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偏偏要看著秦敘走投無路,跪在他面前喊一聲師父,求他相助。
裴棄闔著眼眸,沒打算再說話。
秦敘不擅長聊天,只能默默看著裴棄精緻的臉,暗罵了一句小白臉。
裴棄怕熱,出入皆是華蓋,夏日裡用冰更是要冷到披狐裘,冬日的炭火要燒得穿單衣,那沒有被折騰過的皮膚白得堪比北境的雪。只是那左手腕上有一道疤痕。
秦敘想,怕是逗貓惹狗時留下的。
馬車突然停下來,松墨打開馬車門,「主子,到了。」
裴棄朦朧地睜開眼,就見秦敘一臉憤怒地盯著他。
裴棄沒好氣道,「看什麼看,沒看過小爺這麼好看的啊。」
秦敘:「……」
秦敘說,「不是說了我叫了你,就不用住你家了嗎?」
裴棄這才抬頭看了看外面,眼珠提溜轉了轉,說出的話更氣人,「我出爾反爾了,不行啊。」
秦敘哪裡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人,氣得臉都紅了,雙手握著劍,「我要告訴陛下!」
裴棄嗤笑,這話他當年不知道說過多少次,沒有一次奏效過。
再看看秦敘,他那點同病相憐就消散完了,取而代之是有點嫉妒,當年他一個人摸黑往前走的時候,可沒有人為他籌謀。
「好啊,你去啊。」裴棄舌尖抵著牙齒,「我倒要看看,陛下會不會給你換一個師父。」
「我不會再叫你了!」
「哦。」
秦敘好氣,好想把裴棄扔到戰場上,讓他罵死對面的主將!
裴棄施施然地伸了個懶腰,摸過他的摺扇「唰」一下打開。
千金難求的墨玉鑲嵌在扇柄上,蜿蜒曲折,像是竹子,又像是迎風招展的松柏,下方的扇墜也是一塊拇指大小的墨玉,秦敘估摸著也是價值不菲。
松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問,「我們都去嗎?」
「你也可以不去,讓青硯跟著我去。」裴棄的嘴對著誰都一樣,「然後你再把俸祿也給他,你去牆頭喝西北風。」
松墨委屈道:「主子……」
裴棄瞥著秦敘,「你府上現在有多少人?」
「十個。」秦敘聲音很悶,他不想跟裴棄說話。
裴棄險些把扇子扔出去,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多少?!十個?」
秦敘點頭,抱著他那把破劍,手指扣著上面的紋飾。
他心裡都能模仿裴棄的語氣了,才十個,太寒酸了吧!
裴棄確實是這樣想的,他就算是最落魄的時候也沒有過這樣的生活,好歹是長公主的獨子,沒權但是錢多。
「這十個人是幹嘛的?」
秦敘想了好半天,還是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回來之後就遣散了家丁,留下的十個人,都是忠心耿耿的。」
裴棄:「……」
裴棄半晌無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你怎麼就知道留下來的就是忠心耿耿呢?蠢得像是御花園那兩隻只會叫的鴨子一樣。
這要是讓皇后知道,又得是眼前一黑,那明明就是鴛鴦!
「留灑掃和看管的就行,我院子裡的都去。」裴棄收了扇子,「你家大嗎?」
「大。」比在北境時他們住的小房子大。
裴棄白了他一眼,「多說兩個字會死嗎?」
秦敘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頭,「挺大的。」
裴棄:「……」
他感覺秦敘就是來給他找不痛快的。
「你……」秦敘說了個開頭又閉嘴了,裴棄想抽人。
秦敘看了看裴棄的臉色,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被罵,壯著膽子問,「你院裡有多少人?」
裴棄思索了一下自己那個院子侍候的人,「不多。」
秦敘點了點頭,接著就聽到裴棄補充,「大概也就一百人吧。」
秦敘:「……」
裴棄看著他冷冰的臉癱了下,心情這才舒暢了些,馬車外的夕陽落進來,裴棄這才看到他素衣下的脖頸上有一道傷口,像是抓痕,微微蹙眉卻沒有過問。
秦敘本來已經做好了看到一群人烏泱泱地跟在身後的準備,結果魚貫而出的人還帶著戲服。
他臉更癱了,「這不止一百人吧?」
他順勢躺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聽。」
秦敘已經不知道作何表情了,哪怕是裴棄躺下了,馬車的空間也還是很大,再坐三個他都不成問題,心裡再次給裴棄貼了個標籤——
敗家子。
裴棄才懶得搭理他,等馬車再次停下的時候,夜色已經把街道籠罩了,松墨打開馬車門,「主子,定國公府到了。」
裴棄伸了個懶腰,半個身子都鑽出馬車了,又縮了回來,一把薅過秦敘,「這是你家?」
秦敘被他一抓,毫不防備地撞進他懷裡,面前全是裴棄好聞的氣息,像是清早的細雨落在竹林上,味道清淺卻縈繞在鼻間。
當然,如果能縫上裴棄那張嘴,那就完美了。
「你別碰瓷,撞小爺懷裡這種事已經俗套了,你要是沒錢花小爺可以借你,翻三倍還我就行。」
秦敘:「……」好想毒啞了他!
「我沒有碰瓷!」秦敘咬牙切齒道,「而且,我還沒有看,我怎麼知道是不是!」
裴棄低頭一看,「哦,快看。」
說著把人推出去,秦敘險些沒穩住身子滾下去,他更想把裴棄打一頓了,最好再套一個麻袋,打成一個木瓜,讓他一輩子都娶不到媳婦!
秦敘穩住了身形,抬頭一看,「定國公府」四個大字就在匾額上寫著呢。
他正想回頭罵一句裴棄是不是眼瞎,就看到裴棄眼裡帶著的隱隱期待。
於是秦敘用肯定以及確定的語氣,壞笑地說,「裴小郡王,這裡就是定國公府。」
裴棄臉色顯而易見地變差了。
裴小郡王看著秦敘故意側身,讓他能更加清晰地看到秦府的荒涼——
匾額不知多久沒人打理過了,字上的描金都只剩下了兩筆,蛛絲結滿房梁,連帶著那朱紅的門都褪了色,門兩側檐下那兩個破了的紅燈籠看著就瘮人,青石台板鋪成的台階就更別提了,年生久遠已經出現了裂縫,甚至長出了草。
秦敘心口的氣終於舒暢了,他看著裴棄,挑釁地問。
「小郡王是要去找陛下給我換個師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