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紅衣,披著斗篷,看不清模樣,纖長的青年身型似衛自來。
他伸手將紅紗幔帳放下來,衛斯致只覺得眼前都是一片模糊的血紅,他死死的盯著屏幕看,卻只能隱約辨別出那人壓在了路輕棠的身上。
一如,他與她曾經那樣的親密。
若說衛斯致愛阮棠入骨情深,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這事的厲害之處就是抓住了他的心理,他知道他骨子裡偏執的占有欲,用俗話來說就是「獨」,他的東西從不允許別人碰觸,更別提他留在身邊的女人。
你碰了他看上的古玩,他可以不動聲色的整死你,那如果讓他親眼看著自己被戴綠帽子呢?
那份屈辱與發瘋的憤怒,就是最好的報復。
屏幕上,婚床在微微搖晃,似被翻紅浪。衛斯致幾次想動手砸東西,但最後關頭都被克制住,男人面無表情,眼底凝著堅冰,他的喉結微微滾動,最後卻突兀的笑了一聲,輕蔑的道:「你就這點本事?衛斯柾,你的手段低能的不像一國儲君。」
一道慵懶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儲君早就走了,請你看戲的是我,四哥,你可莫要恨錯了人。」
自來的聲音從音響中傳出來,他的對答如流證明了他一直都在,語氣戲謔:「衛斯柾哪有那麼多時間來玩這種遊戲,我們之間的交易只包括他幫我周旋住你的人,讓我順利的將你困住而已,不過四哥到現在還在硬撐著,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斯致沒有理會他的嘲諷,在意識到自來一直都在的前提下,他的大腦一陣眩暈,冷聲問:「你在這裡,那床上的是誰?」
那身形,絕不是衛斯柾,又不是衛自來,就說明還有第三個男人!
「那自然也是今天設局請君入甕的幫手,作為代價今晚的新婚之夜,我自然將阮棠讓給了他。四哥現在應該很憤怒、挖空了心思都想殺死他吧,你可以猜猜他是誰,不過……」自來輕笑,惡意滿滿:「我想,你不會猜得到他是誰的。」
「你會將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讓?」斯致抓住漏洞,瞬間冷靜下來。
自來:「你覺得我在找人演戲的話也無妨,反正還有一整夜的時間,你可以一直看直播,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過我要勸你的是,最好多觀察一下那個人是誰。
那個在婚床上和你的女人翻雲覆雨的人,可能會是你認識的人、你的心腹、你的下屬……甚至有可能是,你最親近的人。」
他說完,切斷了對話,再無音訊。
封閉的密室內,衛斯致站在空地上後背挺直,屏幕的藍光照在他的臉上,愈顯陰鬱。
話分兩邊。
爬上床的人不是自來,不是衛斯柾,那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阮棠看到了答案,甚至是嚇了一跳,「計霜寒,怎麼是你?」
來人正是計霜寒。
幔帳放下後,她解開披風丟下去,鑽進了被窩抱住阮棠,親昵的將臉搭在她的肩膀上,宛若動物撒嬌似的蹭了蹭,聲音少了冷清,顯得格外柔軟:「怎麼不能是我,衛自來和我打賭,最後將新婚之夜輸給了我,我當然是來行使自己的權利。」
訂婚典禮,婚房之內,絕不會有人想得到,躺在這張床的人卻不是當事人,而是鳩占鵲巢的阮棠,而現在,準新娘似乎還要在這裡與她偷情,一度**。
阮棠自己都覺得很荒唐,簡直五雷轟頂,「你不是不喜歡同性嗎?」
如果說這就是她被救出來送來時,那人所說的有趣的驚喜,那她只能說這分明就是驚嚇!
「我的確不喜歡同性,也沒有毀諾。」
計霜寒親密的將人抱的嚴絲合縫,她貪戀的嗅著她身上的氣息,兩個人呼吸交纏間,那張冰冷卻美艷的毫無瑕疵的面孔更直觀的放大在阮棠面前。
她講:「我不喜歡同性,和我喜歡你,有什麼關係。」
這話說的理所當然,讓阮棠頓時眼皮一跳,一種不可能的猜測湧上心頭,她的聲音逐漸虛弱:「……你別告訴我你是……這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計霜寒反問。
阮棠道:「別忘了,我們因為意外互換過身份,你如果是男性,怎麼保證計家不會發現?」
「因為從始至終,計家都知道,甚至於互換的事情也是他們一手安排。」計霜寒在她耳邊輕聲似呢喃,卻毫無保留的戳穿了這一切,她講:「他們需要一個契機將我留在計家,為了培養我與計家的感情甚至不惜犧牲掉你,但是又怕一旦事敗家族葬送,所以你被安排由路家夫婦帶走,成為最後一條退路。」
「真假千金的事情暴露也不是意外,而是計家與同盟出現齟齬,對方為了警告才將你安排出來使得計家父子忌憚,這件事,唯有你那個愚蠢的母親不知道。她還以為我是女性,是她一手培養的驕傲,坐著可以成為皇親國戚的美夢。」
計霜寒冷笑一聲,那冷淡的氣質消散,剝去偽裝,眉眼鋒銳如刀、氣勢逼人。
阮棠的眼皮突突的跳,怪不得、怪不得原身親人一家態度如此詭異,計霜寒給出的這個說法,竟然將一切都解釋通了!
但是,她仍舊無法接受看走眼的問題。
「這還是不對,你的女裝分明毫無違和感……」
她從來沒有想過,計霜寒會和阮僑是同一屬性,這絕對不可能,因為他們完全不同。
阮僑只需多觀察就能發現,他的真實性別,因為他的身形、衣著,以至於種種怪異舉動都會告訴你,他的違和感,但是計霜寒沒有,你一看見她就會認為這是大美妞。
結果,計霜寒就給了她一個暴擊。
他乾脆的伸手探入抹胸,將兩個柔軟又厚層的墊子掏出來一丟,瞬間胸口就平了下去,衣裙下滑,胸膛映入眼帘。
計霜寒有一張美若天仙的臉,不女氣卻精緻,身上的肌膚如牛奶般白皙絲滑,但是肩部寬闊胸膛平坦,上半身並不單薄,相反的格外有力,這樣的反應衝擊著阮棠的視網膜,讓她簡直懷疑自己在做夢。
然而這個人卻並不想她逃避。
她認定的大美妞,握住了她的手掀開裙子往裡面一按,阮棠遭遇了史無前例的暴擊傷害。
粉紅裙下……有……丁丁……
這是一個,偽裝的毫無破綻的女裝大佬。
計霜寒看著她沉默不語的樣子,微微歪頭,疑惑的樣子帶著一股無辜的呆萌,問:「你不喜歡?」
阮棠幽幽的道:「如果現在我告訴你,我的裙子下也有丁丁,你什麼心情?」
計霜寒:「……」
他若無其事的道:「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照舊穿女裝,以女性的身份陪在你的身邊,不會讓你感覺到任何不舒服。」頓了頓,又補充:「我是男是女,並不重要,你只需要記住守在你身邊的是這個人是我,便可。」
是的,計霜寒無論是男是女,都無法改變他是個變態深井冰的事實,只不過如今多了一個善於偽裝的女裝大佬的身份,或許還有隱藏屬性:戲精。
一個裝了二十多年女人,毫無心理障礙的人物。
阮棠:「滾下去。」
「現在還不行。」計霜寒在她的唇邊輕啄了一下,然後示意她:「看那裡,今晚他們都會通過這個監控攝像頭來猜測裡面發生了什麼。」
「這才是,我要給你的驚喜。」
不,大哥,這是驚嚇,太嚇人了。
阮棠來之前聽說有好玩的驚喜,所以相當的興致勃勃,哪知道這一來直接給嚇萎了。
她嘆了口氣,問:「你在玩什麼花樣?」
「不想知道攝像頭的後面站著誰?」計霜寒挑眉,倒也不慌不忙,講:「和你同床共枕多日的那位,此時應當也在看著這一幕吧。」
「衛斯致?」
阮棠頓時來了精神:「你們把他俘虜了?」
「不然如何救出你。」
計霜寒:「你那些姘頭倒也有用,我們將他扣留在衛自來的府上,衛斯柾負責與他的人周旋,而自來則安排人一把火燒了他的府邸,趁虛而入將你偷出來。」
「衛斯致這個人,你和他相處了這些日子,應當也了解的七七八八了吧。」計霜寒在她耳邊低語,褪去偽裝回歸男性身份後,他的本性似乎也完全暴露了出來,青年的唇角彎起陰森的弧度,清冷的聲調卻充斥著惡意,道:
「他自負,也極端利己,控制欲極強在,這些都像極了他的父皇,這些都是他的弱點。」
「我將你擄來,在他面前直播,讓他親眼看到自己的女人和被人顛龍倒鳳,你說這是多大的羞辱,多大的刺激?衛斯致畢生,都難以抹去這屈辱的烙印與無能狂怒的記憶,而你,這一生都會刻在他的心裡,揮之不去。」
阮棠驚詫的看著他。
計霜寒笑著與她對視,那張天仙般的美人面泛著笑意,卻狠辣的令人不寒而慄。
最毒的美人蛇,當之無愧。
但是她不得不讚嘆這人的算計之狡猾且精準,而且相當大膽,經此一役,衛斯柾這心理陰影算是徹底拉烙下了,再難解除。
計霜寒突然道:「他多次想要殺你,甚至害你入獄,後又因一己之私將你囚禁在府邸,視為空中鳥,你莫要告訴我,這個時候你心軟了。」
「沒有,」阮棠道:「你沒有說全,即便是到現在,他仍舊沒有放棄要殺我的念頭,我同樣不會對他有半點心軟,計霜寒,你太小瞧我了。」
她指了指旁邊的位置,道:「今天你睡在這裡,乖一點。」
計霜寒無聲的笑:「當然,沒有你的允許,我並非是非做不可。」
即便是做個樣子,如今造成的效果也足夠了。
這一天,在六殿下與計霜寒訂婚之日,「準新娘」卻與一個女人睡在婚床上、同床共枕一整夜,阮棠睡的無比香甜,而有人卻是……
一夜未眠。
第二天,密室的大門自動打開。
衛斯致的視線終於從屏幕上移開,他活動了一下站立太久而僵硬的身體,姿態淡定優雅喜怒不形於色,走出宅院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庭院,語氣淡淡的對著送他出門的人道:「轉告你們六殿下,昨日之宴,改日自當做東相酬。」
他的聲音聽不出太大的情緒波動,但是其中的殺氣卻讓管家的身體一顫,一股寒氣從腳心竄到頭頂,再回過神來,四殿下已經走遠。
衛斯致一出門,來接人的趙想趕緊上前:「四爺,是我無能……」
四殿下一抬手,制止了他的告罪,向前走的動作突然一個踉蹌,趙想見狀連忙去扶,斯致上車,低聲:「開車。」
「是。」
車內一片低氣壓籠罩,趙想哪敢多言,連忙驅車離開。
衛斯致的身體靠在柔軟的車墊上,微微放鬆,冷硬的面孔緩和了幾分,他疲憊的閉上了眼睛,用手遮住,一語未發。
腦海中閃爍過紅紗幔帳的畫面,而後是數日前那個女人得意的笑:「衛斯致承認吧,你早就迷戀上我了……」,她的聲音還歷歷在目。
承認嗎?
不。
四殿下的唇角扯出陰沉的弧度,他並不愛阮棠,更別提迷戀,只不過屬於他的所有物,如今被小人偷走,但是總有一天會回到他的手中,至於衛自來等人……
這筆帳,可以慢慢算。
幔帳上的那個男人,他也可以慢慢找出來。敢沾惹他的女人,都會被千刀萬剮,無論是誰。
阮棠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隔著臥室的門都能聽見自來在外面的催促聲,慵懶又不耐:「計霜寒,說好的一晚上已經過去了,趕緊滾。」
聽到「計霜寒」三個字,她還有點懵,隨後才緩過來意識到,那個偏執病態的大美妞,昨天真的從裙子裡掏出了大寶貝。
「別吵。」
計霜寒似乎早已清醒,態度無波無瀾的,他掀開被子翻身下床,阮棠這個時候才看清楚,他這具男性身體骨骼完美、纖長有力,然而這人卻在催促聲中非常從容的找出胸墊等道具,換上女裝,幾分鐘便熟練的將自己包裹成了一個完美的女性形象。
怎麼看,還都是一個大美妞。
女裝大佬,非常敬業,且沒有半點心理負擔。
阮棠是服氣的。
計霜寒看了她一眼,道:「衛自來還不知道我是男性,我會照舊以女性的身份留在你身邊,降低他們的警惕性,作為你最後的一道保障。」
睡醒一覺,阮棠的牴觸心理也消失的差不多了,女裝大佬又不是沒見過,雖然和阮僑那種彆扭抗拒的不同,這位是敬業的戲精版女裝大佬,但是總歸人還是那個人,她也便沒有再糾纏不放,而是好奇的指了指對方的喉嚨,問:「你的聲線……?」
「用藥改變的,少年青春期時為了避免出現男性的磁性聲,用藥強行壓下去,所以現在聽起來便中性。」計霜寒輕描淡寫的解釋。
但是這個說法卻讓阮棠一驚,強行用藥,再加上昨天晚上計霜寒所說的真相,不難猜測他的真實身份之重大,為了保命要以女性的身份作為遮掩,計家對他又是百般利用又顧慮滿滿,這裡面還有什麼盟友,牽涉深廣。
這個計霜寒,著實不簡單。
不過她也沒有執著的去糾纏對方的身份,只是以示了解的點點頭。
計霜寒全副武裝,完美的完全沒有半點違和感,他拉開房間的門,外面的人就斜靠在門外的牆上,一副浪蕩不羈的模樣,自來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往裡面瞟,隨後將人推開自己走進去。
他揶揄道:「還想報復衛斯致,把自己搭進去了吧。」
阮棠換好了衣裙,斜睨他一眼,反問:「你怎知我沒有報復成功?」
「你成了?」自來挑眉,從計劃開始到老五斯裴離開,時間可短得很。
「你見我吃過虧嗎?」阮棠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虧不好吃,還是飯菜香,我餓了。」
自來一改在計霜寒面前漫不經心的樣子,笑眯眯的跟在阮棠身邊,講:「早就給你準備好早飯了,我還能捨得餓著你不成。」
將人偷回來,他是心情大好,主動陪阮棠用早飯,不過美中不足的就是身邊還有一個電燈泡計霜寒,三人落座,他滿臉嫌棄:「你還賴在這裡不走做什麼,我家可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阮棠正在攪拌豆漿,眼皮都不抬一下,道:「你都把我輸給他一晚上了,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晚了嗎。」
自來嘖了一聲,辯駁:「什麼輸,我那是為了精準的打擊報復衛斯致才同意的戰略性計劃,不然今天老四出門的時候能是那樣一副模樣?
我上次看他這樣,還是在他母妃的葬禮上,打那以後這人就更加刀槍不入,完全不是個玩意兒了,也就你能刺穿他的鎧甲,給他重重一擊。」
你說說,這不是活該嗎?
衛斯致啊衛斯致,你要不是自己作死惹上那禍水,還一惹再惹,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坑苦了自己!
阮棠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給你得意的,小六啊小六,你看起來為了等坑你四哥這一手,等了很久了吧。」
「不止,上面這幾個哥哥我都看不順眼呢。」自來笑眯眯的接話,說出來的端是無所顧忌:「而且最讓我看不順眼的,就是我頭頂的那位老子,哪天他要是不痛快起來了,我才是真痛快。」
阮棠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總覺得這小王八蛋話裡有話。
就在這時,電話聲響起,自來懶懶的瞥了一眼,沒什麼興趣的接通,管家的聲音響起:
「六爺,儲君來了,說是過來接人的。」
自來明知故問:「接什麼人?」
「接路輕棠。」
儲君徑直闖進了餐廳,掃了一眼四周,唇角微勾,道:「按照約定,人,我來接走。」
這便是他們之前合作的約定了。
自來的反應非常的淡定,不慌不忙,很是配合:「你要接路輕棠?好啊,她就在那呢,慢走不送。」
他說著,隨意的朝計霜寒的方向一指。
這下,他什麼意思,還有誰不明白的。
儲君笑意不變,微微眯眼,s「小六,你想反悔?」
「我可沒有。」自來一攤手,笑的無辜,道:「三哥,你要接路輕棠,那邊那個不就是嗎,你別是說想接我身邊這個吧?這個是計家真正的女兒計霜寒啊,可不是我們約定好的路輕棠。」
他起身,手搭在阮棠的肩膀上,笑吟吟的道:「路輕棠和我沒關係,但是這位計霜寒,可是君主親自下旨為我賜婚的未婚妻,昨天才舉行完訂婚典禮,你如果要搶弟弟的未婚妻,未免不妥吧?」
對,就是文字遊戲,他還真就是一本正經的耍無賴了!
人,想帶走?門都沒有!
進了他衛自來的家門,就是他的人了,要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肯答應為了權宜之計和「計霜寒」訂婚,就是在這兒等著你呢!
阮棠都忍不住回頭看他,笑出聲來,「好你個衛自來,在這裡算計我呢。」
自來俯身低聲:「沒辦法啊,權宜之計,但是我想你也不會願意被我三哥帶走的吧。你在我這裡,我又不會阻攔你做什麼,到我三哥那就不好說了吧。」
聽聽,這還帶當眾說壞話的,說完一抬頭,明晃晃的對著儲君挑釁一笑,衛斯柾你奈我何?
今天就叫你,賠了夫人又折兵!
斯柾看著自來那副桀驁不馴的無賴樣,眉頭皺都不皺一下,淡笑著道:「我早知你會玩著一手,不過無妨,小六,你這點小手段還不夠看的。」
自來眉毛一跳,不好的預感湧上來。
斯柾轉頭,對阮棠道:「看守所的事情已經解決掉了,我想你也不會再想回去,舒妧等人想要見你,現在就在你的住處,需不需要我送你過去?」
阮棠一怔,隨即點點頭:「的確該見見了。」
況且,這邊鬧的這麼大,不知她壓下來了沒有,倘若有半分消息走漏,以原欽然的敏銳只怕……會迅速聞風趕來。
所以,見一面確定一下,是很有必要的。