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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橫眉話舊人,杯茶拒相識

2024-08-14 04:06:31 作者: 老允
  昏暗的審訊室內,牧青羊隔著光幕看向對面,眼睛緩緩眯了起來。

  涼州牧鄺修站起身,說道:「牧青羊,我是涼州牧鄺修,這幾位是清靜司的司長,現全權接手此次的謀殺案。現在對你進行必要的問話,你的回答將關係到你能不能按時參加後天的書院大考,希望你慎重回答,不要有任何隱瞞!」

  牧青羊看著鄺修身邊那三名身著黑袍的官員,眼睛眯得更小了一些,他不知道清靜司是什麼,但這幾人身上散發著的肅殺之氣讓他很不舒服。

  「牧青羊,榆州陽川縣人氏,自幼父母雙亡,靠乞討度日,十五年前被不知名散修收作徒弟,前往蒼山修行,二十日前出山,前來參加書院考核,碰巧撞見這場謀殺,然後出手救下了被謀殺的兩個姑娘,是嗎?」其中一人說道,聲音刻板得仿佛在跟屍體對話。

  牧青羊嗯了一聲。

  「撒謊!」

  那人突然猛拍身前的桌子,厲聲道:「那兩位瞞著家裡偷跑出來參加書院大考,剛踏出家門便被歹人盯上。這個局他們從中州布到涼州,便連那兩位家裡安排暗中保護她們的縱海境強者都被悄無聲息地殺死在雲舟之上!殺手最後喬裝成一個孩子的爺爺引誘那兩位進入暗殺地點,雙方碰面到暗殺得手不到半刻鐘,連最近的半山車隊趕到現場都得一刻鐘,這段時間足夠殺她們兩次了!如此縝密的布局,你說你恰好路過,誰信?」

  牧青羊眉頭微蹙,十分反感這種逼問的語氣,漠然道:

  「瞞過區區兩個臨淵境的感知,很難嗎?你們當中的任何一人都能輕鬆辦到吧。」

  「好大的口氣!瞞過兩個臨淵境修士的感知,甚至擒住其中一人,起碼也得是臨淵境才能辦到。你一介散修,修行不過十餘載,如何能有這般實力?」

  對於前者的話語,牧青羊像是聽到了一出滑稽的戲劇,冷笑道:

  「原來這就是你懷疑我的理由。怎麼,二十五歲的臨淵境很難想像嗎?還是說超出了你們狹隘認知的事情便是不可能的,便是別有用心的?我出手救下了那兩人,還擒住了其中一個兇手,只要隨便一審便能知道真相,再不濟等那兩人醒來也能證明我所說非假。而你們卻在這裡用莫須有的猜想誅心,實在是可笑!」

  「注意你的態度!」 另一人冷冷道,「在查明你的身份之前,如果你不能證明自己與那兩個歹人無關,我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你是故意營造救人的假象,目的是接近那兩位,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你們所謂的查案就是不顧真相將內心的陰謀論強加到別人頭上,那我無話可說。」牧青羊說罷,身體往椅背上一靠閉上了雙眼。

  三名清靜司的官員對他這囂張的態度極其憤怒,正欲發作卻被鄺修給攔了下來。

  「諸位,既然顧老三已經交代了他和這場謀殺沒有關係,又何必再抓著他身份的問題不放?他既然要考書院,身份自然是瞞不過書院的各位長老,而且兩位公主已經發話要召見此人,若是他有什麼閃失恐怕不好跟兩位公主交代!」

  三名司長皺眉看著鄺修,不得不重視這位州牧大人的言語。無論是鄺修的面子還是兩位公主的詔令,都不是他們能夠隨意挑釁的,即使他們來自那個讓天下人都聞之色變的清靜司,即使他們這些人是為了查案連親爹都能親手殺死的瘋子。

  三人冷哼了一聲,轉身朝門口走去。

  「鄺大人,我必須提醒您一句,如果他真的是隱藏了身份故意接近兩位公主,將來一旦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你我都難辭其咎!」

  鄺修默然,目送幾人離去,揮手撤掉了橫在屋子中間的光幕。剛才幾人的談話被光幕阻隔,沒有傳進牧青羊的耳朵里,後者依舊閉著眼靠在椅子上。

  「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咱們談談如何?」

  牧青羊睜開眼看著他,開口道:

  「楚丘池楚大哥近來可好?」

  鄺修渾身一震,怎麼也沒想到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聽見這個沉寂已久的名字!饒是以他的城府,心神也是因為這個名字震盪起來。

  「你……認識他?」

  「嗯。」牧青羊點點頭,「他救過我一命。」

  「這樣啊……」

  鄺修悵然道:「他已經死了。」

  「死了?」

  牧青羊聲音難得的有了一絲變化。

  「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死的?」


  鄺修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語氣上的變化,不動聲色地說道:「十年前,就在涼州城外被歹人殺害。」

  牧青羊聞言沉默了許久,方才緩緩說道:「知道是誰幹的嗎?」

  鄺修搖頭道:「我趕到現場時戰鬥已經結束,連他的屍體都沒看見。」

  說話間,鄺修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牧青羊的臉,見後者再次陷入沉默,眯眼說道:「你似乎知道一些隱情?」

  牧青羊迎著他的目光,恢復了一貫的冷漠,說道:「如果我說知道,你會怎麼做?」

  聽到這話,鄺修猛地站起身來,拱手鄭重地對他行了一禮,說道:「請閣下務必告知鄺某真相,這對我很重要!將關係到我能否找到兇手為楚兄報仇!」

  ……

  走出昏暗的審訊室,強烈的陽光讓牧青羊不由眯起了雙眼。

  「那兩位點名要見你一面,這個不好推辭,所以請耐心點移步一見。」

  鄺修跟著他身後,說道:「稍後會有人帶你去過去,後天你們坐涼州的飛船去書院即可。」

  他點點頭,看著鄺修離去,然後沉默地跟隨帶路的涼州衛去見那兩個給自己帶來了諸多麻煩的姑娘。

  一路上空氣中充斥著藥材的氣息,越往東去,藥香味兒越發濃郁。穿過精緻的迴廊里,接著踏上了一條滿是花樹的幽徑,短短數百步的路程,牧青羊便感覺到上百道危險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牆角和花樹下的陰影里,不時泛起刀劍的反光。他毫不懷疑只要他稍有什麼動作,潛藏在陰暗角落裡的這些刀劍會立馬將他紮成刺蝟!

  穿過一片竹林,迎面吹來一陣清風,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湖泊。

  領路的涼州衛停下腳步,退到了一旁。

  「前面請自行前往。」

  牧青羊抬頭看去,只見不遠處連接岸邊與湖心亭的迴廊口,一名容貌秀美的侍女正微笑看著他。

  ……

  「小姐,牧先生到了!」侍女在亭子前停下腳步,輕聲道。

  「快請!」一個清脆卻透著些許虛弱的聲音從亭子裡傳出。

  牧青羊循聲望去,視線卻被擋風的紗帳阻隔,只隱約看見亭子裡坐著兩道瘦弱的身影。

  侍女撩起紗帳做了個請的手勢,牧青羊抬腳走進了涼亭。

  沒有了紗帳的阻礙,他再次見到了自己當日救下卻給他帶來了諸多麻煩的兩個姑娘。二女端坐在檀木桌旁,面色雖然蒼白,但隱隱已經有了一絲血色。

  當日重傷瀕死,數條經脈斷裂,自己雖然將她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這才不過短短十餘天,二人居然已經能夠走動!看來那個有些痴狂的老頭醫術也是相當厲害!

  想到這兩日甚至飄到了自己住處的那股藥香,卻也不奇怪了,這如山的藥材砸下去,便是白骨都得跳起來走兩步!

  「先生請坐!」

  待牧青羊入座後,二女起身拱手長揖道:「中州蘇葉(周黎),感謝先生救命之恩!」

  「不必。」牧青羊淡淡說道,「鄺修已經給過謝禮了。」

  周黎搖頭正色道:「謝禮是謝禮,謝意是謝意,不能混為一談!」

  「是的!」

  蘇葉也說道:「您救了我們兩次,如此大恩決非區區謝禮能夠衡量!」

  旁邊的侍女替他斟了一杯茶,他卻沒有接。

  「如果當時知道救你們會有這麼多麻煩,我或許不會出手。」

  二女聞言,皆是面露歉意,她們當然知道牧青羊這些天會接受何等嚴格的審問與盤查,但這些事就像這場針對她們的暗殺一樣不是她們能夠干預的,因此除了道歉她們沒有別的辦法。

  「實在抱歉,這些事情我們並不知情,在昏迷之前我都沒有想過還能有醒來的機會。但這件事確實是因我二人而起,給你帶來了這些不必要的麻煩,我代表阿黎向你鄭重道歉!」

  蘇葉說著,朝他深深鞠了一躬。一旁的周黎也跟著彎下了腰。

  一旁的侍女震驚萬分,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

  一個散修,居然讓兩位大周朝的公主鞠躬道歉,這是何等荒謬的事情!如果讓世人知道,這個膽大包天的散修肯定會被無窮的憤怒撕碎!

  牧青羊看著面前身體幾乎與地面垂直的兩個姑娘,漠然道:「沒有道歉的必要,救你們是我自己的決定,與你們的的身份無關,我只是不喜歡麻煩。」


  「感謝和道歉也是我們的決定,你接受就好。」周黎直起身來,說道。

  蘇葉微笑道:「先生不必謙虛,除了感謝與道歉,今日請先生來是想與先生交個朋友。」

  此次死亡與再生的巨大落差,對她們的內心造成了難以想像的衝擊,恐懼之餘更多的是重生的巨大喜悅。因而對於眼前這個兩次出手救下她們的義士,她們毫無保留地展露著謝意,並不吝於與對方交換友誼。

  兩位帝國最為尊貴的公主的友誼,世上或許沒有幾個人能抵擋住這樣的誘惑。

  然而牧青羊卻好像就是這樣一個異類。

  他漠然說道:「沒有這個必要,和你們交朋友麻煩只會更多。」

  二人皆是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居然有人拒絕了她們的友誼?難道他不知道收穫兩位帝國公主的友誼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嗎?多少人處心積慮接近她們為求一眼青睞而不得,這人居然就這麼拒絕了?拒絕的理由居然只是不想惹麻煩?但凡一個正常人都不可能做出這樣的選擇!

  二女當即將此人歸為了修行界裡少有的那種特立獨行的怪人。

  蘇葉回過神來,嘴角揚起禮貌的笑容:「先生為何會覺得和我們做朋友會是件麻煩?」

  「就是!誰敢找你的麻煩我找人打折他的腿!」周黎撇嘴道。

  牧青羊搖了搖頭:「這正是麻煩的地方,自古權力和地位總是伴隨著無休止的爭鬥和各種各樣的麻煩,而生來便擁有著這些東西的你們自然會吸引無窮的麻煩。如果我接受了你們的友誼,那麼總有些麻煩會莫名其妙地找上我,這是我很討厭的。」

  「所以你們若是真的想謝我,便打消這個念頭。你我各自安好,這便是最好的。」

  他說完這句話,端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對著兩個陷入沉思的少女點了下頭,起身朝迴廊走去。

  兩人呆呆地看著牧青羊消失在迴廊里,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多年以後當每二人回想起今日在涼亭里與這個不喜歡麻煩的男人的初次對話,總是不由自主地嘴角泛笑,然後感嘆對方的見解果然正確。然而此時此刻,她們只覺眼前救過她們性命的這個男人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卻又實實在在地散發著某種獨特的氣質。這種氣質雖然潛藏在外表和言行的冷漠孤寂中難以發覺,卻掩蓋不住其所帶來的別樣吸引力。

  「什麼嘛!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人啊?說得好像我倆巴不得認識他一樣。真是莫名其妙!」周黎蹙眉氣惱道。

  蘇葉沒有搭話,靜靜地看著牧青羊遠去的背影,試圖將其與那日斷崖下自己昏迷前最後看到的那個身影聯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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