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花娘等人,亦或者街邊百姓。
皆被這道老聲吸引。
眾人循聲而望。
正見一名蓬頭垢面的黑瘦青年,攙扶一位身形佝僂乾瘦的銀白髮老者,向花娘等人急步走來。
老者與青年並非別人。
正乃病體虛弱的老花子,以及見到阿命被打,前去通風報信的狗丐。
「噗通!」
老花子在狗丐的攙扶下,剛到花娘身前便雙膝一彎跪倒在地。
「咳咳…」
「花老闆!」
「老朽求求你,放…放過小花子吧。」
「他若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我…我替他給你磕頭賠罪。」
嘭、嘭…
老花子額頭重重磕地,每一下都似要磕死一般用力。
不過。
幸好昨日下了場雨,地面泥濘柔軟。
否則老花子這般磕法,怕是沒磕幾下,便要先阿命一步歸往西處。
一旁的狗丐。
見老花子一下一下的磕頭。
雖心有不忍。
但他也知道此刻不能阻攔,否則難消花娘心頭怒氣。
不過他也沒有這般傻站著。
而是瞧向奄奄一息的阿命,以及仍在踢踹阿命的龜奴。
眉頭緊緊一皺。
稍後舒展,笑著跑去阻攔龜奴。
「哎呦!」
「這不是花樓的龜爺嗎,什麼事讓您老發這麼大火呀。」
龜奴被人拖拽胳膊,臉上顯露不滿。
不過他倒是沒有發火,但也沒給狗丐什麼好臉色。
「我說狗丐。」
「你小子不去花樓後廚翻泔水桶,跑這來管什麼閒事。」
狗丐咧嘴一笑。
「龜爺!」
「您老這話可就不對了,天下乞丐一家親,哪能說是閒事呢。」
「哦?」
龜奴冷冷瞥他一眼,「這麼說來,這事你是管定了?」
「啊?我…這個…」
望龜奴眼神里的寒意。
狗丐心裡有幾分發怵,支支吾吾的不敢把話說出口。
一旁的花娘。
無視磕頭的老花子,望向狗丐道。
「狗丐!」
「你吃著我花樓的剩飯,卻拆著我花樓的台面,這似乎不合規矩吧?」
「哎呦!」狗丐一驚,小跑至花娘身邊弓腰賠笑。
「花姐!」
「小人哪敢拆您的台啊。」
「不過,您看在小人往日經常幫您挑水劈柴的份上,就饒過小花子這回吧。」
「饒他?呵…」花娘嘴角冷笑,眼神里流露出幾分不屑。
「狗丐!」
「你似乎還沒有這麼大臉面吧?」
「這個…」,狗丐臉色有些難堪。
雖是尷尬。
但他也清楚花娘說的沒錯,自己一個討飯之人,何談讓花娘給他臉面。
更何況,自己還指望人家吃飯呢。
「花姐說的是,小…小人多嘴了。」
狗丐垂首弓腰的往後倒退幾步,來到老花子身邊。
他斜眼仍在磕頭的老花子,心裡暗嘆,只望老花子磕頭能夠管用。
否則,阿命今日休矣。
然而事與願違。
花娘只是冷眼旁觀老花子磕頭,似乎磕的不是自己一般。
她淡瞥向靜立一旁的龜奴,眯眼道:
「龜奴!」
「誰讓你停手的,人打死了嗎?」
「啊?我,我這就打…」,龜奴重新走回阿命身邊,抬腳狠狠踢在他腰間。
「嘭!」
「啊!」
幾近昏迷的阿命,被這一腳踢的清醒,可見龜奴是有多麼用力。
痛呼聲響徹街道。
聽得街邊百姓蠢蠢欲動,但想到花娘的狠辣,他們又不得不顧及後果。
所幸不是自家的事。
他們雖有助人之心,但也不會不顧及後果的去幫助別人。
唯獨老花子,此時心如刀絞。
他停下磕頭動作。
跪在地上老聲哀求:「花老闆,放過他吧,老朽求你,求你了…」
花娘站立俯視老花子。
瞧他額頭與臉頰覆蓋大量污泥,有些嫌棄的皺眉後退了兩步。
「你這骯髒的老東西。」
「最好快滾。」
「若不然,別怪老娘連你一塊收拾。」
「咳咳,花老闆…」老花子還想哀求,但卻被狗丐制止。
他附在老花子耳邊,小聲耳語。
「老叔,你先回去。」
「等你走了,我抱起小花子就跑。」
「你在這我怕他們會遷怒於你,若是再抓你泄憤,那可就不妙了。」
老花子瞥眼花娘。
與狗丐附耳小聲說:「他哥,你可有把握?」
狗丐重重點下頭,「放心。」
老花子顫巍起身,看都不敢看阿命一眼,便欲轉身離開。
他怕瞧過之後,忍不下心離去。
「老…花…子…」
虛弱的呼喚聲傳入老花子耳中,使他老身顫震。
他終是沒忍住,顫巍轉身望向阿命。
幼小身軀外套著的肥大衣袍上,已是被密集的腳印覆蓋。
望那道道碩大的腳印,以及一動不動背對他的阿命。
老花子眸中渾珠,頃刻被淚水掩蓋。
「娃,娃兒…」
瞧龜奴仍在踢踹阿命,老花子心裡疼得滴血。
他老拳緊握,身體因氣憤而不住顫抖。
驀地。
他竟是以佝僂之軀,徑直撞向龜奴。
「畜牲!」
「老朽跟你拼了。」
「嘭!」
龜奴被撞的一踉蹌,歪歪扭扭的似要摔倒一般。
待穩住身形。
他望趴在阿命身上泣不成聲的老花子,怒目冷喝:「老東西,你特麼是不是活膩了?」
老花子沒有理他,自顧自的抱著半入昏迷的阿命哭喊。
「娃兒,娃兒…」
「你不能有事啊,你說過要陪爺長命百歲,你可不能丟下爺不管吶…」
「小花子,小花子…」被架著的凝香,同樣泣成淚人。
不多時。
她忽得猛抬腦袋,閉目仰天大喊。
「洛叔!」
聲傳街道,音落而他聲起。
「諸位!」
「只是老弱與孩童,何苦如此相待…」
突然之聲,使凝香驚喜相望。
只是入目之人讓她有些失望,更有些詫異。
「老爺爺,怎麼是您?」
來者身背竹簍,手拄扁擔。
黑白髮隨意披散腦後,遮蓋後頸。
肩膀兩頭各站一隻瘦猴,肥胖的阿大則是蹲在竹簍里向外張望。
不錯!
來者正是耍猴人,南雄。
「呵呵呵…」
「丫頭,可是見到老夫有些失望?」
失望確實是有,只是凝香也不會真的說出口。
她搖搖頭。
有些病急亂投醫般,向南雄哀聲懇求。
「老爺爺!」
「您能不能幫幫我們,他們要打死小花子。」
南雄大手撫過絡腮花白胡。
最後揪著中間一縷,微笑點頭道:「好啊!」
「呵…」花娘嗤笑。
她上下打量番南雄,撇嘴不屑道。
「今兒倒是熱鬧。」
「打了小的來個老的,老的磕完頭又來個老的。」
「莫不是…」
「你也是來給老娘磕頭的?」
南雄撫須搖頭,微笑說:「磕不磕頭暫且不講,但是你今日…怕是要頭疼嘍。」
「呵?」,花娘嘴角冷笑。
「老娘的頭不用你操心,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說完她轉望龜奴。
厲聲吩咐道:「去,把這口出狂言的老東西,給老娘趕走。」
「您請好吧。」
龜奴點頭哈腰的應下,摩拳擦掌的緩步走向南雄。
「老傢伙!」
「家裡有沒有米你不操心,倒閒的管起閒事來了?」
「今兒,你也別怪爺給你頓教訓。」
「爺也是為你好,讓你長長記性,以後別沒事多管閒事。」
花娘瞧龜奴磨磨唧唧。
有些不悅的催促道:「少特娘的廢話,快給老娘教訓他。」
「欸,小的這就辦。」龜奴點頭哈腰,臉上盡顯諂媚之態。
南雄淡瞥龜奴,眼神中帶著藐視。
他伸手入懷。
不急不緩的掏出一個,掌心大的古樸木塤放置唇邊。
樂未吹奏,老聲且先淡淡道。
「江湖悠悠。」
「音隨吾心,曲識吾意。」
「樂聲所至,萬靈不安。」
「今日老夫便奏一曲「江湖人心曲」,供爾等鑑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