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獲得國運石到現在已經差不多有半年時間了。
這半年多，朱棣只把自己擁有國運石的事情告訴了一個人，除了這個人之外，即便是他的三個兒子也都不知道。
在如今的永樂十年，自從他的皇后去世後，他其實也就只剩下那一個可以說說心裡話的人了，即便是三個兒子，其實也都已經各有心思了。
而且他雖然看過了大明的歷史，但其實一直都還沒有拿定主意選定誰當皇帝。
畢竟朱高熾和朱瞻基這一對父子倆壽命實在是太短了，他有些害怕真選定了朱高熾，最終大明的未來又會回到原來的軌跡上去。
但同時他卻對朱高煦也不滿意，這個老二當個衝鋒陷陣的將軍挺合適的，但當皇帝，是真的有些不合格。
直到今天，他依然還是舉棋不定。
但他卻想要給這兩個兒子一個機會。
老大的缺點就是太過於相信文官，並且壽命太短，他要看看在了解了大明原本的歷史之後，他能不能做出改變。
老二的缺點是只會打打殺殺，不懂得治國，他讓老二去倭國掌控南朝就是存了歷練他的心思，看看這個老二在倭國能不能有些長進。
「好了，這卷宗有些多，你可以帶回去看！」
朱棣斜眼瞥了一眼朱高熾沉聲道：「至於河南災情的事情我同樣可以交給你，你來配合老三的錦衣衛行事，我倒要看看，在看過這卷宗之後，你是不是還堅持不得罪文官，用朝廷的銀子餵給那些士紳，讓他們替朝廷救災。」
「至於那一千萬兩銀子，你和老二都莫要打主意了，我另有用處！」
朱棣說完這句話，一揮寬大的袖袍，直接走了。
朱高熾茫然的捧著面前厚厚的卷宗，看著上面大明十六朝密卷的字樣，略顯不知所措。
但既然是老爹交代的任務，他也就只能遵旨照辦了。
回到太子府，朱高熾立馬捧著卷宗去了書房，認真翻閱了起來。
看著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就開始變得凝重起來，因為他看到了大明未來的歷史，看到了老爹最終傳位給了自己，看到了他成了皇帝，然後他死了。
他臉黑了下來。
然後他看到自己兒子朱瞻基登基稱帝，活生生把老二給烹殺了。
他臉頓時更黑了。
等看到朱瞻基當了十年皇帝也死了的時候，他臉已經黑成了鍋蓋。
「這莫非是老二給我下的套，讓爹相信我和瞻基沒這個壽數做皇帝？」
大胖子臉上的表情有些猶豫，但最終他卻是又自顧自的搖了搖頭。
「不應該啊，老二應該沒那個腦子。」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繼續看下去。
而另外一邊，朱棣離開了英武殿之後，直接就乘著轎子出了皇城，去了南京城外的大報恩寺。
很快他就見到了自己此行要找的人。
名副其實的黑衣宰相姚廣孝。
「老和尚，忙什麼呢？」朱棣來到這裡，立刻就變得隨意了許多，直接甩掉了身上的皇袍和鞋子，跑到旁邊的涼蓆上躺下，自顧自的給自己沏起了茶。
「哈哈！」
「我就說，宋儒卑鄙無恥，膽小怕事，當不得國家大事！」
「果然啊，大明最終果然還是毀在了這些宋儒手上，毀在了程朱理學的手上。」
「這些人真的都是一群只知道向強權搖尾乞憐的狗啊！」
此刻的姚廣孝和洪武朝的姚廣孝完全不同，他神色更加瘋狂，眼窩凹陷，但渾身上下卻更顯威嚴，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若是普通人見了這樣的姚廣孝，恐怕當場就要被嚇趴下。
不過朱棣和他已經相識了幾十年，對於他這幅模樣早已經見怪不怪，自然毫無感覺。
「你又說什麼胡話？」
朱棣一邊喝茶，一邊問道。
「我可沒說胡話！」
「你看看這些人在未來做下的事情啊！」
「這些學習、鑽研程朱理學的儒生，妥妥的和南宋宋儒一樣最後都成了投降派。」
「他們不適合當大臣，只適合當奴才，當滿清穩固江山的奴才，哈哈哈！」
姚廣孝神色瘋狂的大笑起來，幾步就到了朱棣的對面坐下，把自己這些天研究大明、滿清將近六百年歷史總結的一摞東西擺在朱棣面前。
「陛下，難道你就沒有感覺到嗎？」
「程朱理學根本就不適合大明，它會毀了大明的！」姚廣孝道。
朱棣聞言沉默了下來。
他當然看出來了，不但是他，他爹早就已經開始為掃除程朱理學的影響做準備了，甚至就連他前面的建文朝，那個比他年輕十歲的他，也開始更改科舉考綱，廢除程朱理學了，而且無論是洪武朝還是建文朝用的考綱還都是他的永樂大典。
說起這件事，朱棣就有些難受。
畢竟永樂大典是他耗費人力、物力編纂出來的，結果他還沒用到實處，他老爹和另一個他就已經開始用了。
而且還給改了名字叫什麼洪武大典。
「唉，沒法子啊！」
「誰讓咱是兒子呢！」
「老爹要用就只能讓他用了。」朱棣在心裡感慨了一句。
但最讓他難受的是，這永樂大典他甚至有可能永遠都用不上了。
因為如今的大明和洪武朝、以及建文朝都不同，他當年在打進南京城，殺掉方孝孺之後，為了挽回文官的心，前後加了三次恩科，而且擴招了一大批學子。
如今十年過去，那些當年考上的進士已經成了大明的中堅力量，他們就是程朱理學的堅定支簇擁者，而且也是太子的堅定支持者。
若是自己廢了程朱理學，就等於廢了太子。
到時候國家百分百是要陷入動亂的。
姚廣孝看朱棣沉默不語，立馬就明白了他的難處，和這其中的關鍵。
他不由的也有些意興闌珊，直接把手中的紙張嘩啦一聲扔的到處都是。
「算了，研究有什麼用啊！」
「知道了未來又有什麼用啊，大明如今已經進了死胡同了，沒法子了，我看咱們都別掙扎了，老老實實的按照原本的歷史往下推進就是了。」
姚廣孝撲通一聲，直接就猶如一個大字一般躺在了地上，雙眼完全沒有焦距，臉上也沒什麼生氣。
畢竟在這樣的一個時代，作為一個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覺醒者，其實遠比一個渾渾噩噩的糊塗蛋要痛苦的多。
他明明已經看到了未來的歷史，他明明已經知道了問題所在，但他卻有一種無力改變歷史的虛無感。
這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