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歡愉中的死亡
「陛下,您必須對我們的「大人們」,小心一些了。」
風息堡里,作為費伍德堡的主人,現在勉強算是藍禮身邊的一個大忠臣。
海伍德·費爾伯爵,非常鄭重地提醒藍禮·拜拉席恩,一定要小心那些已經不聽招呼的貴族們。
藍禮曾經問過海伍德伯爵為什麼還忠於自己。
這位費伍德堡伯爵給出的理由很有意思,他說:
「我只有靠陛下您的軍隊,才能拿回我的家堡,那裡現在已經被多恩人占領了,聽說以後還要分給多恩人的子弟,所以陛下,我沒有選擇的。」
其實這是個經不起推敲的理由。
因為在這座城堡里,諸如雨屋城,石盔城等等城堡的伯爵大人,都是一樣的問題。
至於奧伯倫·馬泰爾到底有沒有打算把那些城堡分給誰……
心裡也許有,但那是他能說了算的事情嗎?
除非他打算跟已經在君臨城登基為王的克雷·曼德勒,再打一次多恩戰爭。
要不然,戰利品,尤其是領地的分配,他只有建議權,沒有決定的權力。
就這,都把藍禮·拜拉席恩給感動壞了。
畢竟,在這舉目四望,一片漆黑的世界裡,海伍德·費爾伯爵的表態,簡直就像是從濃雲中露出來的金色陽光,無比的刺眼奪目。
所以,一下子就被藍禮給倚為腹心,他選擇性地忘記了,這個傢伙之前也是跟那些現在幾乎等同於反叛的貴族,往從甚密。
「呵,他們能怎麼樣?我是他們的國王!」
藍禮喝的有些多了。
說話有些大舌頭。
最近這段日子,他經常處於這種狀態。
不能指望一個一帆風順慣了的傢伙,在遭受到一連串打擊之後,還能保持樂觀的心態。
也太強人所難了一些。
海伍德·費爾伯爵熟練地給藍禮倒滿了酒。
黑紅色的葡萄酒在空氣中划過優美的弧線。
然而,怎麼看,它都像是猙獰的血液。
臉上表現出了非常合適的義憤填膺之色,讓藍禮看自己的越發順眼。
而心裡,他卻想起了,前不久死於豐收廳附近一個小村子的史坦尼斯。
國王又如何?
尊貴從來都是一個相對的概念。
當你失去了手下人的支持,沒有軍隊保護你的時候。
王冠跌落在泥濘里,被踩在腳下,誰還認你是個國王呢?
不過都是一具肉身而已。
不過這個想法,海伍德·費爾是不會跟藍禮說的。
他現在的工作,就是哄好這個心態失衡的傢伙,不要讓他在自己的朋友準備好之前,給他們添麻煩。
畢竟,這裡是風息堡,拜拉席恩這個名字,已經融進了這座城堡的每一塊城磚里。
要是沒有人轉移藍禮的注意力,他們的計劃,暴露的風險就太大了。
而萬一被藍禮察覺到了什麼。
在這個論絕對實力,藍禮還能保持壓制的風息堡里。
對他們這些人而言,無疑是滅頂之災。
「陛下,我們再來一杯,現在外面正在下暴雨,我們在風息堡里溫暖安逸,那紅毒蛇可就得在外面的泥地里打滾啦!」
海伍德·費爾舉著裝滿酒液的杯子,送到了藍禮的面前。
聽到費伍德堡伯爵剛剛的那一段話,藍禮·拜拉席恩摸著自己身上厚厚的毛毯,腦補了一段,尊貴的奧伯倫親王,渾身泥水,瑟瑟發抖,淋得跟落湯雞一般的畫面。
不禁哈哈大笑,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瞅了一下身前,一臉諂媚神色的海伍德·費爾,藍禮絲毫不掃興地舉起了自己的杯子。
「來,我們祝願那條紅毒蛇,淹死在臭水溝里!」
清脆的玻璃碰撞聲,響徹在安靜幽深的古堡中,像是冰冷墳墓寂寞的迴響。
在他們的外面,瓢潑大雨傾斜如下,不時有驚雷從雲層中竄出,帶起如同怒龍咆哮一般的雷聲。
石板是冰冷的,讓人多一寸皮膚都不想碰上去。
然而,兩人的內心卻是火熱的。
一個沉溺於酒精帶來的幻想世界中,完成了他所期盼的全部功業,這風息堡也變成了君臨城,現在所處的位置,也是那紅堡中王座廳。
此身所坐的位置,便是鋼鐵和龍焰鑄就的王座!
而另一個人,則是看著眼前爛醉如泥的國王,如同飢餓的獵手,盯上了這世間最肥美的獵物一般。
心頭對於未來美好的幻想,如同一團逐漸燃起的烈火,正在不斷撩撥著他那微微顫抖的手掌。
抽出匕首!
你腰間就有!
殺了眼前這個傢伙!
你們這些人,就能出去,帶著舊王的首級,匍匐在新王的腳下,讓整個家族重獲新生!
快啊!多好的機會啊!
類似的想法,如同惡魔的低語,一直在海伍德·費爾的耳邊迴響。
手掌數次想向腰間摸去。
然而最後,他還是忍住了。
這不是計劃的一部分。
他只是一個負責轉移注意力的棋子。
在自己的盟友把事情幹完了之前,藍禮·拜拉席恩還不能死。
也罷,就讓他多活一會兒吧。
想清楚了這一切之後,海伍德·費爾眼中的瘋狂之色瞬間消失不見。
他斂去了自己裝出來的醉意,將杯中幾乎沒有喝過的紅酒一飲而盡。
然後,看著已經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的藍禮,無聲地嘲笑了一下,輕輕地站起身,踩過了藍禮掉在地上的毛毯,來到了暴雨如柱的窗前。
外面的世界白茫茫的,他看不太遠,視線全部被細密到了極致的雨絲給阻擋了。
撲面而來的水汽打濕了他的額發。
有些冷,不過無所謂。
海伍德·費爾,一個登不上檯面,在七國權力場上默默無名的人,如今,卻變得重要起來。
他和他的小夥伴們,正在謀劃的事情,可能會讓整個七國的情勢變化的更劇烈。
畢竟,這是刺王殺駕之舉。
……
藍禮·拜拉席恩被自己胳膊的麻木感給弄醒了。
他已經趴在桌上睡了兩個小時了。
空空蕩蕩的大廳里,全是暴雨砸在石牆上發出的咆哮聲。
海伍德·費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記憶中那種虛假的快樂,瞬間被空虛帶來的恐懼給吞吃掉了。
藍禮想張嘴叫一下侍衛,發出的聲音去嘶啞的根本聽不出來他的意思。
太就不說話了,聲帶都有些麻木了。
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他披頭散髮地,一步步赤著腳走向了門口,就跟沒有感受到冰冷石板對他的刺激一般。
拉開門,站在門口的侍衛看著眼睛紅腫的國王陛下,猶豫了片刻,還是伸出了手扶住了他。
「陛下,您沒事吧?需要叫學士來嗎?」
一名侍衛問道。
「不用……史坦尼斯……不,是海伍德伯爵,他什麼時候走的?」
不知道為什麼,藍禮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那張嚴厲,冷酷無情的臉。
「伯爵大人大概兩三個小時前離開的,離開的時候還叮囑我們,不要進去影響陛下您的休息。」
侍衛老老實實地說道。
藍禮淡淡地點了點頭。
說實話,海伍德·費爾這個行為讓他心裡很暖和。
這個艱難的時刻,如此在乎他的封臣,實在是不多了。
藍禮這邊,自從提利爾家族和他拆夥之後,他就沒有立過御前首相。
現在,他心裡在盤算著,要不然給海伍德·費爾封一個御前首相?
用官帽子籠絡人心,在這個艱難時局,是挺有效的一個方式。
畢竟他這邊還是國王的行政架子嘛。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現在已經晚了。
……
海伍德·費爾,回到他的房間之後,很快就換了身打扮,確定無人跟蹤之後,就繞路來到了「叛亂」貴族們盤踞的風息堡東面。
很快就有人把他給接進了軍隊層層保護的塔樓里。
摘下被暴雨完全打濕的兜帽,海伍德·費爾長出了一口氣,在其他貴族們殷切的注視下,做到了椅子裡休息。
沒人打擾他,大家很清楚這個臥底有多麼難當。
這真的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在玩命。
「哎,這日子是真的沒法過,你們準備好了嗎,再來幾次,我可就要真的暴露了。」
海伍德·費爾不無抱怨地說道。
「快了,最多兩天,藍禮底下的軍官已經同意我們的計劃了,我們有人質在手裡。」
「等到咱們的軍隊完全進到藍禮剩下的軍隊周圍,確保能看住他們,咱們就可以動手了。」
風暴地實權大諸侯,石盔城伯爵,老而彌堅的古利安·史文伯爵開口說道。
這傢伙是這次計劃的發起者,也是主要的推動者。
風暴地中,除了風息堡的拜拉席恩家族,剩下的,石盔城的史文家族,絕對算是名列前茅的大貴族。
單論這次多恩入侵的損失,他們史文家族算是最大的一個。
所以,他殺藍禮的心也是最強的。
「好吧,你們準備好了,就想辦法給我消息,我會想辦法說服藍禮舉辦一場和解的宴會的,到時候,需要你們的配合。」
「記住了,我是絕對不可能獨自一個人對藍禮動手的,別把我當傻子。」
末了,海伍德·費爾伯爵還故意強調了一句。
他要是一個人給藍禮一刀,那這幫落井下石的傢伙,肯定會直接一推二五六,將他推出去頂缸,然後,他們站在干岸上,得到最終的勝利。
誰都不是傻子,這個時候,都別動歪心思才是最好的。
……
兩天之後。
暴雨聽了。
久違的陽光打在了濕漉漉的風息堡上,一點點剮蹭著城堡的潮氣。
藍禮·拜拉席恩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似乎是隨著城堡上空的天氣一樣。
就在剛剛,他同意了他的「忠臣」,來自費伍德堡的海伍德·費爾伯爵,提出的和解方案。
這個其實算得上是草率的方案,卻出乎藍禮意料的,直接得到了那些待在城東的貴族們的大力支持。
似乎之前生冷蹭倔,跟藍禮公開頂牛的人壓根不是他們一般。
他們表示,自己已經決心悔改,會交出軍隊,回歸光榮的拜拉席恩家族的寶冠雄鹿旗幟之下。
於是,一隊隊步伐整齊的軍隊,在拜拉席恩「某些」軍隊的看護下,緩緩開進了原本他們的軍營中,來到了風息堡主堡的周圍。
然後,這些衣冠楚楚的大貴族們,一起走進了隆隆打開的大門,去參加國王陛下為他們準備的宴席,似乎風息堡的局勢一瞬間就好轉了過來一般。
藍禮非常高興,在他看來,自己手上這一萬多人可都是精銳。
只不過是因為不團結,所以才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要是現在他能在這次宴會上,重新確認自己的領導地位,那麼,說不定還會有轉機。
「諸位!感謝你們的理解,我希望,我們,偉大的風暴地人,能夠團結起來,一起打敗那些試圖對我們呲牙的惡狼……」
藍禮·拜拉席恩發表著熱情洋溢的演講,底下坐滿了大貴族,都微笑著聽著國王的話。
然而,如果仔細觀察他們的話,就能夠發現,這些人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溫度。
因為看一個死人,不需要什麼多餘的感情。
宴會的氣氛很熱烈,藍禮許下了一堆他根本無法完成的承諾,收穫了一大堆看似慷慨激昂,實際上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回應。
不斷有貴族來跟國王碰杯。
不多時,藍禮就醉了。
不過,貴族們實在是太熱烈了,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國王的醉狀。
藍禮僅存的兩個彩虹護衛想替國王擋擋酒,然而,很快也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女人給灌得爛醉如泥。
最終,等到時候差不多了,海伍德·費爾陡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這一動,原本關閉的宴會廳大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打開了一道門縫。
然後,一群穿著宴會服裝的傢伙,竟是鬼鬼祟祟的潛入了現場,然後,控制了場地的各個角落。
「嗯……那些……是什麼人?」
藍禮已經喝的快要失去意識了,不過,他還是衝著扶著自己的海伍德·費爾伯爵問了一句。
「哦……那些啊,是……」
海伍德·費爾突然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藍禮還沒有反應過來,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突然從他的後腰處傳來。
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腦神經,但疼痛還是讓他清醒了幾分。
他看向扎在腰間的匕首,愣了一下,然後,他就看到了那握著匕首的人:
「古利安·史文?」
藍禮幾乎是呢喃著說了一句,還想張開嘴,用最後的力氣呼救,這時候,另一柄匕首就插進了他華美衣衫下的胸膛。
是海伍德·費爾。
然後,他俯下身,在藍禮的耳畔,輕聲回答了國王的問題:
「是來殺您的啊……我的陛下。」
噗嗤噗嗤的怪響,響徹了整個風息堡的宴會廳。
不知道多少柄匕首,插在了藍禮早已經流干血液的軀體上。
隨後,拔劍的聲響傳來,屠殺,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