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墨不知道從哪裡搬出來個椅子。
裴棄施施然坐下,「來看你們的笑話。」
阿達木懷疑自己聽錯了。
裴棄來看他的笑話?
轉瞬之間他又想明白了,這肯定是在裝鎮定。
阿達木「嘁」聲,淡定撿起刀繼續轉,「裴郡王,你應該知道了吧,我胡部的大軍已經開拔到陰山腳下了,你現在來看我的笑話?確定不是送上來讓我看你們的笑話?你們北境的秦世子,今年才十五歲,不能領兵打仗吧?」
「真有臉啊。」裴棄歪坐著,雙腿交疊,「我要是你,我早就跳進護城河溺死自己了,哪裡還有臉說秦世子才十五歲,也不臊得慌。」
阿達木還真不害臊,「我是敗了一次,可是我遲早會找回這個場子的,我叫阿達木,我會成為草原上最勇猛的……」
裴棄抓著腰間的錢袋子撒出去,銀子在地上叮鈴哐當地響,「這說書說得不錯,本郡王賞你的,撿起來吧。」
裴棄從來不受腌臢氣,這種企圖把兩國大事壓在一人身上的手段他見多了,但他可不會慣著這些狗東西。
阿達木被他氣得想尖叫,「裴棄!你究竟有沒有聽到我說的?因為你,所以我軍兵臨陰山了!」
裴棄反問,「那我聽了你就能讓軍隊退回去?」
阿達木啞口無言,他轉頭盯著自己的下屬,「鱉三,你來說!」
鱉三左右看看,戰戰兢兢地走出來。
裴棄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怎麼不說了?那要不聽我說?」
秦敘道,「師父請說,我等洗耳恭聽。」
兩人一唱一和,裴棄抬手,修長的手指微屈,「給我打!」
眾人懵了。
鱉三看到院牆上跳下來的打手就控制不住往後躲。
阿達木臉都氣得跟眼珠子顏色一樣了,他甚至來不及多話,秦敘就拔了腰間軟劍衝過來。
裴棄無趣地支著下巴,「我都說了,我做主,你們怎麼就是聽不進去呢?」
剛剛趕來的寧國公和幾位尚書面面相覷,你們大軍壓境想恐嚇我,我就再把你們的使臣打一頓,反正你們鞭長莫及,而且要談判的人是使臣,又不是邊軍。
寧國公憋了半天,只說了一句,「真是簡單粗暴但有用啊。」
徐尚書甩袖,「還算有點長公主的風範。」
裴棄一拳打死一屋子老師傅,任誰都沒有想到,還能這樣玩。
大周的文官們甚至都想好了要周旋,暗地威懾,卻沒有想到明目張胆把人再打一頓。
裴棄甚至連一個理由都沒給。
把脊梁骨打碎,你就知道這是誰的地盤,看看哪家強硬點。
而成效十分顯著,現在那些使臣,看到裴棄就忍不住害怕,誰知道這小霸王會不會談判著掏出刀把他們全宰了。
同樣,他們更不敢發兵,不知道裴棄這樣的底氣是什麼,萬一他們只是在做戲,誘使他們出兵,那就得不償失了。
鐘鼎一聲響,四月初一這個萬眾矚目的日子終於來了。
裴棄換上棗紅的朝服,蟠龍玉珏掛在腰間,壓住了他身上的風流勁兒,凌厲的眉峰給他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按規矩,他一個六品官是不能服緋的,但他暫領鴻臚寺卿,宮裡便送了這衣裳出來,還特意用金線繡了一條蟒。
「做什麼看呆了?」裴棄抓著輕紗在秦敘眼前一晃。
裴棄得意地放下輕紗,戴上烏紗帽,「哼,本郡王這張臉有不好看的時候嗎?」
秦敘耳尖紅了點,「都好看,不要輕紗嗎?」
「麻煩得很,不要。」說話間,裴棄已經走到了院門口。
今日的相如堂外圍滿了人,只留出一條堪堪可供人進去的小道。
阿達木一行人臉色陰沉地走進相如堂,遇到裴棄時說,「裴郡王,年少輕狂是要付出代價的。」
裴棄尚未說話,秦敘的刀已經架在了阿達木的肩上。
阿達木冷臉看著,身後的鱉三雙股顫顫。
「阿敘,這是客人,遠道而來,怎麼能這樣呢。」裴棄虛情假意地繞開,在主位上坐下。
秦敘被他這親昵的稱呼給喊懵了,收了劍,默默站到裴棄身後。
紅木談判桌上坐著的全是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原本的鴻臚寺官員自從那日暈倒之後就像是人間蒸發了,無論京中發生什麼事情都見不到他們的身影。
裴棄放下熱茶,「咱們鴻臚寺這麼窮嗎?這茶都是那年的陳茶了,半點清香都沒了,這種茶怎麼能給客人吃,撤了,去東宮問殿下討點好茶來。」
眾人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能看著小廝收走茶盞,端了乾果上來。
阿達木只當他又在裝神,哼了一聲閉目養神。
裴棄掃過對面十二個使臣,神態都還不錯,稱得上一聲自如,如果他們能不一會兒瞟一下秦敘就更好。
秦敘隱隱聽到有人還在念裴棄曾經罵人的話,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彎腰湊到裴棄耳邊,「師父,我們打賭好不好?」
「賭什麼?」裴棄側臉看他。
兩人湊在一起,看上去不像是對師徒。
「就賭,那邊會學你那一句罵人的話。」秦敘貼著他的耳骨。
裴棄輕微地偏了下頭。
秦敘緊緊盯著他。
裴棄抬手摸了下,緩解了那股瘙癢,「你賭哪一句?」
秦敘再次湊近,他算準了裴棄不會在外人面前推開他,也料定了裴棄不反感他的靠近。
「賭,一定會狗叫的那一句。」
金鑼一聲響,談判正式開始——
「不知道諸位對我軍壓境有什麼想法?」鱉三率先發難,他想了一個晚上,還是覺得這個問題開場最合適。
裴棄四兩撥千斤,「那貴使對你身後的侍衛可有什麼看法?」
鱉三這些天在上京受了半輩子都沒受過的氣,早就憋不住了,他還就不信了,「難道郡王要在這裡殺了我嗎?」
裴棄在己方夥伴期盼的眼神里,漠然甩出四個字——
「未嘗不可。」
伴隨著他話音落下,侍衛刀劍出鞘的聲音整齊劃一,響徹相如堂。
鱉三兩眼一翻,他從未見過這樣蠻橫無理的人!
而這四個字卻剛好斬斷了束縛眾人手腳的枷鎖。
徐二直接一拍桌子跳起來,「我有個屁的看法你要不要聽?你們這些使臣能不能有點臉?啊?還月亮涯三城,我看把你們剁成三段還差不多!」
阿達木比他拍得更響,把眾人唬了一跳,「你們大周人全都不知禮數!成天不是打就是殺!你們才是,能不能要點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