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當聽到那個叫艾拉的女孩說了幾句後,謝肆已經懷疑李瑩迷失了。
「木馬在哪裡?可以帶我去看嗎?它消失了?」
「那它還會出現嗎?我們可以和它做朋友嗎?」
李瑩是不聰明,但這個發言實在過於...低齡化了,不像演的,所以謝肆更加篤定出事了。
雖然沒有切實的證據,但謝肆向李瑩強調過,突如其來的記憶湧上腦海時,衝擊力是巨大的,如果沒有堅定意識和自我意識完備,宿主和寄生的關係會出現轉換。
換言之,假說中提供記憶與身體的B強大於只有思維意識的A,那麼B將吞噬A,個體也就表現為B的所有,即B的正常量。
通俗講,宿主反殺了。
那也就意味著李瑩危險了,如果無法在這個「艾拉」的身體裡醒來,她慘過那些在第一宇宙中紙醉金迷的迷失鬼。
驚慌,謝肆臉上從未有過的驚慌。李瑩是他帶進源宇宙的,也是他喚醒的。於情於理謝肆都有義務保證她的安全。如果放任她沉睡在這裡,【虛擬人】的頭銜可以摘掉不要了。
艾拉和芝諾聊了大概十分鐘的時間,大部分內容是小孩子的天馬行空和奇思妙想,與一位成年長輩哄小孩般的一句句隨聲附和。
兩人正歡聲笑語,卻被人打斷,有人告訴芝諾,老師巴門尼德在找他。芝諾的表情瞬間變為嚴肅,他轉身跟艾拉叮囑了幾句就快步離開了。
謝肆見機會降臨,他裝作漫無目的地彳亍,一步步靠近艾拉,嘴裡念叨著自己看到木馬的形狀,如此大的器物不藉助外力是如何行動的。
很快他的猜想被艾拉聽到,好奇心是每個人具備的出廠設置,一個又一個的新奇想法和奇妙遐想,女孩很快就忍不住躁動的心,上前和謝肆搭上了話。
「請問,你也見過芝諾哥哥說的木馬嗎?」
「誰?哦,當然我美麗的女孩,就在今天早晨,我在河邊看見了一個不需要人推就自己在走的木馬,那簡直就是神跡啊。」謝肆試著一比一還原芝諾的手舞足蹈。
如果芝諾看到他的舉動,會嗤之以鼻,不過是對我的拙劣模仿。
很快,氣氛也熱絡了起來。學院派的死氣中煥發一絲生機,謝肆還在試圖尋找著李瑩的生路。正和他歡聲笑語的女孩,眼裡沒一點李瑩的影子,她像沒有來過一樣。
焦急,前所未有的焦急。
謝肆試著套女孩的話,問她家住哪裡,有幾口人,愛爸爸還是愛媽媽。對方一一回答,謝肆聽到答案後有些失落,他多希望對方說自己是包租婆,有多少門面房和空房在出租,每天靠收租就可以頤養天年。
木馬的話題很快就聊完了,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顯然話題在向著結束慢慢靠攏。謝肆的心裡冷汗直冒,他連烤冷麵的暗號都發過去了,艾拉沒有絲毫觸動,甚至還問他烤冷麵好吃嗎?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謝肆用艾拉聽得到的音量說。
「?」對方向你發送一個問號,並歪了歪頭。
謝肆的思緒萬千,他腦海里忽然湧現了《我是傳奇》電影中威爾史密斯親手殺死自己即將異化的愛犬。
謝肆鼻子一酸,他上前握住艾拉的小臂,女孩的身形非常纖細,胳膊的粗細超不過楊朱的戒尺厚度,謝肆不敢用力,他輕輕握著對方開口說道:「李瑩,你哪年來的書院?」
「家住哪裡?」
「父母何人?」
艾拉的眸子裡只有疑惑和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明明剛才還和自己聊的好好的大哥哥,為什麼變得很奇怪,他眼裡的艾拉好像不是艾拉,而是另有其人。
謝肆見所有方法都沒有用,為了緬懷一起奮鬥的戰友,他俯身在艾拉耳邊用最小的聲音說:「你要記住,你叫李瑩,家住S市xxx小區xxx單元,你是一個包租婆....」
他講了好久,語氣逐漸帶著一點離別的悲傷。說罷,他放開艾拉,露出一個難看死人的微笑,告訴女孩去玩吧。
「天才總是孤獨的,病人也是孤獨的。」謝肆一副悲愴的樣子,此刻他自我感動,覺得自己比寫滿江紅的鵬舉還要鵬舉。
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莫等閒,失了兄弟魂,空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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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瑩覺得自己走在一片黑暗中,這裡沒有一點光,也沒有任何聲音。如果說趨光性,從眾性,是人類的本性,那麼這裡的一切都反人類。
所以她此刻在面臨巨大的考驗,地獄難度的禁閉室。外界的色、聲、香、味、觸、法,李瑩的五感被全部隔絕。
她甚至連自己的哭聲都聽不見,她感受不到眼淚落下,她只知道自己的心特別悲傷。
「就到此為止了嗎?我的名牌包包,對不起;爸媽,對不起;【虛擬人】的各位,對不起。」
轟!一聲巨響。
像有人砸碎了禁閉室的玻璃,有光透了進來,李瑩朝著光跑去,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跑,但她的腦海里想著自己在奔跑。
她跑啊跑,跑到邁不動腳步,跑到想不出跑步的動作到底是什麼樣的。她大口喘著氣,她心裡想著自己在喘氣。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李瑩眼中不再是黑暗,開始出現了走馬燈,她看見一位古裝男子背著手,拿著戒尺在考問著一位學生。
她聽不清,她聽不清。
她努力靠近那兩個人,雖然是走馬燈,要我死前看到些東西也是好的。
她努力靠近,她努力靠近。
「起榕,你哪年來的書院?」
轟!
「家住哪裡?」
轟!
「父母何人?」
轟!
三個問題三聲響動,破碎的玻璃徹底粉碎,透過「窗戶」吹來一陣微風,李瑩覺得風暖暖的,她多想自己身邊有一個火柴盒。
她要划過火柴,看見烤雞...算了,還是烤冷麵吧。
她要划過火柴,看見外婆...對,看見外婆。
她要划過火柴,聽見有人說:你要記住,你叫李瑩,家住S市xxx小區xxx單元,你是一個包租婆....
艾拉暈倒了,準確說是病倒了,醫生說不知道是什麼病,反正是一種很怪的病,怎麼也看不好,但是病人有呼吸有脈搏有心跳。
芝諾作為哥哥,便開始每日陪在床前,夜以繼日地照顧著病倒的艾拉,「謝肆」像跟屁蟲一樣跟在芝諾後面,日復一日。
只能旁觀的謝肆,雖然心裡涼了半截,但他依然羨慕著芝諾的兄妹友誼,「真好啊」。
有天「謝肆」來晚了,看見芝諾手舞足蹈地大聲尖叫,原來是昏迷的「艾拉」嘴裡嘀咕了幾句,仔細聽:
「快!烏龜!烏龜!追上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艾拉嘴裡念叨著要追烏龜,也可能是她在河邊沒有發現木馬而是找到了烏龜,女孩天性活潑,應該是想抓回家養吧。
於是...阿基里斯遭老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