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覆雪,廊下幽深。
裴棄在路上忽然就明白了秦敘北上時的心境,誰捨得跟愛人說,我要去為你做點什麼這種話。
都想著自己擺平了,回來就都是坦途。
可笑他竟然在秦敘回來之後避而不見,現在想起來,真是過分極了。
秦敘有多大脾氣都是應該的,可他只是委屈地讓他試試,說自己是乾淨的。
裴棄停下腳步,靠在柱子上慢慢吸氣,混帳啊。
好一會兒他才起身朝前去,目標十分明確,直奔養心殿去,裡面順德帝、皇后和太子都在。
裴棄勾唇,正好,一次性都解決了。
順德帝一眼瞧見他,笑著招手,原本身上掛著的嚴肅都散了不少,「小寶來了,和小敘看過了鴨子了?」
裴棄,「看過了,他挺喜歡的。」
皇后嗔道,「我那是鴨子嗎?都養老了,你還叫人家鴨子,人家跟你急。」
裴棄笑著跪下,「舅舅和舅母都護著我呢,它哪裡能跟我急。」
順德帝和皇后對視一眼,還是順德帝先開口,「你跪什麼?你把皇后的鴨子煮給你小徒弟吃了?」
裴棄說,「我若是把鴨子煮了,我早溜了,哪裡會來請罪。」
此話一出,滿堂寂靜。
請罪。
什麼事情值得裴棄大年下來請罪。
李懷安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陡然生出一股濃烈的艷羨來,他從未體驗過這般熾熱,真摯,毫不猶豫的感情。
擇一人,世人皆為塵埃,再不入目。
「哥哥,大年下的,請什麼罪啊?」李懷安不願意被裴棄劃分在外,他主動遞出了台階。
說完就狠狠磕頭,這一下磕得實在,四周都迴蕩著聲響。
順德帝險些坐起來,好在見過大風大浪,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跳了下,「誰家的姑娘?」
裴棄笑了笑,「不是姑娘。」
順德帝瞬間憋住了氣,好一會兒才說,「剛剛沒聽清,你說什麼?」
這話就是給你個機會,你重說,我就當這事沒發生,權當你剛才說錯了。
裴棄沒有接這話,「是秦敘,兩年前就該說了,之前是想著他總會走,就不說了,但現在不一樣了。」
順德帝也不知道哪裡不一樣了,之前兩年都不說,現在好好過年卻要說。
裴棄直起身子,腰背挺直,「現在正好過年了,雙喜臨門,我就來跟二位長輩說一聲,也請罪私定之事。」
他把好話賴話都說完了。
順德帝看著他,指著他,說不出來,轉頭看著皇后,「哈,好,好得很!」
皇后原本平和的聲音都尖銳了起來,「小寶,是不是他勾引的你。小寶,你一向很乖的,肯定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對不對,他是不是拿著北境的軍功來要挾你?」
皇后身子前傾,神色焦急.
她甚至都想好了,等裴棄成親生子了,她要時常接孩子進宮玩玩,要給那個孩子最好的,把這兩兄弟當年缺的東西都補上。
因為她知道,太子的孩子也不可能被無底線地疼愛。
三人端著茶盞,熱氣都散了,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李懷安如夢初醒,自嘲一笑,果然,若是兩個人走到了一起,那一定不是一個人的努力。
裴棄又磕了一個頭,「我父母早逝,唯有舅舅舅母能在我婚事上做主,但舅舅四年前又許了我結親自由權利。
「所以這事說是私定終身,也算不上的,算是天地君親都見證了,聘禮我收了,嫁妝我也給了,早就是一家的人了。
「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得到舅舅舅母的一聲祝福。」
順德帝都氣笑了,「你剛開始說來請罪,後面是倒說我們管不上你的婚事,逼著我們給你一個祝福,你這是,是,是逼朕啊!」
裴棄一臉的真誠,「舅舅知道我的,我從不逼人,舅舅也說我這些年過得挺好的,就是他日日都陪在我做飯,端茶送水,俸祿全都給我……」
「閉嘴!」順德帝擱下茶盞。
裴棄沒有閉嘴,反而接著說,「我這幾年過得很好,我很喜歡和他呆在一起,都是他順著我來。
「舅舅你想一下,上天入地,還能找到一個這樣對我百依百順,隨我折騰,還能為我拼命的人嗎?
「舅舅,你想讓我過好的,對嗎?」
順德帝冷著臉站起來,「皇后和太子回去,朕跟他說。」
裴棄屈膝前行,「不行!這事就算打死我也沒有商量,我已經把人要了。」
驚天巨雷砸下去,把所有人都砸了個體無完膚。
順德帝幾人哪裡聽過這樣露骨的話,頓時都僵在原地,好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
順德帝倏地站起來,幾步上前,一巴掌就要甩他臉上,半空中又生生止住了,那帶起的風拍在裴棄臉上。
「朕倒是沒有想到,你有這個膽子啊。」順德帝下不去手打他,氣得自己心口氣不順。
皇后臉色蒼白,「小寶,你……你這樣做,萬一他後悔了怎麼辦啊?他現在的軍功……」
說著她側身掩面,身子微微發抖,蘭因絮果她早已經歷過了,她不願裴棄再去經歷。
「他若是想走,我郡王府的大門開著,不攔他的錦繡前程。」裴棄說,「但他要是不走,還掛著我的名字,我就得給他一個身份,以後年夜飯,我都帶著他。」
「以前也沒少見你不帶他吃。」順德帝坐下。
裴棄笑,「那名分不一樣,以後就是正正經經的秦公爺了,不掛著我的名字,我害怕。」
順德帝心裡堵得慌,他面上再平靜,內里都是慪的。
皇后起身,蹲下來抓著他的手,「小寶,你還小,不懂,舅母給你說句話,這話我原是不該說的,爛在心裡才是最好的,可是我看著你,不忍心,你走的這條路,對你半點好處都沒有啊,舅母心疼你。」
裴棄溫柔地把她扶起來,「舅母請說,外甥跪著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