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將蟲族剿滅之後,譚安就回到了留熙。
她是譚家的家主,而如今大勢已定,譚家的事物她全部移交給了譚破。
她回到了季書沉眠的地方,坐在那塊墓碑旁邊。
耳邊的長髮被風吹起,像愛人在溫柔的撫摸她的臉頰。
「你還好嗎?」片刻之後,她用手抓著陽光,想要抓住這轉瞬即逝的光。
可是光壓根就抓不住。
她收回了手,整個人身體放空的躺在土地上,看著太陽,喃喃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但我就是想說,你知道嗎?我們打贏了,我出去了,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美,好多人現在都從這裡搬出去了,他們朝著更廣闊的天空去了……」
世界已經重新回來。
被困於囚籠的鳥如同群魚如海,都飛了。
沒有人喜歡這個擁擠的地方。
人類被困在籠子裡面幾百年,早就被逼得喘不過氣來。
百億人被困在一個小小的地方,就像螞蟻一樣,拼命的在為數不多的土地上建巢。
這裡連空氣都是渾濁的。
很多人擠在一個籠子裡面,高樓遍地可見,他們住夠了。
第一批走的就是有權有勢的,第二批走的是富人,第三批走的是普通人。
外面的世界那麼大,沒有了蟲族的肆虐,哪裡都是天堂。
所以他們走了。
留熙的人口一下子就少了一大半,就連學校都遷走了。
他們找到了更好的地方,這裡一下子就變得清冷了不少。
你看,這裡很不好。
誰也不想待在這個地方。
留熙是人類最後一塊地域,它保留了人類的光,但即便如此,它也象徵著災難、貧窮、痛苦,有些人在這裡經歷了一輩子的苦難,終日活在悲傷之中,他們在痛苦之中不斷的掙扎,最終逃離了這片土地。
留熙是染了血的希望。
人們知道它是人類最後一塊地盤,但是正因為如此,它的每塊土地都沾滿了人類的鮮血。
這裡保留著希望,也將人們困在絕望裡面。
不斷的生出希望,不斷的經歷絕望。
他們在希望與絕望之中不斷掙扎,最終筋疲力盡,變得麻木。
他們愛留熙,但他們無法直視留熙混雜著鮮血的泥土。
那是他們親人的鮮血,他們的骨灰跟泥土混雜在一起,成就了留熙這個沉重的地方。
這裡太沉重了,每個人都想著出逃。
「但我就是想回來。」
譚安趴在墓碑上,「我們愛留熙,但是無法承受留在留熙的痛苦,我也一樣,但又不一樣,我要留在這裡,陪著你,直到我走到生命的盡頭。」
「季書,我想你了。」
風帶走了她的思念。
將思念吹滿大地。
當微風輕輕的撫摸你的臉龐時,不要驚擾它,那是譚安無聲的思念。
也許是風太溫柔了,譚安閉上了眼眸。
她睡得很沉。
夢中,她好像回到了年少時期。
季書穿著一件白色衛衣,頭髮遮住了眉毛,只露出一雙月牙似的眼眸,看起來溫和乾淨。
譚安來到花園,打了個哈欠,抬眼便瞥見了他,「喲,這不是我們的季大天才嗎?現在是上課時間,作為學生代表的你應該不會翹課吧?」
彼時的季書就讀於極殿堂,並且很受老師重視。
昨天的課堂小測,譚安輸給了他,現在心裡很不爽,乾脆請了一天的假,拉上哥哥給她特訓,發誓在下一次將這傢伙打趴下。
順風順水的大小姐第一次輸給別人,心裡正不好受。
語氣就有些不受控制的驕橫。
季書耐心解釋道,「老師叫我跟譚深交流一下戰鬥技巧,他說我的攻擊沒有殺傷力,過於溫和,所以讓我來跟譚深討教。」
「你來得晚了,我哥有事出去了。」
譚安撇撇嘴,從剛才的位置躍下,「你還是這麼讓人討厭。」
季書很冤,從第一次見面開始,這位大小姐就一直看他不順眼,他對此哭笑不得。
「我是哪裡惹你了嗎?你怎麼一直都不喜歡我?」
譚安聞言走到他面前,抱著胳膊,嗤笑一聲,「不用懷疑,我就是不喜歡你啊!」
季書也不生氣,「哦。」
他從來都是這麼一個人,不犟嘴,不反駁,好像事事都與他無關一樣。
譚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不是說老師讓你過來跟我哥交流戰鬥技巧嗎?其實用不著我哥,我也可以告訴你的缺陷。」
季書抬起頭,就看見了那雙耀眼的眸子,「啊?」
「你啊什麼?」譚安有些不開心,「我真是不知道你怎麼打贏我的?」
「因為我強。」
「……」
譚安噎住了。
她開始懷疑,面前這個一臉無辜的人真的有她看起來那麼純真嗎?
季書很認真的回答她的問題,「我比你強,所以我就贏了。」
譚安氣得牙痒痒,「用不著提這件事。」
她強行冷靜下來,「你知道你自己沒有欲望嗎?」
「什麼?」
她走上前,戳了戳他的胸口,「我說你沒有欲望!我們戰鬥的時候都是抱著想贏的決心而戰鬥的,但你沒有,你只是單純的為完成測試罷了,我知道你站在長期第一,覺得第一輕輕鬆鬆,所以連戰鬥的欲望都沒有。」
「但是你要清楚,沒有欲望,就沒有動力,你什麼都不在乎,就代表你沒有什麼需要費力去戰鬥的,這樣的你能贏得了一時,但絕對贏不了一世。」
「有欲望的人才能勝利,並且才能一直勝利。」
季書聽進去了。
他看著譚安離開的背影,此時的他不理解這句話。
過了許久之後,他才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有欲望,才會拼盡全力去爭取勝利。
但那時,他已經不在這個人間。
譚安抱著季書的墓碑,眼角流下了一滴淚。
這滴淚被風帶走。
仿佛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譚安終究是留在了她與季書相識的土地上。
她將作為留熙的記錄者。
留在這片見證了人族興衰的土地上。
「季書,我又想你了。」
她依舊在好好的生活,她將留熙管理得井井有條,在這裡,人們安居樂業,崇尚著遠方。
她總是一個人孤身在沿海區域怔怔的看著陽光。
見到陽光的那一刻,我知道你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