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院主的語氣並不重，也沒有批評和斥責，只是在提醒凌子昂。
可那七個字的含義，就連遲無垢都聽懂了。
凌子昂羞愧難當，卻又不敢就此離開，只能低著頭坐回去。
隨後，天陽院主對眾人講解心性三境的意義，在楚青雲所說的基礎上，延伸出許多真言至理。
他一生讀書幾十萬卷，是真正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曉世間萬物。
一番深刻卻不深奧的言語，讓眾人明白了心境的重要性，也懂得了許多修煉的道理。
接下來，天陽院主開始講武道修行，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武者皆知，這世間先有靈氣，才生萬物。
而萬物有靈，得以生發。
武者一生都與『靈』密切相關，諸位對『靈』有何見解？」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恐怕剛入門的武者，都能發表見解。
可這個問題，由天陽院主提出來，就沒那麼簡單了。
楚青雲和江月泠等人，再次陷入沉思，暗自揣摩著。
短短几個呼吸後，凌子昂就有了想法。
可剛才的尷尬還沒緩解，他也不敢主動站起來回答。
葉軒很想抓住這個表現的機會，早已在心裡組織好了語言。
他也不敢主動開口，便抬頭望向天陽院主，眼神中充滿期待。
那副模樣，只差在臉上寫出『點我名』這三個字了。
十個呼吸後，院主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
葉軒躍躍欲試，幾個豪門弟子也滿腔渴望。
但最終，院主的目光又落在楚青雲身上，語氣淡淡地道：「楚青雲，你來回答。」
聽到這七個字，凌子昂身軀一僵，暗暗握緊了雙拳，心中充滿了憤怒和嫉妒。
葉軒和幾個豪門弟子們，也是面色一變。
他們紛紛望向楚青雲，眼神像是尖刺一般，恨不得把楚青雲紮成篩子。
就連木統領和乾若蘭也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楚青雲兩眼。
「奇怪，院主怎麼又點那小子的名？
那小子的實力和資質，只能算中上，不至於受到院主的青睞吧？」
「難道我猜錯了？
師尊要收的關門弟子，不是江月泠，也不是遲無垢，而是這個楚青雲？
師尊一生看人極准，幾乎沒出過問題。
一定是我的道行不夠，看不出此子真正的資質與潛力。」
腦海中閃過這些念頭，木統領和乾若蘭有些好奇，對楚青雲來了興趣。
楚青雲也沒想到，院主竟然無視其他人，連續兩次點他的名字。
但他沒有多想，神色平靜地起身行禮，然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啟稟院主，晚輩以為……世界之始，形如混沌，莫可名狀。
一靈既出，天地始分，可辯陰陽，復得五行，遂化萬物。
靈為天地根……」
楚青雲用吞天訣開篇的幾句話，來簡略闡述靈的意義，只是略微修改了幾個字。
可即便如此，當院主聽到這番話時，眼底還是忍不住湧起一絲波瀾。
以至於，他對楚青雲接下來要說的話，產生了更加濃厚的興趣。
乾若蘭和木統領也是見多識廣的強者，自然明白楚青雲這短短几句話，有多麼精準和精妙。
兩人內心震驚之餘，甚至不敢相信，這番話竟出自一個少年之口。
若這少年是乾國四大奇才之一，那還算合情合理。
可他只是荒僻小城裡，一個小家族的少主而已。
這太不可思議了！
楚青雲並不知道，他那幾句話，給院主三人帶來多大的驚喜和震撼。
他只是遵循本心，語氣坦然地說道：「靈包羅萬象，可謂一切。
萬物皆是生靈，飛鳥走獸、花木魚蟲、蠻妖異族……
從本質而言，它們與人族並無區別，都是生靈。
在靈氣滋養下，花木魚蟲也可成妖，擁有情感和智慧。
蠻妖異族，只是風俗、思想和修煉方式與人族不同。
但實際上，眾生平等，便是所有生靈平等。
以人族之立場，評斷其他生靈的優劣與善惡，實為自欺欺人。
其實在天地眼中，所有生靈都一樣，都是汲汲而生，妄自尊大……」
聽到這裡時，院主眼底閃過一抹饒有興趣之色。
乾若蘭和木統領則微微皺眉，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待楚青雲說完之後，木統領忍不住提醒道：「楚青雲，你雖才思敏捷，出口成章，但別忘了你的身份和立場！
院主寬宏大量、海納百川，不與你這小輩計較。
下了凌江樓之後，你若再敢說出這些逆反綱常之言，恐怕要成為眾矢之的！」
木統領猜到院主青睞楚青雲，才會說出這番話。
意在提醒楚青雲謹言慎行，以免被世人誤會。
可他向來嚴肅，經常黑著一張臉。
這一幕，落在凌子昂和葉軒等人的眼中，便成了楚青雲出言不遜，而木統領嚴厲訓斥！
於是，凌子昂和葉軒連忙抓住機會，狠狠挖苦、誣陷楚青雲。
「楚青雲！你簡直是大逆不道，竟敢在院主面前大放厥詞，還不快認罪？」
「當今之世，雖有百族林立，但都以我人族為尊。
蠻妖異族皆是我人族大敵，你竟敢替它們說話，實在是居心叵測！」
兩人呵斥楚青雲之後，很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心裡都冷笑不已。
在他們看來，楚青雲已經在院主心中，留下了非常差的印象。
院主寬宏大度，未必會當面責罰楚青雲。
但木統領和乾若蘭，肯定不會放過楚青雲，事後定要狠狠責罰他。
可兩人沒想到，院主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古井無波。
「楚青雲，這番話當真是你內心所想？」
楚青雲點點頭：「是。」
院主又問道：「那他們的斥責，你又如何辯解？」
楚青雲微笑著道：「在晚輩看來，與夏蟲語冰，與井底之蛙談論天地，實屬不智。
愚昧之人才會揪著我前面的話不放，進而口誅筆伐。
真正的智者都明白，我最後那句話才是核心要義。
在天地眼中，萬物生靈都一樣，皆如汲汲而生的螻蟻。
而強大的武者，便是要通曉天地，善用靈氣，從而達到與天地同壽，長生久視。」
聽完這番話，凌子昂和葉軒滿腔羞怒，恨得咬牙切齒。
「該死的小畜生，竟然罵我們是夏蟲，是井底之蛙？」
「竟敢在院主面前如此羞辱我們？這個仇，本少爺記下了！」
兩人惱怒，卻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壓著怒火。
而乾若蘭的嘴角泛起一抹淺笑，心中暗想：「這個小傢伙有點意思，有仇當場報，還損的別人無法反駁。
說話也討巧，無形之間便把我們都誇成智者……」
木統領卻不以為然，心想著：「能言善辯、油嘴滑舌……這小子太機靈了。
還是遲無垢比較老實，看起來憨厚本分，讓人放心。」
這時，院主又把開頭那幾句話回憶了一遍，追問道：「楚青雲，世界之始，形如混沌……
這番話你從何得知？
難不成，是你自行領悟的？」
楚青雲早就想好了藉口，不假思索地答道：「啟稟院主，晚輩修煉之餘也愛看書，尤其鍾愛古書典籍。
這番話，是晚輩在某本古籍中，無意間看到的。」
院主挑了挑眉頭，繼續追問：「還記得書名嗎？」
乾若蘭語氣玩味地提醒道：「楚青雲，師尊一生讀書幾十萬卷，被譽為行走的天書樓。
不止是乾國，連周邊各國現有的書籍，師尊基本都看過。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楚青雲怔了一下，心想這下撞到鐵板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解釋：「晚輩看到那本古書時年齡還小，記不清楚了。
那本古書太過破舊，也早已損毀。
而且，那書很可能是鄉間流傳的雜言話本，上不得台面。
以院主之尊，不大可能去看那種無聊的書。」
乾若蘭明知他在撒謊，也只能忍著笑意，低頭給院主沏茶。
院主不再刨根問底，微笑著點頭道：「無論那些話從何而來，你能融會貫通，變成自己的理解，便是極好的！
若乾國少年皆有你這般眼界與見識，則我乾國必定興盛至極！
好！非常好！」
相比起第一次誇獎楚青雲，這次的讚譽之詞更多，分量也更上一個台階。
凌子昂和葉軒等人傻眼了，嫉妒的雙眼發紅，臉龐都快扭曲了。
只有江月泠和遲無垢，一臉欽佩的望著楚青雲，為他感到高興。
隨即，院主又拋出了第三個問題。
「通過之前的講解，大家已經明白，修武先修心，以及萬物有靈的含義。
接下來，老夫便要考較一下，諸位的悟性與天賦。
老夫傳大家一則口訣，名為無定式。
此口訣並不複雜，但十分巧妙。
每個人參悟此口訣，都能領悟出不同的功法和武技。
給大家半個時辰的時間，自行參悟吧。」
說完，天陽院主朗聲念出無定式的口訣。
儘管口訣並不晦澀，但長達三百字。
天陽院主不疾不徐地念完，便開始閉目養神。
這下可把凌子昂和葉軒等人急壞了，一個個抓耳撓腮，表情頗為精彩。
因為，他們拼盡全力，也只記下了八成左右的口訣。
剩下的要麼不記得，要麼記憶模糊。
反觀楚青雲和江月泠，不僅記下了口訣，還閉上雙眼，開始參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