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瀟能明顯能感覺到，老爺子那背過去的身影，在一瞬間顯得蒼老孤寂。
「爸……」
短暫的沉默過後，顧瀟的聲音沙啞地喊了一聲，像小時候那樣。
男人眼眶閃爍，他已經好久沒這麼稱呼過老爺子了。
沈康雄身子微顫，雙肩漸漸下沉。
「爸，您就原諒大哥吧……」沈薇的聲音還帶著哭腔，在小輩面前，她已經極力隱忍了。
顧冉上前握住顧瀟的手，這個時候，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啊父親，大哥……大哥已經知道錯了。」沈江幫腔，斜著眼看了一眼顧瀟，等顧瀟轉眸看向他時，他又快速地別開視線。
大哥之前哪裡是會道歉的人，他跟父親的性子一模一樣。
沈康雄冷哼一聲，「他知道錯了？我可沒看出來。」
話是這樣說，但比起剛才語氣明顯舒緩了很多。
「爸，我知道錯了，當初是我太任性，不該跟您擰著脾氣惹您傷心。」他真的知道錯了。
上了年紀以後，他更是明白了一些道理。
沈康雄沒說話，而是側過頭看向葉南依。
「爺爺。」葉南依乖巧地上前挽住老爺子的胳膊。
沈康雄欣慰一笑，以前她很少開口叫他爺爺的，他心裡知道。
沒想到自己當初一個舉動，竟是提前把失散多年的孫女認了回來。
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留下來陪爺爺吃飯。」
葉南依：「好。」
沈康雄說完又側眸看了眼身後的一眾人，「你們隨意。」
老爺子拄著拐杖往餐廳的方向走去，身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是鬆口了？
只要是鬆口了就好說。
「爺爺！」顧司琛上前兩步，挽住沈老爺子另一邊胳膊，「爺爺你都不知道，我從小到大多希望有個爺爺。」
顧司鈺和顧司睿對視一眼，也趕緊上前。
「爺爺。」
「爺爺。」
沈康雄抿了抿嘴，端著一副嚴肅的表情看向他們，「你們也留下吧，其他人，隨便！」
這個其他人指的是誰，不用多說。
顧瀟揚了揚眉，這個時候他也不可能說走就走了，於是牽著顧冉的手，跟在後面，一起走入餐廳。
吳伯安排他們坐下，陸陸續續將準備好的飯菜端上來。
沈家的餐廳已經好久沒有坐下這麼多人了。
顧瀟的視線落在這一道道飯菜上，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弧度。
「老爺子這幾天每天都讓人備下，都是你愛吃的。」吳伯小聲說道。
「老吳，你越老話越多了是不是！」沈康雄怒斥一聲，吳伯趕緊退後，可心裡卻是在替他們父子團圓高興。
沈老爺子被人拆穿，臉上有些掛不住，「我是看在我孫女的面子上才留你們吃飯的，吃完飯你們就走。」
「爺爺，我們可都是您的孫子。」顧司琛坐在老爺子身側，殷勤地給老爺子盛了碗湯端到他面前。
沈老爺子揚了揚眉，沒說話。
「謝謝爸。」顧瀟聲音放軟，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豁然。
這一桌子的菜已經說明了一切。
「哼……」沈老爺子又冷哼一聲，他用得著他謝？
早幹嘛了？
葉南依用公筷給老爺子夾了他最喜歡吃的魚放進盤子，「爺爺，帶著氣吃飯可不好。」
看著孫女夾過來的魚，沈康雄臉上嚴肅的表情也逐漸舒展。
「我都是看在我乖孫女的面子上，就憑你沈瀟！我絕對不可能讓你再進沈家大門！」
「是是是，父親說得對。但依依是我女兒，你認下她，就等於原諒我了。」顧瀟難得褪去平時的嚴肅，在沈康雄面前，略微有點兒逆子的架勢。
「你……」老爺子瞪著他。
這場景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沈薇和沈江在一旁看著，這個家裡，除了母親，就只有大哥敢這麼跟父親說話了。
沈康雄白了對面的人一眼，他是看在孫女的面子上才不跟他一般計較的。
才不是看他。
一頓飯下來，即便吵鬧，但也是一家人難得的和睦。
顧瀟知道讓老爺子一下子就妥協也不太可能，但至少，他們都邁出了這一步，來日方長。
從沈家出來，顧司鈺看了眼時間，除了葉南依以外，其他人都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葉南依想著先把他們送到住的地方以後，她再回棠園。
黑色的商務車從沈家老宅開出來，一路沿著海邊開去。
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越來越熟悉，葉南依這才反應過來。
這是通往貧民窟的路？
這條路，她本該無比熟悉的，可是現在卻很陌生。
那堵像監獄一樣的高牆不見了，原本的泥地也鋪上了板油，車子平穩地開過去，停靠在海邊。
放眼看去，海邊拔地而起了兩棟三十幾層的高樓，前面是一片度假別墅和海邊遊樂場。
兩棟高樓身後還有幾棟高層樓房正在施工，旁邊的規劃看樣子好像是準備建學校。
而靠近馬路的那一邊還有餐廳、露營小吃街，酒店等等……
貧民窟的這片地域正在逐漸融入進這個城市，不再被孤立。
葉南依下車時就感覺到了，空氣里再也沒有臭魚爛蝦的味道了。
沒想到這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平民窟就有了這麼大的變化。
葉南依的電話響起，低沉悅耳的聲音透過電話聽筒傳來。
「南南，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