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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落架皇子不如狗(上)

2024-08-14 02:50:42 作者: 碼字九叔
  「嘿,介不介意我再抱緊點?」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許了」

  氣氛有些沉默,耶律賢緊了緊手臂,將懷中的狗貼得更近,雙腿捲縮起夾住狗尾巴。

  「呼......」長舒一口氣,暖和多了

  「我說你也忒不講究,這天寒地凍的就一張破涼蓆,看來你在這片混得也不咋地」

  不知是被勒得緊了,還是對身後話癆的抗議,懷裡的狗扭了扭身子,耶律賢五官瞬間擠成一團,胸腹間一陣劇痛。

  「噝......」稍緩片刻「我說你別瞎動,疼死我了。咋了,說你還不樂意,活該當一輩子流浪狗」

  懷裡傳來兩聲哼哼,以示回應。

  「不是我說你,同樣是狗,你差了不止一丁半點。沒來你們乾陽之前,我也養過一隻,祖母送我的,那傢伙的日子你做夢都夢不到。」

  「還有,母老虎在乾陽皇宮裡也有一隻,拉出來的都比你吃的好。可惜,最終還是沒能把那畜生宰了,可惜,可惜」

  耶律賢搖搖頭,說不出的遺憾。

  「瞧,就你最寒磣,連帶我也跟著遭罪」

  狗身子又扭了扭

  「噝...得,我不說了行嗎,你什麼態度?」

  狗身子再扭了扭

  「啊...」耶律賢疼得低吼

  「我閉嘴,我閉嘴」

  嘴消停,狗也安分了。

  胸腹間陣陣劇痛,加上幾處大穴不斷散出的寒意,想到前路茫茫,耶律賢不禁悵然。逃是逃出了,距離升天也著實不遠。

  疼得睡不著,也不敢睡,怕再也醒不來,又怕醒來時冷氏兄弟的刀已經架在脖子上。這夜黑如墨,為本就緊繃的心弦,又覆上濃濃的恐懼。十年質子,不知何時起,對黑夜竟產生了莫名的敵意。

  十年前,乾陽王朝令專使赴各屬國中挑選皇室成員入乾陽帝都為質。遼國作為曾經與乾陽,北渝三足鼎立的泱泱大國。縱使百年前,因分裂而勢微,被乾陽趁機並為屬國,依舊是眾屬國中實力最為雄厚的。加之上代遼王自繼位起,勵精圖治,數十年間平定西境叛亂,民生得以復甦。傳至當代遼王耶律隆程,更是經營得國富民強,乾陽高層自然嚴加防範。於是,入乾陽為質,豈是尋常王子王孫便能應付?

  其時,遼國民間盛傳,遼王第九子,經聖師批相,乃「祖龍中興」之命格。深得遼王寵愛,更是教養在一代巾幗傳奇,先遼王之妻,蕭老太后的膝下。可謂一眾王子中,最是集萬千寵愛和期望於一身者。誰曾想,正是這萬千寵愛,讓乾陽皇帝頒下聖旨,欽點遼王第九子耶律賢入乾陽為質。並許諾,如遼國恪守為臣之道,待九王子十年質期後,可將乾陽幕柔小公主下嫁,九王子入乾陽為駙馬,兩國永結君臣之誼。

  聖旨到抵遼國王城,遼王無奈之下,派使團護送九王子入乾陽。蕭太后震怒,摔碎壽康宮的山河琉璃盞,強令蕭氏門閥出兵,長驅千里,於邊境攔截使團,必奪回九王子。遼王跪在太后宮門口一個晝夜,泣訴個中厲害,幾經哀求。老太后長嘆一聲「罷了,雛鷹於生死間展翅,狼崽子在撲殺中錘鍊筋骨,我大遼國的雄鷹終會飛回來。」

  就這樣,時年八歲的耶律賢當了人質。一晃十年,箇中滋味正如這冬日拂曉,怎一個「冷」字了得。老太后怕是做夢也沒想到,她的雄鷹此刻正提心弔膽,於這破落巷子中,摟著流浪狗,枕著破涼蓆,抖得篩糠。


  接連幾天的大雪在後半夜終於停了,天邊泛起一絲曙光,再過半個時辰,就沒這麼冷了。耶律賢忽而有些慶幸,又撐過一天,丹田內的熱感越發強烈,按以往的經驗,只要丹田內的熱流能開始運轉,傷勢便不足為懼。對於老師所傳授的奇異功法,耶律賢相當有信心,在過去幾個月的逃亡中,也應證過很多次。只不過此次的傷勢比以往都重,肋骨斷了幾根倒是小事,要命的是腰側被冷氏兄弟一刀貫穿,所帶的冰纏勁著實厲害,寒氣驅之不去,幾處大穴皆被冰凍一般,氣勁受阻。若不是老師所授功法奇特,多年悉心教導,加上臨別時所贈保命之物,換旁人早死幾百次了。想到此處,耶律賢咬牙恨聲道:「該死的母老虎,一夜夫妻百日恩,能下這等狠手」說完又有些悵然

  「哎...不知這輩子還能否再見」沉默半晌

  「也不知道老師現在在幹什麼,我走了,又換誰去給他老人家送蓮蓉包子」

  許是念叨累了,也或許是黑夜盡退,胡思亂想中,竟慢慢睡著了。

  ......

  接連三天大雪,目之所及盡皆白茫茫一片,多少浮塵凡垢掩匿其中,同時被隱蓋的,自然也有那亡命之人不願為人所知的蹤跡。

  雄州城外的山巔上,為首之人站在山崖前,目視浩渺城池陷入沉思。身後眾人全是黑衣黑袍,腰配朴刀,乍一看與普通富紳的看家護院沒什麼兩樣,只待細看時才發現,黑衣人袖口和領口處都用絲線繡上類似鳥類羽毛的物樣。顏色還不盡相同,多數是白色,靠中間的四人是銀色,而站在為首男子身後的一人,兩處物樣皆是金色。

  這為首男子身披錦袍,面容冷峻,初升朝陽照在臉上更顯英偉不凡,不過在此刻凝視雄州城的雙眸里不時閃過的陰毒,增添了幾分不適宜的沉鶩。

  「啟稟四殿下,冷松統領傳訊,依舊沒有逃賊的蹤跡。」從山腰飛掠而來,領口繡著銀羽的黑衣人單膝跪在男子身後,沉聲稟報。

  男子手掌輕抬,黑衣人起身而立,肩膀上的白頭鷹撲閃幾下翅膀,雙爪牢牢定在黑衣人肩上。

  「冷華,此事,你怎麼看」沉吟片刻,男子開口問道。

  身後領口繡著金羽的黑衣人,向前一步,看著錦袍男子的背影,拱手彎腰

  「回四殿下,半月前於青叢山斷崖處我們便失去了他的蹤跡,幾路追查皆無所獲,便只有一種可能,那小子墜落斷崖,已無全屍。否則,以我師弟的追蹤之術,斷無可能沒有絲毫髮現」

  「冷松在追蹤一道的造詣我是信得過,只是若已身死,碎服殘肢總要見一星半點,怎會消失得如此徹底,你說呢?」錦袍男子依舊背對眾人,語調平靜。

  聽聞此言,又看不到男子神情,冷華額頭冒汗,急忙回答

  「或許是連日大雪,屍體被積雪覆蓋較深也說不定,殿下還請安心,那小子被羽翎侍追殺數月,十日前遭遇時,我觀其已是強弩之末。被我兄弟二人聯手重傷,還硬抗屬下的冰纏勁,並非是屬下自傲,冰纏勁入體,又逢寒天凍地,如果沒有窺天境高人以相剋功法為其驅解,他必死無疑。」

  冷華言語恭敬,但話語間多少有些傲氣。冷氏兄弟作為乾陽四大國宗,昊寒宗的弟子,其師尊是乾陽四聖手之一的玉寒上人,二人深得真傳,三十不到就已經是歸元境大成,位列皇家暗衛羽翎侍八大統領,自然有幾分傲氣。要不是眼前這位四殿下掌管著冷華所屬的天字營,且是個殺伐果斷的主,換旁人,就算是其他皇子,冷華也不會如此戰戰兢兢。


  四殿下語調依舊平靜

  「你兄弟二人的手段,我自然有數」側過頭來又說

  「不過此番茲事體大,結果必須落成鐵實,揉不得半點沙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明白嗎?」最後幾字漸有冷意。冷華急忙彎腰拱手,方才的傲氣全無,急聲說道

  「屬下知錯,必定全力追查」

  四殿下回過頭去,看向遠處的雄州城,一時無話,氣氛凝固。冷華不敢起身,只覺額頭已有汗珠滴落。

  羽翎侍是乾陽的皇家暗衛,設天、地、玄、黃四營。乾陽立國幾百年,皇室分支龐大,免不了總會出現有損皇家顏面或是不守規矩的人和事。所以,羽翎侍不同於其他特務機構,而是專查皇親國戚。其中天字營,更是兼領內查,羽翎侍的自己人也弄。

  所以,這些年來,冷氏兄弟跟著這位四殿下,刀口上不知沾了多少天家命案,同時也見識了這位的狠辣無情。

  「傳令,冷松帶兩隊人馬繼續在周邊搜尋,其餘的改換尋常裝束,分批進入雄州城,記住,不得暴露,不得驚擾當地官府」

  「是,屬下這就著手安排」

  冷華領命朝山腰掠去,身後幾名黑衣人緊隨其後,離得遠了,方才長舒一口氣,後背衣衫盡已濕透

  太陽已然高掛,泛起絲絲暖意。四殿下眉宇間的陰沉卻是越來越濃,一如他的名字——姬慕沉。打開這張看了無數遍的令信,短短四字「就地格殺」。

  「呵呵,狼崽子,你要是不碰小皇妹,能買到思過殿那位的人情,我或許真能放你一馬」

  當日耶律賢出逃,本是派御典司的人馬追捕,過了兩天,才知道耶律賢還挾持了小皇妹姬慕柔。父皇直接派天字營接手。臨行前,遞過一封摺子

  「擒之,勿傷其命,遣思過殿,隨老夫了此殘生」

  不用猜,這定是思過殿的那位遞出來的,再加上遼國舉兵屯邊,情勢緊張,父皇只交待務必保皇妹周全,沒說要殺耶律玄。

  月前在一處山谷遭遇上,小公主倒是救下了,可眉眼間的姿態,已經是少婦模樣。姬慕沉不敢擅作主張,一面繼續追捕,一面讓人護送小公主回京。果然,才過半月就接到這封令信,就地格殺耶律賢。看來父皇是動了真火,否則就當前局勢來看,出於對遼國的威懾,耶律賢不該殺,更何況還有思過殿遞出的摺子。

  姬慕沉眉頭緊鎖,旁人不知曉,他可是清楚的記得,七歲時還沒有踏入修行一道。有一年歲末春節,父皇只帶著他和兩名近侍,深夜提著食盒,來到思過殿,人沒進去,只讓他把食盒拿進思過殿外的庭院門柱內。食盒剛放下,就從屋舍內緩步走出一人,雖是黑夜,卻能清楚地看到來人銀髮披肩,一身銀白色長衫,光腳走在庭院的雪地上,臉上皺紋縱深卻絲毫不顯龍鍾之態。

  當時年幼,又是夜深,嚇得他急忙跑出躲在父皇身後,只敢探出頭來觀望。那人走近,到庭院的門柱前,與父皇僅幾步之距便不再前行,平日裡受萬民朝拜的父皇,雙膝跪地,俯身磕頭

  「皇爺爺,孫兒來看你了」

  說完直起身子,拉過他,說道

  「沉兒,進去」

  當時懵懂的他下意識的向前邁步,剛走兩步

  「把這孩子帶回去,以後也不必來了,只是這蓮蓉包子,遣人時常送些來」


  說完,老人提著食盒走回屋舍。

  在回程的宮道上,姬慕沉壯起膽子問了一句

  「父皇,這是誰啊?」

  「這是我爺爺,你的祖爺爺」

  停頓半晌又說

  「也是我乾陽姬家的罪人」

  說完蹲下看著他,雙手掌著他的肩膀說

  「今晚之事,不得對旁人說起,明白嗎?」

  姬慕沉用力點頭,認真說道

  「兒臣絕不外泄一個字」

  父皇起身往前走去

  「從明日起,你便跟著未元上人學本事吧」

  姬慕沉幼小的內心驚喜交加,母親之前只是一名普通宮女,又在這深宮爭鬥中早早離世,年幼的他自然不受待見,能拜未元上人為師,自然是天大的機緣。

  成年後接掌天字營,隨著對皇室秘辛的深入了解,姬慕沉不禁後怕,之前已有六位皇子被送進思過殿,有他的皇叔,也有皇兄,而他們都沒再出來過,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有件事他一直想不明白,思過殿外設有大陣,凡是修練者,窺天之下無論哪一道,都不可能進出思過殿,而耶律賢這些年每天進進出出並不受約束。所以他一直認為,耶律賢不過是精通些拳腳功夫。豈料那廝數次在羽翎侍的圍捕中逃脫,其間展現出渾厚修為,令人咋舌。饒是冷氏兄弟見多識廣,也看不出耶律玄所修的是窺天之下,三境中的哪一境。

  鍛體、納氣、歸元,話說是三境,其本質就是三條途徑,並無強弱之分,只看自身差異來選擇。世間萬千眾生,能修行者甚少,最後能憑自身資質或氣運機緣突破,躋身窺天境的更是鳳毛麟角。入窺天,觀天地變化,納星辰規則於自身,不單武力卓絕,壽命亦能延長,這便是修行一途的大道所向。至於窺天之上,傳說中的化聖,幾百年來已無人能探尋其高度。

  思慮良久,仍舊未能想透其中關節。姬慕沉回過身向肩落白頭鷹的黑衣人說道

  「傳訊帝都,耶律賢身中冰纏勁,重傷跌落山崖,或已身死,所部將竭力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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