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微微勾唇,徑直坐在他的對面,也不說話,兩個人極為有默契的將整場戲看下去,這是對京劇的基本尊重,也是修養。
時鈺抬眸看向阮棠。便見她單手撐著下頜,似有些慵懶,偏偏又是一臉專注,柔美的側臉像一卷古香古色的仕女圖,令人有一種穿越回到民國時的錯覺。
這時,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戲台上的戲劇已經進入尾聲,阮棠轉頭正對上男人清冷的眼眸,彎唇一笑,故意問道:「時導這般看著我,到底是戲好看,還是我更好看?」
她這一笑,臉頰上的酒窩越隱若現,宛若入口即化的糖霜,在嫵媚的風情中多了幾分恰到好處的甜意,整個人顯得既純又欲。
明明是兩種不同的氣質,放在她身上卻又是如此的恰當。
時鈺眼眸微動,放下手中的茶杯發出輕微的碰撞聲,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阮小姐對方才這齣戲可還滿意?」
「尚可吧,我對戲劇了解不多。」阮棠笑的坦然,說:「不過比起《水漫金山》,我更偏好後面那段的《斷橋》,不過今天應該是演不到這段吧。」
她說著,輕鬆的哼唱出來:「你忍心將我傷,端午佳節勸雄黃。你忍心,你忍心將我誆,才對雙星盟誓願,你又隨法海入禪房……」
她的調子較為輕快,不似原版那樣哀怨憤怒,但是清亮婉轉的嗓音卻又別有一番滋味,聽得時鈺心裡一動,清冷的雙眸像是被一道火光所點亮,照的冰冷的面孔都生動起來。
他說:「這是西皮流水,屬於京劇聲腔板式,曲調講究節奏緊湊,將內心情感以唱腔發揮出來,你若想學,現在便可以。」
時鈺說著,已經站了起來,朝她伸手:「跟我來。」
阮棠一愣,沒料到他的態度如此反常,但緊接著便是一笑,右手往對方的手心一放,尚未來得及說話,便被男人緊緊握住。
他的氣質何其冷冽,手心卻是截然相反的滾燙,就像他對藝術的狂熱一般,幾乎要將她灼傷。
助理小秦本在無所事事的玩手機,再一抬頭卻發現頂頭上司不見了,他趕緊朝四下一觀望,就見時導正拉著阮棠的走朝後台走去,頓時整個人只剩下目瞪口呆。
時鈺帶著阮棠去了後台,穿過兵荒馬亂的人群,敲響了一間單獨的化妝室。
「請進。」
阮棠走進去,便見在戲台上謝幕的那位青衣白素貞正在卸妝,花披搭在衣架上,耳環、簪子卸下來放在桌上,臉上還畫著濃妝,他一開口便是清亮溫潤的男聲:「時導,請坐。」
這竟然是一位反串的男士!
阮棠微微詫異。
時鈺微微頷首,指了指阮棠,先將她的身份介紹給對方,又對著阮棠解釋:「這位是宣庭葒老師,京劇名角兒,程派青衣,你若想學《白素貞》,他是最好的老師。」
阮棠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立刻看穿這個男人的心思,是她想學嗎,分明是他想讓她學。這麼想著,她也不拆穿,只是笑吟吟的與宣庭葒打招呼:「宣老師,您好,我是阮棠。」
宣庭葒對阮棠的容貌沒有過多的注意,但是一聽到她說話,頓時眼前一亮,道:「這位便是時導看中的女主角吧,嗓音嬌嫩圓潤、很有樂感。雖然不是從小練起,但是現在學的吧,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便可以入門了。
既然如此,那阮小姐對京劇了解的多嗎,有沒有喜歡的片段?」
時鈺:「《白素貞》-斷橋那段她比較有興趣。」
宣庭葒熱情的立刻便道:「那就從這段開啟試試。」
這倆人一唱一和,竟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似的。
阮棠倒也沒有反駁,反而有些興致高昂,她看著宣庭葒後退兩步,一手上揚一手向下指,整個人的氣質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嗓音變得哀怨而悲憤,開口便是:「手指著負心人怨恨難填……」
這一句話便是八個調,唱的那叫一個婉轉動人,完全令人無法想像這是一個男人。
或許,京劇的魅力就在於此。
末了,他停下來,鼓勵阮棠:「你來試試。」
阮棠還真就不怯場,落落大方的站中間,模仿著他的動作,柔媚動人的來了這麼一段,雖不及專業人士精湛,卻也別有一番風情。
宣庭葒點點頭,又上前指點,一個動作拉著她來來回回的折騰了十幾遍方才做到完美。待一整段唱下來到「有何面目來見妻房。」時,阮棠的嗓子都啞了,耐心也耗乾淨了。
於是等第二天,時鈺再約她時……
「無法接通是什麼意思?」時鈺蹙眉,冰山臉上罕見的浮現出一絲的不解。
秦助理撓撓頭,看著第N次如此提示的電話,戰戰兢兢的提出:「您不會是……被拉黑了吧?」
時鈺:「……」
即便冷漠如時鈺時導,得到這個答案時都忍不住有一瞬瞳孔放大。
「你打給她的經紀人,聯繫她。」
小秦連忙去聯繫李茹,對方是一通賠禮道歉,直說是阮棠手機壞了,讓時導不要介意,當然具體發生了什麼大家都清楚。
某位女星怕是發現自己上了賊船,這是想下來呢!
時鈺都要被她氣笑了。
「問清李茹,阮棠的所在位置,我親自去。」
秦助理:「啊????」
他聽錯了嗎?時導說的是親自去,而不是這個人以後再無合作??
繼時導親自下場為阮棠配戲之後,他再一次看到自家頂頭上司,為某個人打破原則。
時鈺端是雷厲風行,說做就做,拿到地址當即便驅車抵達了阮棠的住址,簡單粗暴的上門查水錶。
小宋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口身形高大、周身散發著冷冽氣息的男人時,整個人都懵了,「……時……時導?」
「我來找阮棠。」男人的聲音低冷平淡。
「阮、阮姐在裡面。」
小宋下意識的讓開路,緊接著望著男人修長的背影,只剩下一腦門的問號,時導怎麼會來,她在做夢嗎?
客廳空無一人,時鈺朝聲音的發源地找去,便見李茹和阮棠正在臥室爭吵,準確的說是李茹單方面的歇斯底里,罪魁禍首完全不care。
李茹一轉頭就看到時鈺,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但很快就想明白髮生了什麼,左看看又看看,最後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她唰的退了出來,說:「你們聊,我去沏茶!」
阮棠竟只穿著一件酒紅色的睡衣,松垮的衣領遮不住精緻的鎖骨和大片雪白的肌膚,她翹著腿,一雙又細又長的腿交疊在一起,整個人都流露出一股活色生香的氣息。
她笑,半點沒有驚慌,反而撐著下頜饒有興致的看時鈺,沙啞的聲音顯得極為曖昧:「時導是特意來看我清晨剛起床是什麼模樣的?那……您還滿意嗎?」
時鈺眼眸微沉,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從旁邊拿起毯子丟在她的懷裡,冷淡的道:「換好衣服,和我去梨園。」
「不去。」阮棠乾脆的拒絕,她指了指嗓子,一雙貓眼似嗔非嗔的看著時鈺,講:「時導應該改姓周,喚扒皮才對,演員嗓子都啞了,你還能無動於衷的繼續使喚,真是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
時鈺眉峰一跳。
若換一個演員這麼嬌滴滴的耍脾氣,早就被他開除出劇組了,誰不知道大魔王就是個名副其實的工作狂,別說是嗓子啞,就算腿斷了也得工作,做不來就滾,沒得商量。
但,偏偏她是阮棠。
這個禍水簡直就是天生來打破他的規則的。
時鈺轉身,一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沒有憐香惜玉,倒顯得很是強勢,深邃的黑眸注視著鏡子裡的阮棠,清冽的嗓音娓娓道來:
「舒妧出生於書香門第,幼時家教甚嚴讓她活的極為壓抑;少年時家道中落,為了維持生計她進了戲班,二八年華的少女有著嬌美的面容和出眾的天賦,讓她很快在梨園站穩了腳,並迅速走紅,成為當時的名角兒。」
他說的,是《佳人舊影》里是女主角舒妧,民國時期風華絕代的電影皇后。阮棠對這個角色略有所聞,卻還是第一次知道,她在拍電影之前,竟然也是會唱戲的。
阮棠把玩著手裡的化妝品,漫不經心的問:「所以呢?」
時鈺:「所以你想演好這個角色,就必須要先和宣老師學入門,阮棠,我不要花瓶。」
豈料,阮棠將化妝品一丟,乾脆的道:「那我就不演了。」乾脆利索,拒絕的理所當然,與她試鏡爭取角色時的火熱風情截然相反,落差極大。
時鈺冷冷的注視著她。
女人嫣紅的唇吐出涼薄又無情的話:「時導,真是不好意思,我還就喜歡當花瓶,最初看上這個女主角也是因為她美的很符合我花瓶的人設,僅此而已。」
當花瓶有什麼不好!
惡毒女配的本質是什麼,【惡毒、自私、嫉妒心強、漂亮蠢貨】,阮棠表示她要將原身的精髓貫徹到底,就當一個沒有演技,靠臉掙錢的花瓶!
「阮棠。」時鈺的聲音沉了下來。
阮棠笑的肆無忌憚,「時導還有什麼指教?」
兩個人便這般對峙著,互不相讓,氣氛一瞬間劍拔弩張。
時鈺突然拉進了與她的距離,男人微微俯身,一手壓制著她的肩膀,冰冷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宛若毒蛇爬過,清俊的面容沉下來,再無半點清冷,聲音陰戾的危險:「你招惹了我,還想一走了之?」
「這個女主角,你要演,還要好好的演,沒有第二種選擇。」
瞧瞧,瞧瞧阮禍水多不是個東西。
前些天,這個女主角還是各路一線女星搶破了頭都搶不到的好資源,時鈺還在評估阮棠到底適不適合,這才幾日,就被她給撥撩的非她莫屬,還到不演不行的地步了!
連時導那麼高冷的男人,都被她氣的失態了。
這個時候,阮棠卻沒有半點被威脅的憤怒或恐懼,她的身體靠在男人強勢的懷抱里,透過鏡面可以看到時鈺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漸漸地,女人涼薄的雙眸亮了起來。
時鈺的失態,反倒激起了阮棠的興趣。
她一個轉身,將手搭在時鈺的肩膀上,白瓷的臉上掛著又美又壞的笑容,紅唇湊到男人的耳邊,故意調戲:「想讓我演也不是不行啊,但是這麼辛苦是不是應該有些獎勵,時導對自己的作品如此看重,是不是可以為藝術獻身一下?」
冷清而禁慾的時導身體微僵。
她眨眨眼,繼續得寸進尺,暗示意味十足的點了點自己的紅唇,期待著對方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