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棄看著他,淺色的眼珠再度打量了一番門口的荒涼,開口奚落他,「你說你府上還有十個僕從,這十個人在哪裡呢?我們在這裡已經有一盞茶的功夫了吧,這就是你忠心耿耿的僕從,連主人家回來了都不知道?門房也沒有一個?」
接二連三的問題砸得秦敘閉了嘴,他低聲說了什麼裴棄沒有聽清楚,也沒有興趣,他更想把秦敘扔出去。
裴棄扶著車轅下來,嘁了聲,道,「小樣。」
松墨看著這蕭條的國公府也犯了難,這實在不像是一個貴極人臣的府邸模樣,「主子,要不咱們先回府?讓人先留在這邊收拾,明日再過來不遲。」
「我不走。」秦敘還是一句話。
裴棄忍無可忍,一腳踹在他屁股墩子上,「閉嘴!」
秦敘聽話地閉上了嘴,只是一雙眼睛還是倔強地盯著裴棄,大有你敢要我走,我就敢一頭撞死的架勢。
「先不管這些,進去,本郡王累了,要吃飯休息,其他的事情,等明日再說。」裴棄今日是從馬場上被叫走的,早就餓得前胸貼著後背了。
松墨帶著人迅速把府上打理了一遍,把堪堪能住人的篤行院收拾了出來。
其實也沒有其他院子,定國公夫婦有兩個兒子,但長子早年就戰死了,現在只剩秦敘。
整個府上能住人的院子也只有兩個,又不能去住人家父母的院子,只能在秦敘的院子住下了。
裴棄強撐著眼皮吃了兩口,洗了把臉倒頭就睡,秦敘站在床頭盯著他,「這是我的床。」
裴棄睡得半夢半醒,只覺得聒噪,扯著被子翻了個身,把聲音隔絕在外。
秦敘:「……」現在打他一頓會被發現嗎?
松墨把戲班子送了回去,又把帶來的護衛安置了,剛剛一踏進院子就看到裴棄睡的屋子房門大開,有人站在床頭!
一瞬間他汗毛倒豎,躡手躡腳地靠近,手裡的劍已經出鞘一半,秦敘突然轉過頭來。
兩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松墨鬆了口氣,拽著他往外走,壓低聲音道,「我說世子,你站我們郡王床頭做什麼?」
秦敘別過臉,「沒事,看他好看。」
松墨:「???」
「好吧,你睡哪裡?」松墨問,問完他才想起來,好像……他家郡王睡了人家的床。
秦敘看了眼院子,悶聲道:「偏房尚有床榻。」
松墨點點頭,把人送進去,臨走時秦敘問他,「松墨,裴棄以前過的是個什麼樣的日子?」
順德帝今天跟他說裴棄以前過得不好,可是他覺得裴棄這樣的金貴都是被嬌慣出來的,怎麼會不好呢?
皇帝的外甥,長公主獨子,簡直就是天之驕子。
松墨身形微微一晃,搖搖頭,什麼都沒有說。
裴棄對這些一無所知,他在定國公府一覺睡到了大中午。
一睜眼秦敘就站在他床頭,嚇得他差點喊救命,氣得他坐起來掀了薄毯,直接跳下床榻給了秦敘一腳。
「大清早的你幹什麼?嚇死我好繼承我府上的萬兩黃金嗎?!」
秦敘沒躲,指著外面的烈陽道,「不是大清早了。」
「不是大清早是什麼?」裴棄又躺了下去,半晌又覺得悶,「我的冰呢?怎麼這麼熱?誰在院子裡放蒸籠了?」
秦敘昨天已經見識過了裴棄的金貴,趕緊指著角落的銅盆說,「有冰,冰在那裡!」
裴棄只瞟了一眼,臉就黑了,再次掀開薄毯起身,「松墨!」
松墨不明所以地探頭,「主子,怎麼了?」
他回頭看了眼低著頭抖動的秦敘,他確定自己沒有幻聽,他裴小郡王被人嘲笑了!
裴棄的脖頸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泛起紅,迅速蔓延到耳朵上。
松墨頂著罵,指了指天說,「主子,已經午時末了,這是一個時辰前剛換好的冰。」
裴棄震驚,一看門口毒辣的太陽,瞬間閉嘴,轉身後又故作鎮定地道,「中午又怎麼了?還不趕緊把冰給我換了。」
松墨腳底抹油趕緊跑,「是!」
裴棄看著還站在他床前的秦敘,照樣先凶一頓,「你來做什麼?你不用練武啊?」
秦敘道,「練完了。」
裴棄板著臉,「吃飯!」
「也吃過了。」
「那就再吃一次!」裴小郡王在外人面前犯了傻,現在哪哪都不順氣。
秦敘也許是被他那再吃一次震驚到了,直到裴棄被魚貫而入的侍從包圍,收拾好了行頭,又變成了那個矜貴的裴小郡王。
秦敘才想起來自己為什麼要來找他,「你不是我師父嗎?你教我什麼?」
裴棄聽得好笑,他拿摺扇指著自己,「喲,小世子又要認我做師父了?」
秦敘墨黑的眼珠微微抬起,「嗯。」
裴棄冷哼一聲,「我裴小郡王紆尊降貴來照顧你就算了,你還要我教你東西?」
裴棄還沒有把話說完,秦敘就不怕死地點頭,「嗯。」
裴棄體驗了被氣得想吐血的感覺,默默把「做夢」二字吞了下去,然後再次指著自己,問,「你覺得我能教你什麼?」
秦敘看著他,真誠地說,「就是因為想不出來才來問你。」
裴棄在他看傻子的目光里怒了,把摺扇「啪」地打開,想了想,又默默關上了。
最後沉吟片刻發現自己沒有什麼可以教的,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教。反正國子監的老先生會教。」
秦敘:「……」
裴棄舒坦了,哼著小調,往外走,餓著肚子在抄手長廊上轉了一圈,越走越荒涼,裴小郡王收回他開屏的尾巴,停下腳步問,「你回來多久了?」
「昨日一早剛到。」
合著是剛到就被馬不停蹄地扔給他了。
裴棄體驗了一把當爹的感覺,假裝慈父的目光看他。
最後把自己噁心得不輕,咳了一聲,一陣風吹過來,頓時清爽了不少。
他盯著院子裡飄搖的落葉,終於知道不對勁是哪裡來的了,轉頭就問,「府里為什麼沒有掛上白綢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