圖恩跑得格外歡騰。
所以震顫帶來的傷害達到了峰值,離烏龜更加近的謝肆首當其衝,反而年邁芝諾平安無事。
李瑩猜想:謝肆最後留的話一定有他的意圖,年輕芝諾的筆記里一定有線索,但是她的意識已經不支持她做這麼高緯度的思考。
於是李瑩心一橫,學著艾拉本人的語氣說道:「可是我沒見過烏龜啊,你養的烏龜我一次也沒見到啊。」
「它是不是被你養死啦,大哥哥。」
「它到底在哪裡啊,你可以給我看看它嗎?」
年邁的和年輕的芝諾一起做出了思考的動作,他們同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而死亡和時間一樣,從來不等待人,它在慢慢地靠近。
李瑩的狀況好過已經昏迷的謝肆,但她已無法開口說話,恐懼沾滿了她的心房。
在源宇宙中死亡是無法估量的,據說封測時期死亡的人整整沉睡了一周的時間,只有黑暗伴隨你。而正式服目前應該還沒有玩家喪命,所以沒人知道結果會如何。
作為僅存的兩個清醒者,如果徹底陷入無邊沉睡....源宇宙將進入火把熄滅的至暗時刻。
「是啊,烏龜在哪裡?」年輕的芝諾輕輕地提問,沒有人回答他,李瑩變成了血塊。
「烏龜在哪裡啊。」
「到底在哪裡呢?」
芝諾反覆的幾句話,說著說著變成了童謠,詭異的孩童聲哼唱著烏龜在哪裡呀烏龜在哪裡,還有那會唱歌的小黃鸝~。
烏龜的腳步聲停下,世界不再震動,變成血塊的兩個人恢復如初。謝肆跌坐在地上,發現自己周圍的一切不就是赫爾塞斯記憶里的小鎮。
李瑩緩過神,年輕的芝諾微笑著看著她說:「抱歉艾拉,哥哥不小心把烏龜弄丟了,下次吧。」
說罷,他拉開小房間僅有的門,石板路再次出現,芝諾自製童謠《烏龜在哪裡》再次被哼起。
他就這麼邊哼唱邊走向石板路,門關上的一瞬,兒童合唱團在附和著他的歌聲逐漸走遠。
【叮!恭喜玩家小紅花、一謝起榕完成世界特殊任務:追趕烏龜。】
【任務獎勵如下:】
【阿基里斯的決心;阿基里斯之劍;芝諾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