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帶著我回到趙家營的時候,整個趙家營都炸了。
村長趙二旺就住我們隔壁,我一直叫他二旺叔,見我回來了,他差點坐地上。
我因為身體虛弱,被師父攙扶著,流著淚喊了一聲二旺叔。
二旺叔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戰戰兢兢的問我,「小龍……你……你沒死啊……」
我哭著把事情的經過跟他們說了。
二旺叔聽說是師父救了我,激動的握住了師父的手,「項先生,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謝謝您救了小龍!謝謝了……」
師父說別這麼說,我和這孩子有緣。
二旺叔抹了抹眼淚,見我頭上纏著繃帶,趕緊問師父,「他這傷要不要緊?要不要去醫院?」「他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就是身子還有點虛弱」,師父看看我,吩咐二旺叔,「咱們先去縣城,跟警察那邊通報一下情況,然後回來給秦爺辦後事。」
「好!」,二旺叔吩咐人,「趕緊的,安排車,去縣城!」
來到縣城警察局,我把情況和警察說了,當然了,師父抓女鬼的事,我沒有提。
警察也很吃驚,但不管怎麼說,我活著回來了,秦偉殺人的案子就確鑿了。
錄完口供之後,我們回到村里,開始操辦二爺爺的後事。
當天晚上,秦家人找來了。
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媽。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也是最後一次,因為這一面之後,她也進了監獄了。
我記得很清楚,她下車之後,瘋了似的衝進靈堂,一把抓住我,接著掏出一把小刀,猛劃我的脖子。
我當時都懵了。
幸虧師父手疾眼快,一把將我拉開了。
但那刀,還是劃破了我的身上的孝衣,在我右臂上劃開了一個十幾厘米長的口子。
頓時,鮮血如注。
靈堂里亂成了一團。
二旺叔他們一擁而上,將我媽和秦家人都給控制住了。
那個女人拼命掙扎,沖我怒吼,「惡鬼!你這個惡鬼!你害死了你太爺太奶,害死了你爺爺!你現在還要害你弟弟,害你爸爸!你為什麼不死!?你為什麼不死啊?!!你這個惡鬼!惡鬼!!」
她仰天長號,「小豪,我的兒啊……」
她哀嚎著,身子一軟,癱到地上,嚎啕大哭。
我捂著正在流血的胳膊,冷冷的看著這個女人,心如死灰。
這就是我的父母。
秦偉用石頭砸我,將我扔進黑龍河。
而這個女人,我的媽媽,見面之後,直接就要抹我的脖子。
我流著淚冷笑,看著二旺叔他們把這女人和秦家人轟出了靈堂。
師父走過來查看我的傷勢,把我帶到藥房這屋,幫我脫下孝衣,露出傷臂,拿了藥酒給我消毒,接著拿了些田七,研磨成粉,給我敷到傷口上,問我哪裡有繃帶,拿了來,細心的為我包紮。
我低著頭,不住地啜泣。
師父一邊包紮,一邊說道,「秦家人認定了你是惡鬼,這事不解決,他們不會讓你活下去。這事,我來幫你解決吧……」
我流著淚,茫然的看著他,不明白要怎麼解決。
「做我徒弟吧」,師父看看我,「跟我姓項,這樣,我才能出手干預這件事。」
我張了張嘴巴。
「願意麼?」,他不看我,繼續給我包紮。
我單手抹淚,使勁點頭,「嗯!」
師父點了點頭。
他給我包紮好傷口,重新給我穿上了孝衣。
二旺叔跑進來,氣喘吁吁的問我怎麼樣?要不要緊?
我說沒事。
二旺叔鬆了口氣,對師父說外面那些人已經控制住了,警察正在趕過來的路上。他見我孝衣上沾了很多血,說孝衣沾血不吉利,讓我脫下來,給我換一身。
我沒答應。
孝衣已經沾了血,那就這樣吧。
後半夜,警車來到趙家營,把秦家人帶走了。
我給二爺爺守了兩天兩夜的靈,給二爺爺燒了整整一屋子紙錢。
第三天,是二爺爺出殯的日子。
這天一大早,我大伯來了。
二旺叔見他又來了,帶著一群人衝上去把他圍住了。
「你又來幹嘛?」,他厲聲問。
大伯一臉的慚愧,「村長,你別緊張,我不是來鬧事的……我知道二叔今天出殯,我作為侄子,來送送老爺子。還有……我想看看小龍……」
「用不著!」,二旺叔往外推他,「你走!走!」
大伯解釋,「村長,我真的是來送二叔的……我不是來鬧事的……」
二旺叔不聽,一頓推搡。
我聽到了外面的對話,但沒理會。
師父起身出去,攔住二旺叔,問大伯,「真是來送秦爺的?」
「是!」,大伯趕緊說,「二叔出殯,秦家沒人來怎麼能行?我弟弟弟妹有錯,不該對小龍做那樣的事,但我這個做大伯的可沒害孩子啊!你們就讓我留下,送二叔最後一程吧……」
二旺叔看了看師父。
師父點了點頭。
二旺叔指著大伯的鼻子警告,「別給我整么蛾子,不然有你好看!」
大伯保證,「不會!絕對不會!」
師父示意二旺叔放心,吩咐大伯,「進去給秦爺磕頭,然後,咱們聊聊……」
他示意幫忙的拿來一件孝衣,交給了大伯。
大伯匆忙的穿上,跟著師父走進了靈堂。
我看到他們進來,強撐著站了起來,戒備的看著大伯。
大伯很尷尬,嘆了口氣,跪下,在二爺爺靈前哭了一通。
門外站滿了人,鄉親們冷漠的看著這個哭喪的男人,沒人吭聲。
大伯哭了好一會,最後還是師父把他勸住了。
這是我們老家那邊的規矩,哭喪必須得有主事人來勸,不然不能停,停了會讓人笑話。
那天幸虧是師父在,不然大伯這台下不來了。
大伯流著淚給二爺爺磕了三個頭,站起來,慚愧的看著我,張嘴欲言。
師父吩咐我,「一會秦爺就要上路了,你去歇一會,緩一緩。」
我搖頭。
師父也沒堅持,示意鄉親們先迴避一下。
兩天下來,二旺叔他們都知道項先生收我做徒弟了,所以他的話,他們還是聽的。
眾人迴避了之後,師父招呼大伯在二爺爺靈前坐下,聊起了我的事。
我作為當事人,旁觀了整個過程。
「想讓小龍出諒解書,是吧?」,師父開門見山。
大伯愣了一下,嘆了口氣,點頭,「是……」
「諒解書可以出」,師父說。
大伯幾乎不敢相信,「您……」
「我是小龍的師父」,師父看著我,「我能替他做這個主。」
大伯趕緊看向我。
我不願意看他,默默的跪下,繼續給二爺爺燒紙。
關於諒解書的問題,師父早就和我談過了,他說秦家必然會來人談諒解書的事,說我父母畢竟是我父母,他們不認我這個兒子,我不能不認他們是我的爹娘……
我不可能原諒他們。
但我聽師父的話,最後答應了。
聽到師父這麼說,大伯長出了一口氣,站起來感謝師父,「謝謝您……這位先生,您怎麼稱呼?」
「我叫項東」,師父站起來,「是個風水師。」
「哦……」,大伯抱拳,「您是風水師……那小龍……」
他看向我。
「小龍的事,我會管到底」,師父看著他,「等秦爺的後事辦完,我們爺倆跟你回去,秦小豪的病,我可以給他治好……」
「哦……啊?!」,大伯一怔,「您……您能治小豪的病?!」
師父點頭。
「小豪得的可是白血病啊!」,大伯疑惑的看著師父,「醫生都說沒辦法,您能治?」
「治不好,小龍的命給你們」,師父很平靜,「那時你們要殺他,我絕不干涉。」
我繼續燒紙。
大伯怔怔的看著師父,緊張的咽了口唾沫。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