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章 第二章

  二

  為了不忘記祂，我把楓作為自己的名字。

  對于楓的回憶，存在於披頭士（The Beatles）名為Revolver的黑膠唱片中。

  「Here，There And Everyw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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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楓活在到處，也死在到處。

  上輩子，祂在我的時間內，占據了15年。我的中學生活味同嚼蠟，下課後我喜歡去海邊，這海甚奇怪，不是藍色的，卻是黑色的。老師們與我們說幾百年前有個大文豪，每天只是作文，寫完文章後不藏匿起來，卻是扔到海里，寫的多了，這海便被墨汁染成了黑色的……

  這種糊弄人的無聊小故事我聽了很多，從來都沒有相信過。

  不過有一天我實實在在的淌到了海里。

  按老師的說法，我現在會不會全身充滿了文采呀？我噗嗤的笑了出來。

  海邊就是森林，栽滿了楓樹，秋天的時候，我就喜歡去落葉所堆積成的小丘上去玩耍。十五歲升學後，我躺在小丘上，看著遠處的晚霞，濕潤的泥土浸入了藍色的羊毛衫，耳邊的蚯蚓蠕動著，傳出來「沙沙」的聲音。忽然看到了一隻喜鵲在不遠處，它的羽毛如此流暢且柔軟，掃過臉皮時仿佛不會有任何感觸，它將會是一把靛藍色的羽毛筆。我立刻爬了起來，跑向了那毫不知情的喜鵲。

  說來也是奇妙，我在跑動的過程中被趴在樹葉堆里的楓絆倒。接著便摔到了祂懷裡，我竟感到了一絲舒適。

  楓生氣地將我推開，瞥了我一眼後，臉突然泛紅，將我緊緊的摟在了懷裡。不知情的我用手拼命地拽著祂的頭髮。摟得很緊，幾乎使我窒息

  「你的鼻涕都抹到我身上了。」祂再次將我推開。

  「你非要把我困住，還賴我！」

  「你……」祂的臉依舊通紅。「但我就很喜歡這樣啊。」

  我愣住了，怎麼會有一個人願意和完全不認識的人相擁，還感到很喜歡。

  「噯，你看這個。「祂尷尬地從包里掏出來一支靛藍色的羽毛筆，羽毛是那麼順滑。我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去，只見那只可愛的喜鵲已不在枝頭，它安詳地躺在落葉堆之中，身體呈戰鬥的姿態。盤踞其上的，是一條蛇。

  靛藍色的羽毛散了一地。

  我仿佛覺得雙肩背什麼東西鎖住了一樣，我立即屏住呼吸，用手一摸，碰到了那熾熱的臉龐，原來是楓因害怕躲在了我的身後，雙手緊緊地抓著我的肩膀。

  那天我們結識了，並交換了學生卡，祂給我的，同時還有那支靛藍色的羽毛筆。

  ——————

  喜歡一個人，仿佛只需要保持喜歡我喜歡祂的方面就好。

  我喜歡楓，是因為祂任性，愛撒嬌。因此我就不會再考慮祂的穿衣是否每天都規範，祂的成績是否優異，祂吃飯時是否文雅，祂是否和我一樣喜愛攝影之類的……

  可我最終還是沒有進入過楓的那片森林……或者說，我不停的在那片森林的邊緣徘徊。若問我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即是沒能在祂死之前走進祂的森林。再見的時候，那已是一片枯枝爛葉。

  我問祂為什麼要去死，

  「過上更好的生活……

  但是我暫時還不想死，因為我捨不得你。」

  ……

  18歲，那是我最糾結的一年，我從高中畢了業。

  畢業的那一天，我和楓一整天都在一起。我們在同一個房間醒來，共進了同一頓早飯。聽了同一首《Here，There And Everywhere》，持有右耳機的楓緩緩地對我說：「最理想主義的歌詞卻用了最憂鬱的調子唱了出來。」我沒有做聲。

  過了一會祂將手搭在了我的右膝上。

  「噯，你知道嗎，我真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啊。」

  當時我腦子中想的什麼呢，我記得貌似是「那我們就永遠不要分開。」

  好蠢的話……

  沒等我開口，祂就打斷了我。仔細來講打斷這個詞是很不準確的，祂仿佛是在等待我說些什麼，耷拉的眼皮下一雙眼睛看著我閃躲的目光，大約有五秒的時間，這五秒的時間在我的時間內是完全浪費掉的，而在楓的時間內，五秒卻是一個很重要的期待。

  「去海邊吧。」祂略顯無奈的說，起身便走出了校門。

  我真想回味些什麼……

  我拿上了帆布包，跨上摩托，載著楓一起去往海邊。不過兩分鐘，海風就吹了過來。騎到有沙粒的地方，我們就開始步行，走過一條林蔭道，就是海。楓在一塊礁石上坐下，祂是在看海嗎？我不得而知，黑色的大海中不知蘊涵了些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竟向我們呻吟了起來。楓的大海，是否同我的一樣也在呻吟呢，或許祂的大海是紅色的，赤紅赤紅的，偶爾翻起絳紫的浪花。

  我想楓一定是在看海，祂也和我一樣，想在海中琢磨些什麼東西出來。

  over

  2024.8.13晚 被雨淋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