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落地,坐在最前方的程晚喬提著行李第一個衝出機艙。
今天是她父親程占武退役的日子,他在部隊裡奉獻了一生,隊裡領導要為他舉行一個歡送會。
而她和母親余洋都會以家屬的身份趕來參加。
等今天的歡送儀式結束,他們一家三口就坐飛機去海南旅遊。
這是他們第一次三個人可以聚在一起,享受假期,享受家人在身邊的和美。
程占武忙,各種訓練各種任務,總是一個電話就要趕回隊裡。
余洋也忙,她是農林學院的教授,要帶學生要搞科研,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業。
程晚喬雖然理解體諒他們,可她也羨慕身邊的朋友能有父母陪在身邊,
現在父親要退役了,以後不會再忙部隊裡的事,想到這些她心裡就全是歡喜,對這一次的假期也抱了無數的期待。
計程車停在部隊基地外,程晚喬正準備找人問路,就看到程占武已經等在大門口。
「爸,這裡。」
她開心的揮著手,程占武幾個大跨步衝到她面前,美滋滋的從她手中接過行李。
「我們喬喬又變漂亮了,最近手術順利嗎?」
一遇到女兒,冷酷嚴肅的程上校就像是嘴上抹了蜜,什麼好聽的話都能蹦出來。
程晚喬抱著他的手臂撒嬌:「當然順利,你女兒可是總院最年輕最有天賦未來最有成就的外科醫生。爸,你就等以後別人花式誇你生了個好女兒吧。」
程占武哈哈笑,抬手在她的頭上就揉了一把。
父女二人正說著話,突然就聽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還有驚呼聲,一輛失控的計程車直直的朝著他們撞了過來。
程占武想都不想的就要將女兒推出去,可來不及了。
計程車的油門像是被一踩到底,他們父女二人被一前一後撞到了天上。
程晚喬眼前一黑,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腦中閃過的是惋惜。
一家人去旅遊的心愿,到底還是沒能實現。
而程占武想的就有些多了,他的愛人余洋還沒到,他的退役儀式還沒開始,他又給組織添麻煩了……
而車裡的余洋,已經在劇烈的撞擊中倒在了血泊里。
天黑沉沉一片,狂風卷著碎石,打在人身上又悶又疼。
程晚喬頭有些暈,身上也有些疼,她轉動著眼珠吃力的睜開眼。
身為外科醫生,她很清楚自己在這一場車禍中受了多嚴重的傷,所以就算睜開眼她也不敢亂動,就怕牽扯到身上的傷口。
但,周圍的一切好像不太對勁!
一個乾瘦老太太還有一個半大的柔弱小男孩就圍坐在她身邊,不遠處還有一群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人在往她這裡張望。
她瞬間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她當年上學的時候也是看過一些穿越的。
她不是……穿越了吧?!
「大妮,你這會感覺咋樣?身上好點沒?
「你說你這尋死覓活的是要幹啥!你自己要死還拖累你爹娘,你說你這孩子怎麼越大越沒腦子。」
身旁的老太太看到她睜眼頓時就鬆了口氣,只是刀子嘴讓她習慣性的就開始念叨。
程晚喬現在哪裡還顧得上老太太在說什麼,她這會就覺得喉嚨那裡火辣辣的疼。
抬手摸了摸,果然脖子已經腫了起來。
「大姐,嗚嗚,大姐,你嚇死寧寧了。」
小男孩撲在程晚喬的身上嚶嚶的哭,程晚喬被他撲的還有些懵。
作為一個母胎單身多年的獨生女來說,哄人尤其還是哄弟弟妹妹這種事她真不太擅長。
她僵硬的抬手在小男孩的背上拍了拍,聲音嘶啞乾澀的說道:「寧寧乖,大姐沒事了,你不哭了好不好?」
不哭了,告訴大姐這是怎麼個情況。
她這脖子……這身體原本的主人怎麼就上吊了呢。
「大姐,爹娘,奶說爹娘都沒氣了,大姐,我們沒人要了,我們跟大柱他們一樣了。」
小男孩早就嚇壞了,這會抱著她哭的更大聲。
程晚喬嘆口氣,順著眾人的視線向一旁看去,就看到一對中年夫婦平躺在地上。
都是身形消瘦、臉色蠟黃,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跟周圍的人沒什麼差別。
但這不是讓程晚喬震驚的原因!
她看著那對夫婦跟程占武和余洋年輕時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一個念頭突然就鑽了出來。
她將小男孩輕輕推開,然後掙扎著爬到那二人身旁,推推這個拍拍那個。
「爹,娘,你們快醒醒,快睜眼啊,我是喬喬啊,你們快起來看看我,我是喬喬!」
她推,小男孩也爬過來幫忙,在兩人身邊又是推又是忙活。
「爹,娘,快睜眼啊,大姐都醒了,你們不要再偷懶了,快看看寧寧啊,寧寧肚子餓了。」
小男孩一邊說一邊又委屈的想哭。
程占武睜開眼,茫然的看著四周的一切,軍人的警惕性讓他飛快的回神分析處境。
余洋也緩緩坐了起來,她看著眼前乾瘦蠟黃的小丫頭,半點不想相信這是她那個從小就被人誇讚是神童的女兒。
「娘?我是喬喬,南有喬木的喬。」
程晚喬小心翼翼的對口號,她的名字是余洋起的,南有喬木的喬,也是她告訴她的。
余洋閉了閉眼,抬手推了推身旁的男人。
「你呢,是老程嗎?」
程占武僵硬的點頭,他是她的老程。
但誰能告訴他,他們一家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
這旁邊圍觀的都是些什麼人?
「大武,你跟余氏醒了就趕緊起,里正要帶咱們繼續趕路了。」
之前圍在程晚喬身旁的老太太突然走上前,黃豆大的眼睛裡,眼神跟刀子一樣的往程占武和余洋身上刮。
「早就讓你們不要慣著大妮,不要什麼都聽她的,現在好了,咱們老程家的臉算是被你們丟乾淨了。」
老太太黑著臉,可臨走前還是丟下兩塊黑漆漆的干餅子。
一家三口還懵著,只有那嚶嚶哭累的小男孩摸起一塊餅子掰下一半就往嘴裡塞。
「爹娘,大姐,你們趕緊吃,咱們還得趕路呢。」
爹娘沒事,小男孩心裡的害怕瞬間就消失不見,又干又硬的一塊糙麵餅,被他美滋滋的吃成了絕世美味。
一家三口艱難的咽著餅子,一邊眼神交換著發現。
這……這麼多人都跟逃荒一樣,這不是真的在逃荒吧!
余洋視線落在依偎在她身旁的小男孩身上,她好像還多了一個兒子?!
天越來越陰沉,似是隨時都會下起瓢潑大雨。
隊伍已經啟程開始趕路,趕路途中一家三口已經從小男孩的口中得知了他們現在的處境。
他們的家原本在豫州的一個村子裡,結果今年一直下大雨黃河決堤把村子淹了。
不幸中的萬幸是朝廷可憐他們這些受災的百姓,在福州府給他們安排了安身的地方。
願意背井離鄉去福州府安家的,就像他們現在這樣,破破爛爛的長途跋涉,不願意離開豫州的就等大水退去,再回村子裡。
沒人願意背井離鄉,可他們東河村是離黃河口最近的一個村子。
只要一下大雨,只要黃河水位一漲,他們村子就第一個被淹。
所以這一次他們村里族老和里正湊在一起商量完,就決定全村遷徙。
他們聽說福州那邊是個好地方,臨海魚蝦多,沒糧食吃的時候還能靠吃魚蝦填飽肚子。
去了那邊總比他們在這邊一受災就啃草根樹皮強。
程晚喬和程占武、余洋對視著,三人眼中都帶著凝重。
如果福州那個地方真要像里正他們認為的那麼好,那就不會有空餘的地方安置他們這些災民。
也許到了那邊會發現還不如豫州,後悔都來不及。
但既來之則安之,豫州也好福州也罷,只要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哪裡都是家。
嗯,現在是一家四口了,穿越一次,他們多了一個便宜兒子和弟弟!
程占武和余洋一直想再要一個孩子,但年輕的時候政策不允許,後來政策允許了他們年紀也大了。
現在兒子有了,又有了一個年輕身體,這次穿越他們也算賺了。
就是這麼趕路,太過艱辛。
吃不飽,睡不好,所有人都瘦的皮包骨頭,看著都嚇人。
「媳婦,這樣不行啊,晚一點我看看能不能出去打獵,爭取抓兩隻兔子回來給大家補一補。」
程占武抱著便宜小兒子,側頭去看同樣皮包骨的余洋,眼裡全是心疼。
余洋只凝重的點頭,她剛剛已經聽人提起,知道這個時空的糧食產量都很低,大家一年到頭都在地里忙活,但家家戶戶還是剩不下多少口糧。
餓肚子對莊稼人來說幾乎是家常便飯。
這樣可不行,她這個農林專家到了這裡,要是再讓家人和鄉親餓肚子,就是她的失職。
他們兩個都各懷心事,倒是程晚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湊到小弟跟前問道。
「寧寧,你知道姐為啥要上吊嗎?」
她的話音一落,程占武和余洋就同時回神齊齊看向程晚寧。
小傢伙被大家的目光盯得一抖,忙抱上程占武的脖子。
「就是,就是大姐想要嫁給二林哥,可二林哥的娘不同意,還給他說了親,說是到了福州安頓下來就讓二林哥成親。
「大姐讓娘給想辦法,娘想不到,大姐就,就上吊了。」
程晚喬:「……」
程占武:「……」
余洋:「……」
這都什麼狗血的橋段啊!
都在逃荒的路上了,日子都要過不下去,原身居然還在想著嫁人!
那個什麼二林一家也爭氣,還能給他定上親……
一家三口面上全是一言難盡,難怪老太太看他們的目光跟刀子一樣,這……太不爭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